一間空蕩蕩的會議室裡,陳尚榜枯坐了近一個小時。
自打他來了以後,沒有人給他端茶倒水,更沒有人進來與他說話。如果不是牆上掛的古董字畫,陳尚榜還以爲自己來錯了地方。
這間會議室被佈置得很現代,實木的桌子、真皮的座椅,每個座位前都有話筒。氣派是氣派,但處處充滿金錢氣息,簡直俗不可耐。
唯獨牆上的這一幅草書字畫,彰顯主人的品味。
‘化城高處萬山深,樓閣憑空上界侵。天外清秋度明月,人間微雨結輕陰。鉢龍浮處雲生座,巖虎歸時風滿林。最愛山僧能好事,夜堂燈火伴孤吟。’
陳尚榜年輕時候來,還看不懂上面是什麼意思。這些年讀了一些書,才知道這上面是王陽明的詩。
字畫不是王陽明真跡,是別人抄錄的。但從紙張泛黃的程度看,也有不少年頭了。
書寫的人很喜歡王陽明,或許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都喜歡。畢竟王陽明是公認的聖人,儒家繼朱熹之後,屬他的弟子最多。
全詩的筆畫驚若蛟龍,唯獨‘人間’二字闆闆正正,寫得一絲不茍。
“原來你也知道怕啊...”陳尚榜微微唸叨一句,閉上眼睛身體靠在椅背上。
過了十來分鐘,房門被人推開。一位秘書模樣的人笑著對陳尚榜說道:“陳香主讓您久等了,請您跟我過來。”
“教主要接見我嗎?”
“抱歉,我只負責傳達,至於是不是教主您去看一下便知。”
白蓮教總壇的規矩堪比皇宮,這位秘書相當於宮裡的太監,只負責傳達旨意,不負責溝通。陳尚榜沒有多問,跟在他的背後搭上了電梯。
整棟大樓分成兩個部分,以十六樓教主的辦公室爲界。下面是僞裝的商貿公司,上面是教主私人會所。陳尚榜已經做到了山東一地的香主,可從來沒有機會踏足十六層向上的地方。
電梯在十六層停止,秘書伸手道了一句:“請。”
陳尚榜獨自走出電梯門,接受門口的保鏢搜身。再由保鏢領著,步入那間奢華的辦公室。
“請坐。”沙發上的人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在身邊坐下。
陳尚榜掃了一眼辦公桌後那張寬大的座椅,上面空空蕩蕩沒有人在。
“教主不願意見我嗎?”
沙發上的中年人端起茶杯,輕輕吸了一口。他沒有急著回答陳尚榜,也沒有請陳尚榜喝上一杯。
待陳尚榜坐下後,他冷冷的來上一句:“教主對你很失望。”
陳尚榜早就有心裡準備,就知道會給自己來個下馬威。所以他默不作聲,給自己點上一支香菸。
“幾年不見,想不到你已經做到了護法長老。我這個小小的香主,是不是該尊你一聲單長老呢?”
單明海雙眼微微一瞇:“愛怎麼稱呼是你的事。劉世鏞從青島回來,在教主面前替你說了不少好話。想不到你們陳家出了個少年英雄,把咱們這裡攪了個天翻地覆呵。”
陳尚榜拿著打火機,在茶幾上磕了一磕:“我要是說自己事先不知情,單長老會不會相信?”
“我侄兒陳啓星離開青島時,劉長老還沒有到我那裡。那小子受外人蠱惑,跑到北京來胡作非爲。我這個做長輩的夾在中間,甚是難堪。”
單明海一擺手:“好了,理由就不必講了。那小子之前我也接觸過,滿腦子漿糊不知所謂。不過教主讓我問問你,你還做不做得了陳家的主?”
單明海的語氣變得嚴厲:“山東陳氏三百一十四口,天眼開啓者九人。分別爲陳德久、陳景升、陳尚柱...”
“夠了!”陳尚榜打斷他的話。
“你覺得夠了嗎?我可不這麼認爲。你對教主表面上畢恭畢敬,可私底下還是小瞧了他老人家。你自以爲上高皇帝遠,做的那些小動作,可全部落在教主的眼裡。如果我是他的話,你們山東泰安加上河南焦作的陳氏一個也別想活!”
空氣隨著他這一聲暴喝,陡然凝固。
陳尚榜將手中的菸頭熄滅,平靜的問道:“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應該是問你想怎麼樣。私藏原咒孤本,首鼠兩端妄圖與南派和我們兩頭要價。教主知道得一清二楚,此番派劉世鏞過去,就是給你一個機會,看你知不知道反省。結果呢?”
結果我自作聰明,還繼續跟南派的人交往。陳尚榜痛苦的閉上眼睛。
“單長老,請問本教的誅殺令下來了沒有...”陳尚榜的語氣比剛纔進門時,客氣了許多。
“程度已經回到國內,他現在人就在山東,你藏的那名姓汪的女娃娃現在在我們手裡。”
這句話等於抽走陳尚榜最後的底牌。汪明月的能力特殊,稍加培養的話足以在亂世中自保。想不到白蓮教總壇釜底抽薪,擄走了汪明月,還把頭號殺手程度派到了山東。
事已至此,陳尚榜萬念俱灰。他清了清喉嚨,嗓音低沉的說道:“屬下六離會香主陳尚榜勾結外患罪該萬死,請教主將下責罰。”
單明海哼了一聲:“世人都仗著自己聰明神慧,以爲自己與衆不同。殊不知天理昭昭,你們不過是神壇座下的鼠輩。教主本來降下法旨,將你們陳氏一族通通剷除。既然你帶著一家老小過來謝罪,教主就留你一條狗命!”
陳尚榜此時不作他想。他們一家四口,剛在北京團聚,就被白蓮教的人發現了。他甚至有些後怕,如果自己把妻兒留在青島會怎麼樣?
“教主打算怎麼處置我?”
單明海扶著椅背站起身:“你還有你的妻兒留在北京,哪也別想去了。教主夫人宅心仁厚,念你的侄子和養女與本教無關,放他們一條生路。”
“教主夫人?”
面對陳尚榜的疑惑,單明海沒有多做回答。他拍了拍手,讓埋伏在門口的人將陳尚榜帶走。
等外面沒有動靜之後,單明海走到辦公室的最北邊,敲了敲小隔間的房門。
“夫人,陳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了,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等了半晌,裡面的人嗯了一聲,便再也沒有下文。
單明海隔著房門,對她鞠了一躬,後退著出了房間。,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