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奇怪的是,這在我所有的親戚中,卻最為喜歡的就是二姑媽,或許這因為是二姑媽她這個人什么話也不說吧?可我知道,二姑媽是所有親戚中最為明白的那個人,她那微笑中平靜至極的眼神,一直都在告訴我說,她什么都是知道的。
而現在,幾乎所有的自家親戚們,這會就圍著奶奶所坐的地方,他們根本不在意奶奶是否依舊是淚流滿面,他們更不在意目前奶奶是否是悲痛欲絕,他們只是在大聲商量著,商量著我父親葬禮的金錢問題,是他們一人該出多少,他們為此爭得面紅耳赤,為此爭得不可開交……
但是我都知道的,錢?這是我們所有世人最為關心最為重視的關鍵,對的,沒有錢,什么也做不了,父親想要下葬,他就需要錢,而我對錢卻無能為力,一點點辦法都沒有,唯有在心中不住的祈禱著,祈禱著他們多多少少能出點錢,讓父親安靜的走吧,就這樣吧……
親戚們吵了好久好久,而我只是無神的坐在冰涼的父親身邊一動不動,我真的是無能為力,心中除了不住的祈禱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我知道向神靈祈禱那是多么的愚昧,可是我到底能怎么辦呢?
或許是神靈終于聽到了我的祈禱,就像老天爺他瘋狂得執行了我那句愚蠢的玩笑一樣,至此他們不再爭吵了,他們說定了,但至于細節問題我卻毫不知情,畢竟我在他們眼中,只是個小孩子罷了,是沒有任何資格知道那一切的。
也可能正是因為如此,現在我只需要靜靜的坐在父親身邊,這就足夠了,而且這也是我應該唯一必須做的事情而已。
……
可這會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感到內心深處空得可怕,空到自己的思維哪怕有一絲絲的起伏,那都會感到猶如墜入地獄的折磨里一般,我努力說服著自己,說服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真的什么也不要去想,因為那太痛苦了,太折磨人了……
而這轉眼就是下午,這會我看到很多父親他的朋友,就是東關木柴市場的那群搬運工,他們幾乎所有的人都來了,他們送了很多花圈,送了很多錢!我認識他們,因為父親剛坐監獄回來的那時候,我經常會去木柴市場找父親的,我是去騙父親的錢,說學校需要什么什么的,而當時父親或許知道我是在說謊,但他總會給我錢,而現在,這群父親的朋友們,他們個個異常魁梧高大,個個肌肉發達,他們給父親上香,他們看著坐在父親身邊地上的我,他們為此搖頭嘆息……
可我害怕看到這群人的眼神,雖然那些眼神里盡顯悲痛,那是對于父親這個存在的寬容與認可,可這些所有眼神里卻沒有哪怕一絲一毫,那認可我這個存在的一點點的神色,我能無比清晰的感覺到,所以我害怕他們,害怕他們用那搖頭嘆息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想呆在父親身邊了,因為目前的父親他什么話也不會說,他不會在意別人是否看不起我,他不會起來反駁了,他再也不會告訴別人說,他兒子我原本很是聰明的,只是最近幾年不知道怎么了,而他也正在管教中,是的,父親他再也不會向哪怕任何一位看不起我的人解釋任何了,現在的父親他,只是靜靜且冰涼得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而已,任由哪怕任何人用任何眼神看我,就是這樣的。
所以我起身,我要回母親的房間,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回去那里,或許那里是我最后的容身之處嗎?可二伯父又出現了,他又逼迫我去質問母親是否殺死我父親的事,我不想和二伯父他說話,所以我只是無神的點頭,答應著,因為我覺得只有這樣,也唯有這樣,或許二伯父他才會放過我吧?
我的確在無神中回到了母親的房間,兩個妹妹也無神的坐在床邊,完全看不出來她們心里在想些什么,而母親也坐在床上,眼神非常空洞的盯著玻璃窗戶外的那幾棵十幾年了,還依舊如碗口粗細的桐樹一般,身邊更是坐著我永紅姨,永紅姨是我舅婆的女兒,但我們這輩子幾乎都沒有見過幾次面,畢竟我不太喜歡我幾個舅舅還有我舅婆,但我聽我母親告訴過我,說我的名字卻是永紅姨給我起的。
可我現在在意的根本不是這些東西,我低頭看著母親,更是開始殘忍的傷害母親,我輕聲且不帶任何情緒的開口:“媽,我爸是你殺的吧?”
是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吧?但又不是,此刻愚蠢的自己明顯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的,這不僅僅是二伯父逼迫的那么簡單,因為愚蠢的自己也懷疑過這件事,而二伯父或許只是加重了我的疑心罷了,更是加快了我質問母親的時間罷了。
永紅姨滿臉驚訝的表情,就此看著我,兩個妹妹卻一動不動,或許她們兩個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些什么吧?但也或許根本不是我想的這么簡單的,只是母親卻突然哭了,再次流淚,滿臉都是委屈至極的神色,還有那我曾無數次經歷過的深深絕望,是的,我對絕望這種情緒很是敏感,而母親目前情緒也失控了,徹底徹底失控了……
母親在大哭中咆哮著,可并沒有沖著我說話,而是絕望的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妹妹身上,也就是我永紅姨,母親大聲向我永紅姨哭訴著,說著看看我這是說的什么話,更是在至極的絕望中努力的解釋著,說父親那是她的天,她怎么會殺了父親呢?她是瘋了嗎?
接著母親又在哭泣中看著我,在失控的大哭下說著,她要帶我去醫院核實情況,說醫院有死亡證明,更是向我重新哭泣中亦非常無助的,這就陳述了一遍父親死亡的整個過程,甚至還告訴我說,父親臨死前一夜還吃了很大一碗油潑棍棍面,更是向我訴說了幾件很是不普通的事。
母親說家里的生雞蛋老是莫名其妙的少,她也曾質問過父親,但父親什么也不說,所以母親她猜測父親的心臟可能很久之前就非常痛苦了,然后可能是喝生雞蛋意圖壓制那些痛苦,更是父親最近也變得開朗了,坐完監獄回來的父親,那是從來就沒有和村里的任何一位鄰居說過哪怕任何的一句話,可是那天房子終于蓋好了一大半,父親前幾天下午,竟然去了郭全家的門口,與在郭全家門口閑聊的一群鄰居們,還說過幾句話呢。
聽到這里我才恍然大悟,我知道父親最大的心愿了卻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給這個他所至愛的家蓋磚頭房子,是的,父親經常會向我陳述他要蓋的房子是有多么的氣派,甚至還說要給家里裝電話,而現在的事實是,父親的心愿或許只了卻了一半,難道?難道父親他只是為了能給我們一個百年不塌的家嗎?而現在父親他做到了,雖然房子真的只是蓋了一大半,但那一大半也是再也不怕任何風雨的侵蝕了,它看上去是那么的氣派,是那么的結實……
可是我完全不能感同身受的體會到母親目前的絕望與失神,反正母親向我哭泣中解釋了很多很多很多,甚至最后都漠然低聲,只是嗚咽著,或許母親再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我這個蠢貨要怎么解釋了吧?現在母親她能做的,或許唯有那無盡嗚咽中的絕望了。
而我從始至終一言未發,只是低頭靜靜的聽著母親的絕望,或許我早就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已經愚蠢到什么程度了吧?現在我多想對母親她說一句,我郭豹生而為您的孩子,真的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媽媽……
而母親卻嗚咽了很久很久,最終或許真的已經哭到沒有任何力氣了,所以在非常絕望的淚流滿面中坐在了床上,眼神依舊空洞亦絕望得讓我感到窒息。
而這時永紅姨才長長嘆了口氣開口:“豹子,你胡說啥呢,以后不要再胡說了。”
我是非常清晰聽到了永紅姨的這句話的,可我只是輕聲嗯了一下,接著母親就突然起床去了新房那里,我不知道這會母親是去做什么的,但不到一會她又回來了,讓我一起和她去給父親買棺材。
我能說什么呢?難道我要說,我不想去嗎?而這可能嗎?所以我跟隨母親一起穿過很多親戚朋友們異樣眼神的盯看,這就出門坐在了,這我并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小貨車上。
我不認識這位中年男司機,但司機卻是知道我和母親是去買棺材的,而我們禮泉只有一個地方有賣棺材的,那就是南堡村大街上,也就是快到新市場的附近,其實就和新市場隔了一條巷子與東西方向的大馬路而已。
而這在貨車開到中途,母親卻突然要求司機去別的地方,司機辯解著說,換路那就不是去買棺材的地方了,那樣是到不了南堡村大街上的,而母親的意志卻很是堅定,我也插嘴告訴母親說不必去醫院了,因為我知道母親為什么要去醫院的,但是我早就知道那個所謂的事實真相了,我是絕對相信著母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