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切模糊的記憶瞬間串成了一線,原來孤島紅衣的謎底早就徹底解開了,連帶女鬼不見形體之謎,所有的迷霧在跑馬地找到之前已經(jīng)消散了,而這個謎底正是他最不想去猜和最不愿意看到的結局。張劍鋒不由得手微微顫抖,現(xiàn)實為什么這么殘酷,如今,這個結局竟要由他親手創(chuàng)造!
小蘭見張劍鋒只是發(fā)呆,以為他也束手無策,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清,你醒醒好不好?!好不好?!!”張劍鋒被這聲哭聲猛地震回現(xiàn)實中來,他看看那傷口,一咬牙,舉起顫抖的左手,右手拿八卦盤一劃,鮮血立即源源不斷地涌出來,一滴滴地滴在了小清的傷口上。“張劍鋒?”
小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他,她似乎被驚呆了。張劍鋒緩緩道:“現(xiàn)在你們知道危險了?我是抱著必死之心來到這里的,從踏上這一寸土地開始,我就沒想著要回去。我不想連累你們,但是我想讓你們明白,法術界為了與鬼界斗爭,從來不惜以犧牲為代價,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塵世間的安寧,死一兩個人如果是必需的,為了顧全大局往往丟卒保帥。”
張劍鋒盡管說得婉轉,但小蘭還是聽出來了,他們?nèi)擞锌赡芤蝗ゲ换亍?
淚水一滴滴地落下,小蘭強自一笑道:“我懂,我明白,如果真要死的話,放過小清吧,她那么聰明,不應該早夭,讓我來,好么?”“小蘭?!”
張劍鋒的心靈深深地震動了,他對于那些世俗人的心理從來都認為是庸俗無德的,小蘭的話給了他一錘重擊。張劍鋒勉強笑道:“你不必這么悲觀,這是就萬一來說的,或許我們能勝利凱旋呢。”小蘭費力地背起小清道:“我想,不可能的,我的心里總有些隱隱約約的不祥。”張劍鋒頓時無言以對,不錯,他早該想到這一點,是瞞不了小蘭的直覺的。
石門里面也是一片灰蒙蒙的地帶,到處是混雜著還沒有進化為骨灰土的骨灰,遠處幾點鬼火在忽明忽暗地閃著,不時傳來幾聲類似狐鳴的尖嘯聲,小蘭驚疑道:“這里還有狐貍?”張劍鋒道:“不是,那是饑餓的死靈呼喚食物的嗷叫,來自幽冥鬼界最邪惡的一族,不過我們有符令保護,不用怕它,繼續(xù)走吧。”約莫走了大概五十米,只見前面出現(xiàn)了一大片樹林混混沌沌的影子,小蘭感嘆道:“在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居然也可以長樹。”張劍鋒道:“不過這可不是陽間的樹,它們憑借怨靈的仇恨存在,法術界中稱之為‘地獄婆羅‘,我們等會兒通過時要特別小心,這種樹有點難纏,碰到了它一丁點就會纏住你至死才放。我在前面開路,你跟著我的步子就行了。”
“地獄婆羅”雖然難纏,但是對于張劍鋒這樣一個名門大派的弟子而言,仍然是小事一樁,手持法尺幾下起落,數(shù)十棵樹瞬時紛紛倒地,小蘭只覺得背上的小清不知怎么越來越重,可她只是咬緊牙關不出聲,繼續(xù)踉蹌著跟著張劍鋒走。“啊!”小蘭忽然驚叫一聲,張劍鋒回頭緊張地問道:“怎么了?小清又有事?”小蘭搖搖頭道:“不是,我剛才聽得有腳步聲,就回頭望了一望,看見有一個女人向我們走來,我以為是方瀅,就嚇得叫了一聲,誰知道她卻突然不見了。我想鬼應該不會有腳步聲的,難道是外面又有人進來了?但我和小清來的時……啊——那……那個女鬼……女鬼……就在你后面!!”張劍鋒頓時全身寒毛聳立,一個急轉身拿起法尺就想施法,只見在他一米處的前方,果然從地上慢慢升出一只膚色鐵青的手,在樹干上一點點、一點點摸索著,好象在找什么東西。接著一個白影悄悄地破土而起,赭黑色的長發(fā)垂在兩邊,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臉,她的手已經(jīng)伸到一叢樹蔭中,正在拉著什么出來,原來是一條繩子。小蘭一驚:“難道她要……”
那個女鬼已經(jīng)把繩子拋到樹上,旋即打了個死結,“不要啊!”小蘭剛想沖過去,張劍鋒立時把她緊緊攔住,沉聲道:“沒用了。那不是真實現(xiàn)場,而是瞬間記憶,她是在重復當年她死的慘景,冤魂們借此來紀念它們永不消散的怨恨和報仇的決心。”不出張劍鋒所料,當那個女鬼吊在樹上晃晃蕩蕩的時候,她的身形隨即也慢慢消失不見。
“嗚嗚……”左邊又傳來一個少年的嗚咽聲,他旁邊躺著一個七孔流血的中年婦女,而他正拿著一把小刀在一刀刀地剖開自己的肚腹,一邊割一邊還在哭。小蘭死死地捂著嘴,避免叫出聲來,身體因為極度驚駭而不住顫抖。張劍鋒一直在一邊冷眼看著,他看慣了這些場面,并不覺得有什么悲凄,只是覺得奇怪,不禁在心里喃喃地念著:“上吊、溺水、剖腹……
難道……張劍鋒心中突地一動,想起了傳說中輪回界的十大慘死方法,果然,下一個場面是**。張劍鋒再無猶豫,法尺一揮,喝道:“枉死的業(yè)魂給我滾回地獄去!”法尺發(fā)出了耀眼奪目的白光,白光所到之處,不但連鬼,甚至連樹也沒有了,一片樹林在白光下剎時夷為平地。張劍鋒收回法尺,這才對臉色蒼白的小蘭道:“那是鬼界的海市蜃樓,專門用來震嚇人心然后趁虛而入的,千萬別給它迷惑了。我們繼續(xù)走吧。”小蘭點點頭,張劍鋒卻忽然想起一事,剛才那些鬼的服裝……好象跟方瀅的樣式一模一樣?靈堂課室,孤島紅衣,兩者之間好象有很多微妙的關聯(lián),絕對不止梁花這一層。
又走了一百多米,小蘭眼尖,瞧見前方左手處好象有一塊長方形的物體,待走前去一看,原來是一個石碑,碑色灰黑,足見年代之遠,上面楔刻著四行篆字。張劍鋒皺眉道:“怎么又是篆字?”無奈,只好又費力地辨認道:
幽風微見樹影嵐,
冷碑朱門紙光寒。
倩女多少評說去,
森森白骨淚已干。
張劍鋒立起身道:“我以前沒讀過這樣的詩,不知道誰寫的呢?不過哪有人在碑上孤零零地刻這么一首七言古詩的,完全不符合碑記的體制要求。”
小蘭打量著石碑道:“或許人家根本不是想撰寫什么碑記呢,他只是想把這首詩刻在這個顯眼的地方而已。你說,會不會是以前有什么人進來過所以立這個碑來提示我們什么?難道是梁花?”張劍鋒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咀嚼了半天,卻仍然一無所獲,只好道:“詩句意思看似平凡,其實深奧難解,我們還是繼續(xù)向前走吧。”兩人于是離開石碑繼續(xù)前進。
這次走了不足五十米,前面竟隱隱約約現(xiàn)出了鳳翅屋脊和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四角還有掛鈴,小蘭忍不住驚呼道:“天啊,這里還有這么一大戶人家,鬼屋?”張劍鋒一眼瞄到屋頂上雕刻的神獸,“那是……神獸龍?!”
張劍鋒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小蘭驚惶地望望那個猙獰著臉的獸頭,問道:“什么是神獸龍?它是會吃人的妖怪嗎?”張劍鋒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尊獸像,道:“不,神獸龍是傳說中為玉帝鎮(zhèn)脊的神物,性格暴烈無比,專司驅趕下界妖氣。”小蘭聽得沒頭沒腦:“有什么不妥嗎?”張劍鋒道:“神獸龍在封建時代是被當作神一樣來敬仰的,后來宮廷為了維護安寧,又不敢冒犯神獸龍,就仿造神獸龍的樣子制作了我們現(xiàn)在還可以見到的鎮(zhèn)脊獸,按照多個朝代的法律,在屋脊上放置神獸龍是可以判處絞刑的。莫非這里是……”張劍鋒突然掏出金粉向前方拋灑了過去,漫漫揚揚的金粉在迷蒙的灰氣里看上去竟別有一番眩目的色彩,很快地霧消了煙散了,一陣淡淡的花香傳來,在張劍鋒和小蘭的眼前漸漸展出了一幅橫無際涯的繁花織錦圖,在簇紅中有一條小道,小道的盡頭赫然立著一個高大的朱紅大門。道路兩邊種滿了那種淡淡的粉紅色的小花,輕巧的花瓣微微地顫動著,悠悠地托著那鵝黃色的***,雖然密集,卻從來不糾結在一處。大片大片的粉紅輕鋪在極不相稱的威嚴的山門周圍,一直延伸到那邊的盡頭,構筑了一道奇妙無比的風景線。
“好美的花啊!”要不是背著小清,小蘭真想彎下腰去采擷兩朵:“這是什么花?我好象從來沒有見過。”“那是一種早在古代就已經(jīng)就滅絕了的花,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曼妙游離。又因為它和蘭花的氣質(zhì)很象,人們也常稱之為‘若蘭‘。”張劍鋒回答著,同時嘴角邊慢慢浮起了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苦難,終于要隨著這片淡紅永遠離去了嗎?
“若蘭?若蘭……”小蘭喃喃地念著,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也有個蘭字的緣故,她已徹底愛上了這片粉紅,連帶那種素雅大方的氣質(zhì)。“小蘭,走了罷,在這些地方停留太久會有危險的。”不知什么時候,張劍鋒已經(jīng)走到小道的盡頭催促著她,小蘭應了一聲,把小清往上又搡了一搡,依戀地望了望那片輕盈的粉色,心想:今后再也見不著了吧?再見了,曼妙游離,便背著小清匆匆往大門的方向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