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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定,人影現,寬闊的空地之上,已出現了四五個人,當先爲首一個,霸氣十足、不怒自威,竟是魔教之首——幽冥!
他每一次出場,都有不同的風姿神態,即使是善變的風雲,怕也不如他,但是現在他看起來,的確光芒畢露,如同一把離開了劍鞘的神兵寶劍,無堅不摧、鋒芒絕世。
秦羽衣本不懼怕於他,但是看見他身後規規矩矩站立的若水和雲霓二人,瞳孔卻有一絲的收縮。另外兩個她並沒有見過,但是也能猜想出來身份,魔教四大護法,被稱爲“四尊”。分別是:水、火、風、雲。也即是:若水、苦隨、烈風、雲霓四人。
魔教聲名最盛的人,如今竟然全都身在眼前。
“鏘!”的一聲龍吟,綠色仙劍再次出鞘,橫在身前,那裊繞蒸騰的綠色光芒,如水一般流動,氣勢逼人。在秦羽衣的眼中,從來就沒有“害怕”一說,即使面對的是整個魔教最厲害的人物。
一片雜亂的脆響聲中,秦羽衣身後所有的人,都紛紛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幽冥沒有動作,眼睛卻向容相看來,面上神色,莫測高深,不知喜怒。
容相突然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年輕人,一身修行不易,何必動不動要亮武器動殺念?若聽我一勸,還是珍惜羽毛,乖乖離去吧。”說著向秦羽衣等人揮了揮袖子。
幽冥卻臉色一變,但是修養也很到家,淡淡道:“今日既上了此山,豈可就此離去?”
容相哈哈一笑道:“無知小輩,歪打誤撞來此,大可放他們離去,你所俱者,無非是怕他們回去搬來救兵,奪了你這所謂的寶地吧?”
幽冥仍然淡淡道:“莫非,地尊想要硬插一腳,干涉聖教大事?”
容相理了理衣襟,道:“我非聖教之人,也屬自由之身,如今更已自立門戶,崇尚平和,今日見這些年輕人,確有一護之念,大哥若賣小弟這個面子,請高擡貴手,饒過他們算了。”
幽冥冷冷一哼道:“如你所言,放過他們不難,你可知道我整個聖教將放過這最後棲身之所,你對聖教無情,怎能對聖教兄弟無義?”
“好一個最後棲身之所。”容相大笑了起來:“五年來,正道人士可並未趕盡殺絕。天大地大,何處不能棲身?況且……自古最危險的地方,最是安全,殊不知最安全之地,也是暗藏洶涌危險,是福地還是絕地,又怎能有個清楚絕對?”
秦羽衣等人聽的頭大,幽冥也在沉思他話中深意,所以沒說話。
容相接著道:“若論對聖教兄弟情義,不久之前一役,大哥似乎比小弟做的更加絕吧?”
幽冥一時爲之語塞,竟說不出話來!
場面一時變得沉默下來,還是秦羽衣打破了沉默道:“想要我等性命,原也不難。只是魔教駐紮碧雲山,妄圖挺進中原,怕也並非易事。”
幽冥有一度莫名的驚懼,開口道:“我們駐紮碧雲山,你是如何得知?”
秦羽衣冷冷一笑道:“不久前衛道除魔,殺的盡是些毫無抵抗能力的小妖,即便五年前一役魔教精銳盡喪,該也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必是魔教掩藏了實力,故意送些不成器的東西來給我們殺吧?如此瞞天過海之計的確高明,卻並非是天衣無縫。”
幽冥咳嗽了幾聲,並不說話,秦羽衣接著道:“吾道之中,早已透析你等苦肉之計,只是不曾知曉魔蹤掩藏之所,故而分批搜尋。今日竭力阻擋我等上山,可見魔教精銳餘孽,竟是藏於這碧雲山上?”
幽冥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難得你有此獨到的分析,但是卻明白晚了,只要你們無法活著離開此地,即便清風懷疑又如何,暫時我們還是安全的,只是,你不該如此聰明的提醒我,今日絕不能放你們離開。你這是被聰明反誤啊!”
不想秦羽衣也冷笑了起來,看得幽冥驚詫莫名。冷笑過後,她才道:“未免小看了我正道,既然是有計劃的分散搜尋魔蹤,怎會不相互牽連感應,讓你有殺人滅口的機會?”
所有人,除了秦羽衣自己外,都沒有人能聽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秦羽衣也不說話,卻轉過身,纖手擡起,眼睛看著程可風,那眼神裡,有些微複雜難明的神色。可風有所詫異,卻不開口。
只見她芊芊玉手,五指不停變換,瞬間就已改變了數次法印手決,然後食指輕輕,在程可風的額間一點。衆人都在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此時就連竹葉落地的輕微聲響,也似乎清晰可聞。
就在她那手指一點之下,程可風的額間,卻顯現出一個圖案來,一個道教普通之極的符錄圖案,散發出幽幽的綠光,清晰得如同從皮肉之中浮現出來的一般。
秦羽衣轉身看著幽冥,並不說話,但是能看見幽冥臉上似乎有不安的神色。他身後的烈風徒然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容相臉上微微一笑,環抱了雙手,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就像在看戲一般。
秦羽衣悠然道:“你連道家‘千里追蹤術’都不識,看來也是孤陋寡聞得緊。”
一直悠閒站定的苦隨忽然道:“千里追蹤術?不是道家追尋負傷逃跑對手的道術嗎?難道……”
他沒有說出來,證明他已經明白!
秦羽衣悠悠道:“追尋敵人,只是這種道術的一種效果而已。不錯,被下了這種道術的人,即使遠在千里,施術者都能感應到一切,因而迅速而準確的找到敵蹤,讓敵人無所遁形。”說到此處突然一頓,似乎是讓大家都有時間來明瞭她話中之意。然後她才接著道:“我們出發之時,所有人都被道中長老施與術法,只要任何一個人有任何輕微動作,立刻就有人朝此處趕來,我們相隔之距離,可沒有千里之遠……”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卻是雲霓:“這麼說來,我們非但不能傷你們一根頭髮,還得恭恭敬敬的送你們走咯?”
秦羽衣冷冷道:“不用,既然目的地已經找到,即使你殺了我們又如何?正道三派,傾巢而出,必定踏平這碧雲之山。”說到此處卻又扭頭對著自己身邊最近的程可風和吳景泰低聲道:“等會一有機會,立刻朝山下逃,能跑多遠是多遠……”
吳景泰神色一緊,也低聲道:“那麼你呢?”
秦羽衣嘴角微動道:“不用管我,我可以御劍,實在不行,跑得比你們快,絕不會輕送性命,我會盡量拖著他們,讓你們遠遁。”
幽冥此時已經面如死灰,神情變得也很透徹,就像一個本來氣衝牛斗的牛人,突然被人一巴掌打下十八層地獄,又恢復了他原來那種弱如病人的蒼白。
若水擡手,輕輕將他扶住,否則他似乎就欲被風吹去。
苦隨輕輕一嘆,道:“我們回去吧,至少,在大敵到來之時,可以儘早離去,他日……尚可東山再……”看見幽冥的臉色,他已經實在說不下去。
烈風大吼道:“那也待我殺了這些無知小輩再說。”說著就要動手,那怒如雄獅的毛髮沖天而起,一陣莫名的勁風吹起,周圍竹葉颯颯有聲。
“嗡!”的一聲,綠色仙劍升騰而起,彩光流溢,絲毫不顯得膽怯。
雲霓呵呵嬌笑著道:“今日就看烈風大哥大發神威,手刃這些正道無知小輩。”
容相在一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站了起來,眼睛卻盯著漂浮著嗡嗡有聲的綠色仙劍,似疑惑,又似沉思。
幽冥以爲容相要動手製止,突然道:“地尊,今日之事,你若一定要插手干預,就是我聖教大敵,若非得以,我絕不想與你爲敵。”
容相一怔,才道:“你我身份,本不該與小輩動手,若你都放下了身份,我又何嘗害怕與誰爲敵?”言下之意,若是你要親自動手,我也可以陪你玩玩。已經表明了立場,誓要保護秦羽衣等人。
秦羽衣等人雖然奇怪他爲何要維護自己等人,若非真如他自己所言:“愛好和平!”卻都對這個魔教的地尊,並沒有多少好感,雖然,覺得他有幾分平易近人。
幽冥一嘆道:“好,你我各重身份,今日就都不插手,讓小輩自己了結,如何?”
容相微微點頭,又將眼光投向了綠色仙劍,心下卻道:“我能幫你們的,僅此而已,生死勝敗,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但是形式對秦羽衣等人也並不樂觀,兩個小和尚道法如何雖不清楚,但是程可風吳景泰加上石頭幾人,明顯屬於道法初學階段,沒有多少突破,連御劍飛行都做不到。相比魔教的四大護法,僅秦羽衣一人,似乎沒有多少勝算。
但是時局已經不容她思考,烈風手中一雙七彩燦爛的小旗,已經祭起,一股無形的狂風,漫卷沙塵、臨空而上,雙旗迎風而展,迅速變大,發出獵獵聲響,如一片彩雲,向著秦羽衣等人所在之處,當頭罩下。
秦羽衣口呼法決,雙手手印連變,身形騰空而起,一片碧綠光環,將其緊緊包裹,向著那呈龍捲風的風柱迎去,口中同時嬌呼:“速退!”
程可風等人得令,迴轉身形,展開所學輕功,刷刷刷數聲,已如箭一般飛射出去。容相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同一時間,那漫天凝而不散的塵土,波的一聲炸開,方圓丈遠之內,看不見任何東西,正好掩藏了石頭等人逃竄的蹤跡。秦羽衣人劍合一,幻化劍氣,硬生生破進了兩股風柱中的一股,在場之人都能聽見,一絲清脆響亮的聲音:嘶!的一聲
過處,那兩面迎風呼嘯的大旗其中的一面,已經撕裂,破碎成一片片寸斷的彩布,飛散在風中。
風停,塵定,人影靜,秦羽衣一人一劍,飄飛在空中,神情冷峻,出塵如九天仙女,那綠色的仙劍,仍然散發著玄光,橫在她身前,傲視衆人。
只有她一個人,石頭等人,早已逃去不知多遠,但是所有人都看著,卻沒有人質疑,因爲,幽冥居然沒有吩咐去追——莫非,他真的不想與容相爲敵,所以不敢妄動?
烈風頹然坐在地上,神情頹廢,面容憔悴。對於自己一向自傲的“七彩烈風旗”法寶,就這麼被對方似乎輕而易舉的毀了,一時還沒緩過神來,無法接受這做夢都不能想象到的結果,但是輸贏,已經明顯的擺在了眼前,絕不會改變。
一聲嬌笑傳來,雲霓彩裙舞動,已如流雲一般移動到了秦羽衣身前。七彩流動之間,那翻飛的裙袂,仿若雲霞,已將秦羽衣包裹在了其中。她那鮮豔如舞衣,複雜而煩亂的衣裙,居然似乎是一件霸道的法寶,臨空飛舞,無窮延展,大開大擴,嬌笑之聲不停傳來,瞬間就如春蠶吐絲作繭一般,將秦羽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只能看見臨空旋動的一個圓形球體,帶起陣陣急風,吹得在場衆人長衫飛舞。
片刻之後,雲霓嬌笑著降下,吃吃笑著道:“我這天蠶絲,可是極寒之地的冰蠶所出,這種罕見的冰蠶,終年冬眠,百年甦醒一次,其所吐之絲,柔軟如棉,但是質地堅硬,可說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人類被困其中,若無外力,即使到骨頭都化成灰燼,也無法出來。”說完又自顧嬌笑起來。
懸浮空際的白色巨繭,仍然轉動不休,但是其內部,卻傳出劇烈的猶如金鐵相交的聲音,激烈而繁雜。
雲霓仍然嬌笑連連,道:“居然還在作垂死的掙扎,你若有能力破我這冰蠶之絲,除非道行在我之上,即使你在孃胎裡就開始修煉道術,也不過幾十年光景,能勝我三百多年修煉?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不是人了,那麼你可就跟我們是同道了,哈哈,哈哈……”
容相用鼻子輕輕一哼,淡淡道:“但是這次你錯了。”
“我錯了嗎?”雲霓言笑晏晏道:“你憑什麼可以肯定我錯?”
“她道法的確不如你。”容相緩緩道:“至少目前來說,她的確不是你的對手。”
雲霓又哈哈大笑起來,道:“那你爲何說我錯呢?莫非,您老對這冷豔俊俏的丫頭,起了色心,所以打算忍不住出手救援?”說著自己覺得這個笑話確實有點好笑,就又笑了起來。
容相也微微一笑,卻並未因她的取笑有絲毫生氣,反而似是司空見慣了一般,道:“要破這冰蠶之絲,也不一定需要三百多年的道行。”
苦隨突然開口了:“不錯,若有神兵利器,的確輕易可以破繭。”
幽冥眼光向容相看來,悠悠道:“莫非,她手中的綠色仙劍,是仙家神兵?”
容相還是保持微笑道:“若我沒猜錯,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青碧’,也是上古神器,其淵源,也許可以追溯到上古軒轅大帝時期。只是如今似乎時機未至,不曾衝開封印。”
衆人暗自搖頭,在座諸人,皆是道術修爲精湛的人物,對於典藏古籍,皆有研究,卻似乎窮盡記憶,都無法找出任何與這“青碧劍”相關的任何文獻資料。
“封印?”雲霓收斂了笑聲道:“既是上古神器,封印它的也該是上古魔神,卻爲何要將之封印,又如何解開封印?”
容相只是微笑,卻不答話,一副莫測高深的姿態。
這時,空際的巨繭似乎已在呻吟,一聲聲撕裂的破響,已清晰的傳進衆人耳中。然後一聲巨響過處,一片綠光破繭而出,秦羽衣的身影,飄揚而出,徐徐落下,站立滿地竹葉之上,點塵不驚!
只是她耳間的髮絲,有些微的凌亂,白皙的臉上,也有微弱的蒼白、頹然而略顯疲憊。但是她的眼神,仍然堅定而寒冷,如同手中利劍,刺向幽冥,冷冷道:“邪魔歪道,也不過如此,還有更厲害的法寶麼?都使出來吧!”
幽冥對著苦隨,幽幽嘆了口氣,道:“火尊,速速解決了吧,我們得立刻撤離,如今還不是與正道正式交接的時候。”
苦隨凝重的點了點頭,目光向秦羽衣看來,緩緩道:“爲何?你仍然不選擇逃走?”在他的心裡,浮現出了李絮茹的影子,堅定而決然、寧死不屈服……
看著他莫名的關懷,秦羽衣慘然一笑,道:“人與魔、正與邪,絕不能共存天地之間,今日,唯死而已,何必多說廢話?豈能讓我向妖魔低頭?要我逃,卻是萬萬不能的。”
嗡的一聲輕響,容相所言的“青碧”,在次升騰而起,那炫目的綠光,卻是有增無減,似乎,它也感應到主人,誓死的決心!
苦隨翻身而出,一個起落,已漂浮起來,雙手平展,幽幽的火焰,在他的手心之中,燃燒而起,搖曳生姿,兩股不同的火焰,分別託在左右手掌之中。只是一邊是赤炎,另一邊卻是幽火。周圍的空氣,在這一瞬之間,也變得莫名的熾熱焦灼起來。
秦羽衣握劍在手,急退三尺,腳踏七星,刷刷刷連揮仙劍,真氣透過劍尖,凝聚成形,口中嬌喝一聲:“御!”。異變徒生,一陣寒風,刺骨而來,無數森寒的氣流,就在劍端與綠氣交織糾纏,然後猝然在自己身前,凝起數尺之高的幾座寒冰,散發著淡淡的冷氣,燥熱焦灼的熱力,就此急降而下。
五行之中,陰陽相剋,能滅火者,唯水而已,秦羽衣竟然能將周圍流動的氣流,凝聚成水霧,並結成冰塊,這等道法,何其精湛?
冰塊既可做盾防禦,也可融化滅火,戰術運用之上,秦羽衣已略勝一籌。況且她還沒有停止,水袖一翻,“青碧”急插進土,大地在這一舉動之下,劇烈顫抖搖晃,周圍竹林,也似在瑟瑟發抖,竹葉漫天而飛,整個成了綠色的世界。
“轟!”的一聲巨響下,苦隨漂浮身軀所在的地底,猶如憑空突起一座座峰丘,一些堅硬鋒利的花崗巖石,破土而出,攻擊的卻是苦隨離地數尺的身軀。
原來她防禦的同時,也不忘攻擊,這一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但是苦隨悠然揮手,一團火焰包裹著他的手,烈烈燃燒著,向那些巖石拍去……沒有絲毫聲響,他手掌所及之處,所有的物質,盡數化爲飛灰,摻雜了漫天的竹葉,糾纏在空中。
臨空一個轉身,那幽幽的炎火,柔軟得如同一段衣服帶子,帶起大大一圈如波濤般的漣漪,纏向那幾塊堅冰,只能聽見“嗤嗤”的幾次聲響,那所有被秦羽衣強行用真氣凝聚成水霧又凍結而成的堅冰,突然就失去了影子,重變成蒸氣,消散在空間之中。
水能滅火,是千古不易的定律,可惜,火也能將水蒸發,化爲烏有,就得看到底是火勢強呢?還是水勢更盛?
明顯,秦羽衣的道法,與之相比,還是差了許多,這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無法改變的。可是秦羽衣的驕傲和倔強,讓她寧死,也絕不會低頭。
用衣袖輕輕擦去脣角那一抹驚心的鮮血,她握緊了“青碧”,再一次柔身而上,臨空飛舞中,綠色的光華已將之完全包裹,已分不清人是劍?還是劍是人?
修劍之人,從最初與劍交涉之時,是否已經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了劍?
人劍合一!
劇烈的風,平地颳起,帶起漫天飛舞的青葉,都似在幽幽嘆息。但是劍光交錯交輝之中,顯得她那用生命幻化的一劍,去意是如此堅決,一任是死亡,也無從挽回……
“嚎……唔……”天地變色,狂沙彌天,毀滅的氣息,充斥了全場,明明晴天白日,卻連太陽,也被這種殺氣遮蓋掩去,不敢露出容顏。
那狂怒而青翠的身影啊,化爲一道眩光,向著苦隨敞開的胸膛,激射、逼近,雖近在咫尺,卻如一世般的漫長。
容相雙手舒展,懷抱大開,擡起頭來,仰望著空際,似乎在等待那毀滅的一劍,將自己刺穿。
只是一紅一藍的兩股炎火,已經從他的手中升起,交錯成一片半月形狀的火焰,在身前如一把傘一般撐開,擋住。“轟!”的一聲巨響過後,秦羽衣人劍合一已擊打在那傘狀的火焰上,但是,僅僅劍尖緊貼火焰而已,卻猶如堅硬銅鐵,絲毫刺不進去分毫。
“噗!”的一口鮮血,噴在了那炎火之上,卻被迅速蒸騰而起,化爲嫋嫋的青煙。一種虛脫暈眩的感覺,在腦中盤旋而起,秦羽衣抓住“青碧”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但是她硬生生猛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了仙劍,強行調動體內所有的內息真氣,咬破了嘴脣,再次向那炎火光盾刺下。
苦隨眉頭一皺,“青碧”猝然刺進數寸,眼看就要插進其胸膛。但是停頓在那裡,卻是總也無法再作寸進了。
那炎火的熱力,已使得秦羽衣汗如雨下,汗水混合著剛纔噴出的鮮血,凌亂的髮絲飄蕩在額間,使得她此刻看來,如同瘋婦,但是那凌厲的眼神,冰冷而傲然,似乎就連無情的火焰,也無法使之能有絲毫溫暖。
苦隨雙臂一震,仰天一聲長吼,那奇異的火盾,瞬息隱去,秦羽衣的身體,卻因此被震飛,輕輕飄揚,就似要脫離了這血腥的人世間。
突然,天空一聲絕望的嘶吼,破開雲層、穿透而來,如同野獸被激怒、惡狼嘯夜空一般,悲切而蒼涼,緊接著,一道亮麗的白光,彷彿來自
天外,瞬息而至,託著秦羽衣的軀體,緩緩落地。
人影落定,當先一人亭亭玉立,一身白衣勝雪,衣襟飄飛之間,如同脫塵出世的仙女,眼光直看著苦隨,但是她的眼神,滿含了幽怨,空洞無物,或許,她雖然看著苦隨,心裡卻想著別物——李絮茹!
她的身後,是半跪地上,抱著秦羽衣,絕望嘶喊著的龍麟:“衣兒……你怎麼了?你不會有事……你不可以有事……”
秦羽衣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心中所繫的面容,近在咫尺,疑是在夢裡,輕輕擡起左手,撫摸著龍麟英氣神駿的面頰,微弱的道:“龍麟……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衣兒……”龍麟道:“我來遲了,讓你受苦了……”語聲哽咽不已。
殊不知,他的每一聲呼喚,聽在另一個人耳中,都會有輕微的顫抖,如同身在寒冰之中,冷入了骨髓……
烈風騰地站了起來,指著龍麟道:“摔下萬丈懸崖,居然還沒有死?今日我就送你歸西。”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手中一翻,已祭起一件微長扁圓而全身都是薄薄鋒利刃片,類似於狼牙棒卻又不是,一眼看上去就是殺氣騰騰的怪異法寶。狂風頓起,威勢絕倫,那法寶帶起無形的狂風,竟向著龍麟飛射而來。
李絮茹臉色一變,水袖輕揮,也看不清用了什麼法決,大地似在腳下晃動,泥土猶如水流一般流動,她與龍麟所在的地面,竟連帶著人一齊向後移動了一丈多遙,並非瞬移,而是整個地面硬生生連帶著其上的人一齊移動,就像一座山,被憑空擡起移動到另一個位置一樣。
轟然聲中,那怪異的法寶砸在龍麟剛纔半跪之處,濺起無數泥塵,而龍麟,卻已原封不動的身在丈外,癡癡的看著懷中的秦羽衣,那半跪的身形,並無絲毫改變。
這次就連幽冥容相,都悚然動容!
“移山填海?”是苦隨首先驚呼出聲來:“數日不見,你竟然修煉出如此強橫的法術?”
需知,這“移山填海”的道法,並非一般普通的土系道法,土系玄術,雖可以調動五行中的“土”靈,隨施術人的玄靈脩爲的高低,作爲攻擊或防禦的力量。但是都要藉助土靈爲媒介,如她這般能無損周圍土質,硬生生將一片土地,連帶著人一齊移開丈遠,已經達到了傳說中“隔空移物”的至高境界。
李絮茹之前的修爲,雖然激發體內潛力,勉強可以抵擋苦隨烈風之流,卻離這種高深的修爲,何止千萬之遙?
而她此刻,明明已經做到了。短短數日之間,修爲能提升到這樣高絕的階段,絕對是人類,即使是魔功之中速成的捷徑,亦無法辦到的。
所以苦隨等人,無不驚詫莫名、驚爲天人。
李絮茹慘淡一笑,道:“要打,至少也先還給我兵器,今日,即使是死在此地……”說到此處,回頭看了看龍麟才道:“又有何憾?”
苦隨長袖一捲,“鏘!”的一聲龍吟,一柄杏黃色,靈巧纖細、優雅蒼茫的古劍,從他的衣袖之中飛出,漂浮在他的身前。李絮茹纖手一引,那仙劍如同寶馬識主,掙脫了苦隨的控制,疾飛向李絮茹。
她接劍在手,手指溫柔的撫摸劍身,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切感覺浮上心頭,喃喃道:“多日不見,你還好嗎?”
那杏黃的仙劍,色澤流動,似在傾訴委屈……
幽冥狠狠的瞪了一眼苦隨,他不知道苦隨爲何要替她保管仙劍,更不知道他爲何還要把劍歸還給李——如他一般自私而不能容物的胸襟,又怎能體會苦隨那“寧做真小人、不恥僞君子”的寬廣情懷?
“飛絮滿天下、搖曳杏花村!”苦隨悠然吟道:“果然是把深具靈性的仙劍,好劍,好劍,我曾用過各種意念強加其上,卻都還是不能控制其劍靈。”
李輕輕移開看著仙劍的眼神,向苦隨望來,淡淡道:“你知道它的來歷?”
苦隨微微點了點頭道:“飛絮仙劍,的確大有來歷,它既認了你作主人,除非你死,否則劍靈都能感覺到你的存在,絕不會再認第二個人爲主人。”說到此處,悠然一嘆又道:“其實世上的人,遠不如它,沉寂、忠誠、絕不改變。”
關於這柄“飛絮劍”,本也有段悽美的故事,每一柄仙劍,其實都何嘗沒有一段故事?巧的是苦隨和李一樣,都知道這個故事。
李絮茹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淡淡道:“要打的話,就來吧,毋庸廢話。”
苦隨又嘆息了一聲,道:“姑娘能施展‘移山填海’的道術,修爲已在我之上,這一戰,已分勝負,又何必還要動手?”
幽冥狠狠的看了一眼苦隨,似乎想用那眼光,就將其化爲灰燼,苦隨卻似乎沒有看見,靜靜的退在一邊,也不言語,如容相一般作壁上觀。他這樣的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自己認爲對的不想去做的事,即使你殺了他,也無法改變其思想,苦隨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奈何幽冥本人,與容相早有約定在先,是不能出手的,但是就這樣退去,也不是他的風格。當年一役逃離,本是無奈之舉,今日面對幾個小輩若還是無措,就顯得魔教,的確沒有進軍中原的資本了。
“我來!”一聲堅定的聲音,從幽冥身後傳來,一條單薄芊瘦的身形,緩緩走上前去,卻是素衣紫裙的若水。幽冥並未說話或出手攔阻,但是其眼角,卻輕微的有幾分抽動,只是絕沒有人,看見他這一絲的反常。
但見紫芒一閃,兩柄古拙而形式古雅,呈半月彎曲的彎刀,猝然出現在她的雙手,無形的殺氣帶起微風,將其兩頰的垂髮吹起,那蒼白失血的臉色,看來有幾分柔弱的萎靡,但是眼神卻很堅定,看著李絮茹。
李握劍挽訣,脫手向天擲出“飛絮”,杏黃的光芒,被周圍綠色的世界襯托,顯得格外鮮豔而耀眼……
“等等!”一聲微弱的聲音,卻讓李絮茹身子一顫,那飛起的仙劍,只能停留半空,沒有飛射而下、刺向敵人。
說話的是龍麟,只見他緩緩放下秦羽衣的身體,緩緩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就像大病初癒。剛纔,他已將自身玄力,灌注秦羽衣體內,幫助其調息運行周天,直到確認她已無礙,才讓她放鬆沉睡。
他的眼光看向幽冥,冷冷道:“滅我族人、傷我衣兒,我與你之仇,不共戴天,怎能假手於人?”龍吟聲中,“仙靈劍”散發出強烈的豪光,沖天而起,任誰,都能感應到他那無邊的殺意:“今生今世,吾與魔道,誓不併存天地之間……”
那種強烈的仇恨,竟能化爲無邊的壓力,壓得在場的人,就連李絮茹,都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容相卻緊皺了眉頭,暗自搖頭!
白光耀眼,仙靈劍已脫手飛出,攻擊的卻是幽冥……
似乎這次,幽冥該被逼出手了,但是他若出手,容相勢必不會旁觀,因爲他畢竟有言在先,要保幾人周全。
仙靈破空,落地的竹葉和塵土,再次激盪飛射,仙靈劍在他強烈的靈力操控之下,似已少了那仙逸空靈的仙氣,反而像是來自地獄惡魔的屠刀,充滿了毀滅的凌厲邪惡之氣,那種氣流牽動著在場所有人,感覺都不寒而慄,如站立寒冷悽風之中,只能戰慄顫抖,根本無法反抗。
幽冥赫然變色,但是那仙靈寶劍,已經到了他眼前,即使出於本能反應,這次他也似乎非出手不可。
但是,突然紫芒一閃,“叮!”的一聲脆響,仙靈劍就在貼近其衣襟之時,被彈射開去。龍麟手訣一變(李絮茹所傳道術),那斜飛而去的仙靈劍,化爲一道白光,再次轉折衝下。又一聲脆響,又被彈了開去。
盤旋在幽冥身前的是一個圓形的飛環,紫霞飄渺,光芒流動,臨空一變,飛環拆了開去,形成兩柄弧形的半月彎刀,交錯著又變形爲一把剪刀模樣,向白光剪去。
“鴛鴦飛環刃?”李絮茹在一邊出聲道:“果然是魔教奇寶!”
龍麟卻不管到底是什麼寶物,但是數次出手都被攔截,不由收回了仙劍,眼睛卻定定看向若水。
若水很鎮定,古井不波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波動,抿著薄薄的嘴脣,她的臉蒼白,似乎弱不禁風的身子,卻是堅定得讓人感覺吃驚。如此柔弱的身子裡面,到底隱藏了多麼堅強的信仰和視死如歸的蒼茫?
龍麟淡淡道:“你是否一定要替他出手?”言中所指的“他”,當然就是幽冥。
“恍”的一聲,那“鴛鴦飛環刃”回到她的手裡,卻合併爲一,成了一柄半月形的彎刀,她用左手輕撫著刀鋒,迴應道:“除非,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嗡”的一聲響,仙靈劍騰空而起,傳來龍麟的話語:“那就接招吧!”這次仙靈不再攻擊幽冥,而是向著若水,迎面而去。
“鴛鴦飛環刃”立刻脫手,一分爲二,又組合拼湊成圓環,迎上仙靈劍。轟然巨響之中,飛環與白光相撞在空中,一觸即分。那白若雲彩的光芒,再次大盛,嗡然有聲。但是若水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許多,卻絲毫沒有怯弱,那紫芒異閃的圓環,又迎上了強橫的仙靈神劍。
再次交接,兩件法寶都被彈開,龍麟身子一震,後退了數步。若水面色一寒,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在自己身前形成一片血霧,卻不退反進,欺身而上,圓環飛回到其手中,再次一分爲二,兩手分握雙刃,數十道紫霞光芒迸射,將其重重包裹,一時竟看不見其身影,只見一紫芒妖豔的圓球,向龍麟飛撞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