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先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還沒亮。
他只覺得身體有點發麻，整個人鬼壓身似的，意識醒了身體卻動不了。
恢復了好久他才有所緩和，抬手搓了兩下眼睛，便往身邊摸過去。
空的。
周洛伸著手臂摸了兩下，立刻坐直身體叫了兩聲言祁，見無人應答，趕忙打開臥室的門，客廳里一片漆黑。
周洛驚慌著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撥通了言祁的電話，沒兩聲就接通了。
“哥。”電話里傳來言祁的喊聲，還有各種樂器先后演奏發出的混音。
“你、你在哪兒？”周洛聽到排練聲有點茫然。
“學校。”言祁那邊的聲音弱了下去，“你剛起床嗎？”
周洛愣了愣，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才發現不是天還沒亮，而是天已經黑了。
“哥，一會兒來接我放學。”言祁站在排練廳門口說。
“我馬上過去，順便去趟超市，家里的冰箱空了。”周洛走到冰箱前打開看了一眼說：“我要吃清蒸魚，從出差第一天就開始想了。”
“沒問題，管夠。”言祁說：“桌上的粥有點涼了，你放微波爐里熱一下再喝。”
周洛這才看見餐桌上放著言祁準備的早餐，杯碗下面還壓著一張字條，上面的字寫得非常標致：【我去上學了，起來記得吃早飯。】
“言祁。”周洛心里一暖，叫了他一聲。
“哥，我聽著呢。”言祁說。
“我很驕傲。”周洛放下字條笑了笑：“昨天人太多沒顧得上跟你說，下次再考個第一給我看。”
“不是下次。”言祁的口吻里帶著某種堅定：“是每一次。”
周洛直到掛斷電話心里都還是美滋滋的，把碗放進微波爐里的時候還哼起了歌。
出息呢。
言祁選了兩條個頭不算大的鯽魚，讓人分開裝袋后放進了購物車。
周洛推著購物車看著忙碌的言祁，有點想笑。
“怎么了？”言祁看著他問。
“在想以后你女朋友得多幸福。”周洛笑著回答。
“我不談女朋友。”言祁走到果蔬區正在挑選紅白蘿卜：“哥也別談。”
周洛愣了一下，繼續笑道：“為什么？”
“有我就夠了。”言祁抱著幾根胡蘿卜走到電子秤前秤了一下，從售貨員手里接過袋子。
“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覺得我煩了。”周洛推著車往零食區走，被言祁拉著袖子調轉車頭來到了調料區。
“不會。”言祁拿起兩瓶醬油一瓶醋兩袋料酒放進車里：“我照顧你一輩子。”
周洛有點笑不出來了。
這句話本應該出現在他的童年，他父母口中，他以為的家人會對他做出的承諾，可是沒有，這句話永遠是他在對別人說，對爺爺、對奶奶，甚至是對周勛，他以為自己永遠只有說這句話的責任，卻從沒想過有一天，言祁會以他的心情對自己說出這句話。
言祁看著愣神兒的周洛，沒再說什么，從他手里接過推車往衛生用品區走，周洛盯著言祁的背影，瞇起眼，突然覺得言祁好像有了點變化。
他開始躥個兒了。
言祁順手拿起兩瓶周洛慣用的沐浴液洗發露扔進車里，發出兩聲有點不悅耳的撞擊聲，言祁好似沒聽到，周洛發現言祁有點心不在焉。
“怎么了？”周洛問。
言祁時而盯著不遠處的貨架，時而掃了兩眼周遭，沖周洛笑了一下：“沒事哥，結賬的人有點多，你先去排隊吧，我再拿兩瓶洗發露就過去。”
周洛點點頭，也沒多想，徑直就往收銀臺走。
言祁見周洛已經走到長長的隊尾站好，開始百無聊賴的玩兒手機，他立刻把推車放到一旁，飛快跑到前面的貨架旁四處張望。
沒有人。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言祁從小就有很強的警覺性，他本身就比同齡孩子經歷的要多，要復雜，自然心理上會先成熟不少，也會不自覺注意到很多事情的細節。從剛才和周洛說完話，到現在短短五分鐘內，言祁的余光已經三次掃到了那人，只是外表、身高、穿著都沒看仔細，只能確定確實有人在盯著他們。
會是誰。
是沖著自己來的，還是沖周洛來的。
如果是沖著自己，言祁根本不怕，他沒接觸過什么人，也確定他為數不多的兒時記憶里從自己出生的地方逃的足夠遠，過了這么多年沒有人能找到他，想來想去，言祁就有點慌了。
這個人多半是沖著周洛來的。
可能是言祁前去打探的動靜驚擾到了對方，言祁的余光沒再看到過可疑的人。結賬的時候周洛問他出了什么事，被言祁三言兩語搪塞過去，他沒必要讓周洛知道，他怕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越往后的日子言祁越覺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自己看到的可疑身影再沒出現在過他和周洛的周圍。
盛夏蟬鳴，氣溫高升，周洛出門的時候恨不得只穿一件跨欄背心。
但上班的著裝不能太隨意，只能不情愿的換上一件深藍色條紋的襯衫，把袖子往胳膊上挽了挽，怎么挽怎么覺得丑。
言祁聽到周洛不耐煩的抱怨聲，刷著牙走出廁所看見正和襯衫較勁的周洛，把牙刷叼在嘴里，走過去替他一點點挽好，什么話也沒說，也沒看周洛，又走回廁所吐了兩口牙膏沫，打開水龍頭捧水漱口。
“暑假想去哪兒嗎？”周洛系好領帶問。
“沒什么想去的地方。”言祁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水說，“偶爾滑個冰就行。”
“以后我得想辦法在你寒暑假的時候休年假。”周洛坐到餐桌前喝了兩口牛奶，拿起蜂蜜往面包上擠：“你一個人在家不無聊？”
“不無聊。”言祁看著他。
“都做些什么？”周洛咬了口面包。
“收拾房間洗衣服，做飯寫作業。”言祁給他撥了個雞蛋：“想你。”
周洛一聽這話立刻笑了出來：“每天都見，我整天擔心你會不會煩我，有什么可想的。”
言祁不說話，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周洛。
“下午出版社照常去冰場滑冰，還有三個月就該參加俱樂部舉辦的比賽了，你瑩瑩姐每天就盼著這時候，上班都不老實。”周洛說：“你在哪兒待都是待，帶好作業去我辦公室寫吧。”
言祁眼睛一亮，笑著點了點頭。
周洛打開辦公室門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言祁沒注意緊跟著撞在了他后背上。
“叔，你怎么來了？”周洛看著周勛沒轉身，回手把言祁撥到自己身側摟著他的肩膀。
“怎么，我的地盤我還不能來了？”周勛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茶，旁邊站著談瑩瑩悄咪咪的對周洛揮了揮手。
“這又不過節不過年的，你冷不丁出現在這里我很緊張。”周洛示意談瑩瑩給言祁搬個椅子，放到他辦公桌側面。
“沒什么事兒，就是過來看看你看看言祁。”周勛看著言祁站起身，突然愣住了：“言祁是不是躥個兒了？”
言祁走到周勛旁邊站直身子也看著他，笑了笑：“好像是，我都快能平視叔叔了。”
“哎哎哎，我還是比初中小孩兒高的啊。”周勛邊笑邊說：“這得有一米七了。”
“不止。”周洛把文件放在桌面上靠著桌邊兒說：“照這勢頭沒上高中前肯定能趕超你。”
周洛沖他笑著：“說吧，什么事兒能勞您大駕光臨？”
“我昨天接到你金叔叔電話，說金妍今天要來上班，我過來看看她。”周勛說。
“今天？”周洛愣了愣，看向一旁的談瑩瑩，她飛快點了點頭。
周洛皺了皺眉：“誰讓她來的？”
“她要來你也攔不住。”周勛擺了擺手：“我已經跟金城說過了我們這里不如金藍出版社，他的意思其實很明顯。”
周勛說完沒再繼續下去，他覺得周洛能聽得出言外之意。
周洛不想再說話，剛想放下這個話題，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有點意外。
“奶奶？”周洛驚訝的說：“你怎么會給我打電話？”
“小洛，我聽你叔說，今天小妍要到你們單位工作啦？”奶奶的語氣很是激動。
周洛本來就一個頭兩個大，一聽奶奶說的也是這事，頓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還沒想好該怎么回，奶奶又開始嚷上了。
“你已經老大不小了，到年齡了，人家金妍條件那么好，你這是高攀，對人家好點知道嗎？”奶奶耳朵不好，這句話基本是嚷出來的。
周洛揉了揉眉心：“我沒想過這些，您也別替我操心，我有分寸。”
奶奶又胡亂嚷了幾句，周洛才掛掉電話，扶著桌邊嘆了口氣，抬頭問談瑩瑩：“給金妍安排的哪個屋？”
“方婷那屋本來就可以兩個人坐，沒有空余的屋子了，金妍一早來也沒說什么，也愿意跟方婷一個屋辦公。”談瑩瑩說完看著周洛不太明朗的臉色，小聲問：“要給她騰間獨立辦公室嗎？”
“周洛。”周勛打斷了他們倆的對話：“你怎么想的我都不管，如果你對金妍沒有其他意思，找個時間跟她說清楚。”
“我一會兒就會說清楚的。”周洛說：“行了叔，我還一堆文件要看，這事兒我會處理好的。”
“我去找老薛玩會兒。”周勛說完就要走，想了想又轉身對周洛說：“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不用顧忌太多。”
周洛笑了笑，沖周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