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過后,陳澤出院了。
與此同時,陳澤最在意的一件事,也就是元力書店,進入竣工階段。
元力書店就開在元力出版社右側,與它隔了一條胡同寬的小路,原先那里是間賣二手奢侈品的小店,后來店主做大了直接買了中央廣場的底商做生意,這間鋪子就被元力租下來,裝修成了兩層溫馨舒適富有情調的小資書店。
陳澤非要拉著程野來看兩眼,在家一分鐘都呆不下去,程野只得隨手往他頭上塞了一頂Gucci的帽子,遮一遮他因化療有點稀疏的頭發,雖然很心疼那一頭深棕色有點自來卷的短發,但頭發畢竟只是顏值的輔助提分,真正打分的部分都在五官。
陳澤的五官程野就沒看膩過,別說膩,都沒管夠。
周洛正拿著室內結構圖跟工程師說話,轉身看到陳澤帶著頂騷氣的帽子,急忙扶住旁邊工人師傅搬來的長梯才站穩身:“來就來吧,咱審美什么時候跌到程野那邊去了。”
“哎哎哎,怎么說話呢。”程野把陳澤脖子上的巴寶莉薄圍巾解開一點,陳澤的脖子上已經被捂出一層細細的汗珠:“我終于能趁他虛弱捯飭捯飭他的穿著,整天不是衛衣就是帽衫的,家里衣柜紅橙黃綠青藍紫每個色一件,唯一讓我滿意的也就那件粉色的。”
“果然是什么騷滿意什么。”周洛沒忍住笑。
“不是,周洛,我發現你最近吧……”程野還沒說完,陳澤就打斷了他的話。
“我都聽你的,別耍小性子了,乖。”陳澤環顧四周,又接過周洛遞過來的結構圖看了看,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和我想的差不多。”
“我在二樓弄了臺咖啡機,還有六張桌椅,你們誰工作累了可以過來這邊休息。”周洛帶著他們往二樓上走,程野剛上到最后一級臺階,就看見陽光下幾張淺棕色木質桌椅正發著亮,和周圍的書架以及小吧臺的顏色完美融合,給人一種想要懶在這里待上一整天的怡然感。
落地窗前的那套桌椅上坐著個人,程野瞇起眼看了看,才發現是言祁。
言祁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沖陳澤招了招手,陳澤也笑著回應。
“言祁是不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程野轉過頭問周洛:“我就比你晚幾天認識他,怎么他跟誰都那么親,跟我就這么大敵意?”
“你去問問他。”周洛有點忍俊不禁。
“算了。”程野嘆了口氣:“我才不自取其辱呢。”
言祁看著陳澤,程野看著言祁,他們倆都愣了好一會兒,言祁才突然轉向程野問:“陳澤哥哥的審美什么時候這么騷氣了?”
“兄弟倆都跟這兒等我呢是吧!”程野大吼一聲,被陳澤直接拉到一旁的書架邊好半天才安撫平靜。
言祁看著正在忙碌的周洛,仰起臉接著陽光,慵懶的往椅背上一靠。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舒坦過,可以賴在溫熱的光線中,看著自己喜歡的人。
言祁把手放在桌子上,兩根大拇指互相揉搓著,開始愣神兒。
他發現自己最近看見周洛總有種想要越界的沖動,他不敢試探周洛的意思,這種事沒有第二次機會,言祁不能冒險。
但他不知道會不會突然有哪一天他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畢竟周洛還很自然的和他同睡一張床,甚至從來沒想過兩個大男人合不合適睡在一張床上。
家里是有客臥的,言祁沒提,周洛也不開口,畢竟周洛定制的那張兩米二乘兩米五的大床,兩個大男人睡在上面綽綽有余。
言祁不耐煩的用指甲摳了一下皮肉,也不覺得疼,他只是在想周洛可能是顧及自己的心情所以才沒提出來,按理說他應該老老實實和同學們一起住宿舍,現在非但沒住宿,非但天天回家,還就得睡周洛的床。
這么一想,言祁煩躁的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他不知道周洛怎么想的,他已經過了肆無忌憚口無遮攔的年紀,現在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不再像原來那樣輕而易舉用孩子氣就能搪塞過去。
他偏了偏頭,今天的周洛穿了一身休閑服,白色長T恤黑色運動褲,永遠都是簡簡單單的著裝,和他的人一樣簡單。
周洛彎腰的時候,露出了結實而又緊湊的腰腹肌肉,一半細腰暴/露在言祁的視野中,他趕忙收回目光,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甚至有點痛苦的抱著腦袋快速扯了兩下頭發。
言祁把臉埋進臂彎里,只露出半個眼睛往窗外看去。
這不走心的一看,言祁突然瞇了下眼。
小路上飛快閃過一個人。
盡管他偽裝的像正要回家路過這里的行人,還騎著共享單車,但沒有人會特地把視線放向高處。那人對上言祁的目光飛快的騎著車離開了,言祁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在思考這個人是不是上次在超市里遇見的那個黑影。
由于當時那人移動速度太快,言祁沒看清,也沒有什么具體印象,唯一共同的一點是這兩次都是他和周洛在一起,言祁只能確定這個人的目標肯定是他倆,但不確定究竟是周洛還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言祁還和當時的想法一樣,讓他面臨什么他都無所畏懼,但如果是周洛,他就不可能坐的這么踏實了。
他必須弄清楚這人到底是誰,沖誰來的。
只不過他處于被動,在明,對手主動,在暗,他只能等下一次對方出現的時候,想辦法抓住他逼他招供。
言祁和顧凡蹲在一所音樂高校門口旁邊的大樹下,木訥的盯著鐵門一動不動。
“你說謝一能順利過級嗎?上來就報最高級,想一步登天啊?”顧凡有點緊張的搓著手,言祁覺得他現在非常像一只待食的蒼蠅。
“他不是說了沒時間了嗎?上了高中就要開始接手家里的公司,周末都有專人給他們未來老總做培訓。”言祁看著人頭攢動的校門口和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突然有點心酸。
“你說謝一會甘心嗎?”顧凡眉頭緊鎖嘆了口氣說:“我怕他到時候一頓悟,再來個青春期逆反期什么的。”
“咱們三個人當中,就屬他最沉穩,他選的路,絕對不會反悔,也不會委屈自己去走。”言祁拍了拍褲腿上的土站起身,雙手插/進羽絨服背心的外兜里,朝門口方向抬了下眼皮:“出來了。”
顧凡直接從地上站起來就跑,連個緩沖都沒有,整個人幾乎是砸進謝一懷里的。
“哎!”謝一一把拽起莽撞沖過來的顧凡:“我要沒接住你,你是不是還想給我拜個早年啊。”
“我緊張我緊張。”顧凡往手心里哈了口氣問:“拉的怎么樣?”
“爽,特別順暢。”謝一說。
言祁怎么聽怎么覺得這話別扭,把頭歪到一邊輕聲笑了出來。
“我肯定能過。”謝一說,“就是走出考場那一刻,有點……失落。”
這話一出口言祁和顧凡都沒了表情,他們知道謝一這話的意思,平日里也看得到謝一的努力,但從今天開始,謝一就要收起自己所有喜歡的事物,去走他家里為他準備好的路。
“我就要當個土豪了,我有點不開心。”謝一故作深沉的嘆氣道。
“我差點就信了。”顧凡瞪著他。
“失落是真的,但我突然覺得我是不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謝一笑了笑:“反正,有錢挺好的,對吧。”
“你錢多燒的慌我可以幫你花。”顧凡拍了拍他的肩:“不額外收你錢。”
“叫一聲金主爸爸我就包養你。”謝一把小提琴往背上一背,大搖大擺的往前走。
“操。”顧凡拉著言祁跟上他,“誓死不向惡勢力低頭,是不是言祁!”
“金主爸爸求包養。”言祁愉快的說。
“你。”顧凡指著言祁氣的肝兒顫又有點想笑,最后三個人終于還是靠在一起笑成了一團。
年前出版社組織了一次小型旅游,雖然只是去郊區某個被游客踩爛了的景點一日游,但員工們還是很亢奮。
程野把陳澤裹成了一個睡袋,用周洛的話說就算現在把陳澤扔到北極去他也不會覺得冷。
長款過膝羽絨服,純棉厚圍巾,這次陳澤說什么也不愿意戴帽子,程野為了能時不時摸到他頭頂長出來的一層軟乎乎的小絨毛,同意了他的請求,給他換了一個黑色的耳罩。
出發之前陳澤腳上的長靴鞋帶開了,程野想都沒想摘掉手套放在他腳邊蹲下身給他把鞋帶一點點系好,再站起身的時候,陳澤的眼睛都有點泛紅。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程野著急的問。
“沒……”陳澤揉了一下眼角:“就覺得……”
“就覺得你倆太礙眼了。”周洛突然從程野身后冒出頭補了一句:“這恩愛秀的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你看給人談瑩瑩羨慕的。”
“嗚嗚嗚嗚。”談瑩瑩假裝感動的抹眼淚:“我和程野在一起的時候,鞋帶開了都是自己系的。”
“欠揍了啊。”程野沒好氣的走到她面前,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談瑩瑩摸了摸發紅的痛處,真心實意笑了個沒心沒肺。
白衍明沒有參加這次活動,他主動留下來“看家”。
往年有這種活動的時候周洛都很頭疼讓誰留下來做那個不幸兒,其實他最希望能是自己或者有人能主動提出來,這樣他也不會兩難,今年有了白衍明,解決了這一大難題,讓他舒心不少。
言祁是第一次見到白衍明這個人,對他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只是覺得這人身上透露出一股和別人不一樣的氣質,有點陰郁,但笑起來的時候卻又很陽光。
而且不知道是他多心還是真切的察覺到,當白衍明聽見他名字的時候,整個人愣了一下,表情有點驚訝。
但隨即他又沒事兒人似的過來和言祁打招呼,僅僅只是幾秒鐘的接觸,白衍明居然都沒正眼看過他。
言祁直到坐進大巴車里的時候,都還在想這件事。
“今天你起的有點早。”周洛側過頭對言祁說:“平時放假你都睡到八點,一會兒車開起來你睡一會兒。”
言祁聽見周洛的聲音立刻回神,點了點頭。
大巴車里的暖氣開的很足,言祁有點出汗了,他把圍巾從脖子上摘了下來,突然感覺到后脖頸傳來一絲涼意。
他下意識往前縮了下脖子,這才看見周洛的手。
“你頭發被汗打濕了。”周洛沒在意他的舉動,撩了一下他后腦濕漉漉的短發:“上車前就應該把羽絨服和圍巾摘掉。”
“沒事哥,不熱。”言祁晃了下神,重新坐好。
“脫掉吧,一會兒下車會感冒。”周洛看著他。
“嗯。”言祁點頭答應,把羽絨服脫了下來,脫的時候耳根處有點發紅。
“靠著我睡會兒,到了我再叫你。”周洛把他的羽絨服拿過來輕搭在他腿上:“睡吧。”
言祁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清心咒,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靠在周洛肩膀上,頭頂暖風吹過他的眼皮,困意頓時襲上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