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60
他們兩個人沿街走了很久, 從一個胡同里斜插/進去,繞過兩條不怎么寬的小道兒,鉆進一片煙火氣非常濃的商業街。
這條商業街年代久遠, 建筑都還屬于80年代港式風格, 地下比地上還要繁華, 而且地下商鋪的裝修明顯更現代化一些。
言祁跟著手機定位來來回回走了兩趟, 才在兩間比較顯眼的大商鋪中間的小過道里找到那家可以刻字的手工鋪子。
但兩人一進去就傻了眼, 店鋪四周的墻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紋身圖,正對著的那張是一尊冒著金光的大佛。
“真有人往身上紋佛?”尹忱小聲問。
“那是墻畫,別的都是紋身。”里屋傳來一個壯漢的聲音。
尹忱點點頭, 才發現那人看不見,于是往屋里瞥了一眼。這間鋪子不大, 居然還有個里間。言祁先一步探身進去, 里屋的裝潢和外屋大相徑庭, 居然有種小學課堂的即視感。
壯漢弓著身子正在課桌上雕木頭,看見有人進來, 一抹下巴上的大胡子,拿掉眼鏡回頭看見言祁先抬了下眉毛:“學生?”
言祁愣了愣,然后點點頭,這個壯漢年紀應該挺大的了,但他那兩條大花臂還是給人一種社會大佬的錯覺。
“我不給學生紋身。”壯漢轉過頭, 繼續埋頭琢磨手上的木頭。
“我不是來紋身的, 是想給我的鼓棒刻字。”言祁說完, 把自己的鼓棒遞了過去。
壯漢來了興趣, 接過鼓棒看了一眼:“你打架子鼓?”
言祁又繼續點了點頭。
“我喜歡架子鼓。”壯漢起身從架子上換了一把刃非常細的精致小刻刀:“每天晚上我都得聽一會兒對面酒吧里的架子鼓。”
“酒吧?”言祁看著他:“酒吧里能打架子鼓?”
“sensation的老板很喜歡金屬樂, 在里面設了個舞臺,經常請樂隊來表演。”壯漢把眼鏡往鼻尖一拉:“刻什么?”
言祁看了看尹忱, 大大方方的說:“左邊刻三個英文字母luo,右邊刻一個不帶草字頭的洛字。”
壯漢點頭把眼鏡夾回鼻梁:“容易。”
“多少錢?”言祁問。
“一個字五塊,收你十塊。”壯漢說。
言祁沒等多久就拿回了鼓棒,看了看效果,覺得還不錯,滿意的交了錢。
走的時候言祁猶豫了下,他看見一個英文花體字的紋身很漂亮,皺著眉沉思許久,扭頭剛要開口,就被壯漢打斷了話:“我不給學生紋身。”
言祁咂吧了一下嘴,自我安慰的又挑了下眉笑了笑。
“想刻什么?”尹忱問。
“我覺得我哥的名字拼音用這個英文花體字寫出來一定很漂亮。”言祁說,說完他就有點走不動了,他是那種只要心里竄出個念頭,就不太容易打消的人,尤其越看這種英文字體越覺得好看,心里頓時開始犯癢。
“加錢也不給刻?”言祁問。
壯漢搖搖頭。
沒想到紋花臂的社會大哥居然還是個保護祖國花朵的良好青年?言祁有點感慨。
尹忱一半身子站在店鋪外,盯著對面的sensation看了很久,突然對壯漢說:“給你敲段鼓,如果你聽的滿意,就幫我朋友紋,行不行?”
壯漢依然搖了搖頭。
“我說了,如果你滿意。”尹忱重復。
壯漢猶豫了下,看了一眼言祁,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校服和架子鼓不配。”
言祁揚了下嘴角,用嘴咬住校服外套拉鏈往下一拉,露出后背的一對兒金色羽翼,把校服外套撩開,尹忱會意接過,一身黑色的言祁沖壯漢揚了下眉:“專門給你秀一段,成交嗎?”
壯漢似笑非笑的摸了摸胡子。
sensation的營業時間是晚上六點到第二天早晨八點,這會兒剛好六點整,還沒什么人氣兒。言祁雖然是初來酒吧這種地方,膽兒卻不小,一副誰也惹不起的樣子筆直的就朝最顯眼的舞臺走去。
“哎哎哎。”有個聲音攔住了他:“你嗎的?”
“社會人不許罵人。”壯漢說。
尹忱吃了一驚。
那人瞥了壯漢一眼,顯然是熟人,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躍過他看向言祁:“你多大了?身份證出示下。”
“借你們架子鼓用用。”言祁看了他一眼。
“說借就借啊?”那人的口吻里帶著不耐煩:“那是秦先生給我們樂隊配置的,除了樂隊,就只能提供給來應聘的人。”
“那我來應聘的。”言祁說。
“來應聘的?來應聘也得出示身份證啊,我們得做登……”話還沒說完,那人身后走過來一個氣質明顯與說話小弟相悖的人,基本掃一眼穿著就知道是“大哥”級別的人物。
這人從吧臺后面帶著黑色薄手套向言祁他們走過來,言祁注意到這人的眉眼有些鋒利,眼角帶著一股子狠勁兒,但言談舉止卻又溫文爾雅,穿著打扮頗為講究,看上去與這家酒吧很是格格不入。
像是用講究的著裝來掩蓋自己兇狠的本性,言祁不動聲色的往尹忱身前移動過去。
“來應聘的話可以借給你。”“大哥”的聲音非常輕柔,走到舞臺附近時明晃的燈光打在他灰色的短發上,身高優勢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干練不少。
“杰哥。”小弟朝他微微低頭。
言祁看著這個叫“杰哥”的人,過了好一會兒,只是笑了一下。
“不應聘也沒事。”杰哥回笑道:“秦先生喜歡聽各種樂器,只要你打的好,沒有讓他覺得借給你純屬浪費資源就可以。”
言祁收回目光,環視四周一圈后,把尹忱拉到他在臺上最能看清楚的吧位里,“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老實坐在這里,誰給你飲料都不要喝。”
“嗯。”尹忱帶上口罩,沒什么表情的點了點頭。
言祁走上舞臺的時候才看清楚架子鼓的型號,和自己的一模一樣,突然就有點親切,信心滿滿,自己這鼓估計能打的讓那個叫“秦先生”的很滿意。
言祁坐在架子鼓里側,沒有用皮袋里的鼓棒,而是用右手拿起自己的鼓棒遞到嘴邊親吻了下,深吸一口氣。
第一聲镲音響起,他的感覺很不錯。
尹忱坐在吧位里笑了起來。
壯漢不停的跟著鼓點點著腳,手指也時不時跟著打幾下拍子。
言祁在打鼓的中途揚手把鼓棒從小拇指一直轉到拇指,做了個拉風的動作后加快了節奏。
Sensation門口聚集了不少人,有幾個常客已經選了靠近舞臺的位置坐下,很是感興趣的打量舞臺上的黑衣少年,那目光灼烈的像是要把言祁扒下來一樣。
兩三分鐘后又是一個镲音收尾,酒吧里有一兩秒落針可聞的安靜,隨后爆發出一陣吶喊。
言祁撩了下額前劉海,沖尹忱挑了下眉。
尹忱給他鼓了鼓掌。
別人喊什么,說什么,言祁全部自動屏蔽掉了,他走下臺來到壯漢身邊看了他一眼,壯漢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打的很不錯。”杰哥走到言祁身側輕聲說,停頓了一會兒發現言祁沒什么反應,于是從上衣兜里掏出名片:“你們是四中的學生吧?離我們這兒不算遠,如果有興趣找個兼職,可以聯系我。”
言祁轉身看著他,又低頭看著名片,皺了皺眉。
“不會耽誤學業,更不會占用多少時間。”杰哥說:“和樂隊配合打兩三首曲子,或者自己solo一段就可以,最多二十分鐘。”
尹忱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言祁拉住了他,抬眼問杰哥:“多少錢?”
“五百。”杰哥說。
“我沒有銀行卡。”言祁說。
“我們可以給現金。”杰哥說。
剛才迎他們進門的小弟臉上明顯無比詫異,言祁余光掃過去,就知道這并不符合他們酒吧的規定:“特殊照顧?”
“對學生總要特殊照顧的。”杰哥的聲音又變得很溫柔。
言祁沒再問什么,接過名片放進兜里,對他說了聲謝謝。
再次走進手工鋪子的時候,壯漢都有點驚魂未定的感覺:“你剛才打的真不錯。”
“唬你們這些業余的足夠了,專業的一看就知道水平太一般。”言祁脫掉羽翼外套疊好放在自己校服外套上,雙手交叉扯住T恤邊往頭上一撩,裸著上半身就往床板上一躺。
“你這雖瘦,但身上哪兒哪兒都緊實,全是精肉。”壯漢帶著眼鏡打量著他,示意尹忱把言祁腳邊的毯子往他身上蓋掩飾,以免著涼:“刻在哪兒?刻什么?”
“右鎖骨下面一點的位置,zhouluo。”言祁說。
“不難,這個位置的皮膚比較容易,刻起來也很好看,不過你們夏天穿短袖可能會露出來。”壯漢說。
“無所謂。”言祁笑了笑。
“這是人名吧?誰的名字?”壯漢也不見外的和他聊著。
“我哥。”言祁說完,尹忱沖他瞇了下眼。
“沒誰往身上刻哥哥的名字。”壯漢說完已經開始了,然后才“哈哈”自嘲兩聲:“你瞅我這腦子,打麻藥嗎?”
“不用。”言祁擺擺手說:“我對疼痛感比較能忍。”
尹忱打了個哆嗦。
“一看這小哥就皮薄肉嫩。”壯漢低著頭說:“掐一下都得跺腳吧?”
尹忱以他能做出來的最快頻率不停點頭。
“那你打耳洞的時候沒哭?”壯漢又說。
尹忱嘆了口氣:“沒有,做的無痛的,雖然我覺得他們對‘無痛’兩個字的認知不太到位。”
壯漢笑了一聲,怕自己手抖,趕忙收攏嘴角:“就打一個耳洞帶一只耳釘?另一只在誰耳朵上呢?”
尹忱笑了笑:“我老師。”
“沒誰和老師帶一對兒耳釘的。”壯漢說完,頓了頓:“感覺我知道的有點多。”
“是。”言祁笑著說:“不能留你了。”
尹忱彎了下眼角:“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