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淵,你這樣……”靖婉欲言又止。
“怎么?”李鴻淵垂眸看她。
靖婉復又搖搖頭,他開心就好,名聲這東西,那都是別人加諸在身的,他從來就不是個在意別人想法的人,如此,又何必去強行讓他在意,那些人,加起來也遠沒有他的分量不是。他上輩子不痛快不肆意,這輩子就該痛快肆意個夠,而且,他身份地位能力,方方面面都給了他肆意的資本不是。
當然,當了皇帝之后,折騰折騰大臣沒問題,折騰天下百姓就不行了,正所謂沒有絕對的自由,所以,凡事也需要一個底線。
思及此,靖婉緩緩的笑了。
但李鴻淵好似知道靖婉要說什么,“婉婉,你要知道,你家夫君從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記仇,小心眼,睚眥必報,向來只會記住別人的壞,不會記住別人的好,除非能完完整整的一直好,沒有瑕疵。”
而顯然,樂成帝跟蘇貴妃都是屬于那種對他其實不錯,但是不徹底的那種。
李鴻淵將人、將事都看得很清楚,心里那桿秤也相當的明確。
“那我呢,在你心里,也是一樣的衡量標準?”靖婉好奇的問。
“你?為夫只會變本加厲。”李鴻淵用巧力托著她的腰身,著實不客氣的在她臀上拍了一下。
這個動作,讓靖婉又羞又惱,面若桃花,張嘴對著李鴻淵的肩頭就咬了一口。
李鴻淵被她咬的次數可不在少數,只是任她施為,這種時候,靖婉也不可能真的下狠力,而且冬日嘛,李鴻淵這樣的體魄,身上的衣服也得好幾層,沒那么容易咬到皮肉。
所以,靖婉咬了之后,還揉揉自己的腮幫。
李鴻淵看著她的模樣,經不住失笑,現在的媳婦兒離“最初相識”的時候,差別越來越大了,可是怎么辦呢,好像越來越喜歡了,喜歡到她如果真出了點什么事,他能把天捅個窟窿,把地給夷平了。
夫妻二人又是這種和諧美滿的狀態,不過,作為枕邊人,對李鴻淵的了解,如果靖婉稱之為第二,沒人能稱得上第一了,所以,次日靖婉送走李鴻淵之后,就在琢磨,他心里邊到底還裝著什么事兒?
說實在了,靖婉覺得他這段時間,實在是溫柔得過頭了,盡管他其實一直都溫柔體貼,但是,偶爾也會發發神經,甩個冷臉,甚至嘲諷兩句,這才正常的,這種一直都溫溫柔柔的,都不太像他了。
就像是,將所有的負面情緒包裹在殼子里,不透出一絲一毫,而他本身就是一個魔王級別的人,這黑暗面不發泄發泄,而是死死的包裹起來,等到突然炸出來的那一天,不知道得多恐怖。
不過,靖婉也明顯的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就算自己詢問,他十有八九也會敷衍過去。
所以,他心里到底裝著什么事?
靖婉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肚子,有些出神,突然,孩子又動了一下,靖婉回過神,同時也靈光乍現。
他心里,最諱莫如深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的死,而她的死,在他看來,跟孩子有關,但是,靖婉覺得,如果自己做過是的那個夢,真的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那么,其實不能完全歸咎到孩子身上。
所以,他擔心的其實是自己的“死劫”?!他擔心自己會“再一次”離他而去!
靖婉低著頭,略顯沉默,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她的死”就是他心中千千結,不管他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那一日是跨不過去,他心里的結就解不開。所以說,有些話,說了也沒用。
宮里的不相干的人,一日一日的在被清理干凈,包括樂成帝,說將他移到襄山去,就移到襄山去,甚至都沒等到李鴻淵登基之后,而已經被貶為宮人的魏賢妃,也一并跟了過去,任她如何哭鬧都無用,搬出兒子也無濟于事,甚至直接與她言明,樂成帝生,她則生,樂成帝死,她就死,所以說,如果想要活下去,到了襄山行宮,誰都可以怠慢樂成帝,唯獨她不可以。
不要怪樂成帝那么多女人,就她的被如此對待,在李鴻銘與前魏勾結上,她同樣是占據了一定作用。
后宮中唯一還沒動的人,大概就只有秦淑妃了。
成了這最特殊的唯一,自然也安寧不了,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宮外的人也沒辦法遞牌子進宮,所以,倒也沒什么為難。
宮里收拾利索了,李鴻淵派人接靖婉進宮,他進宮的時候還是親王儀仗,靖婉的就是正兒八經的鳳輦皇后儀仗了,配備的人員該有的一個不差,本來,如果不是手頭上有事情,他還會親自去接。
如此這般,也是高調到令人發指了,說得更嚴重一點就是眼中逾越,該被狠狠的彈劾一本了,不過,這是活閻王的意思,樂成帝都已經被他收拾了,其他人還敢說什么?而且,樂成帝那事兒,他們還得給他隱瞞著。
還沒當皇帝就做到他這個地步,大概也是千古第一份了。
靖婉看著鳳輦靜默了片刻,然后,坦然的上去了。
不過因為身懷六甲,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尤其是宮里出來的人,那當真是恨不得直接撲到靖婉腳下給她墊腳。
如此這般,靖婉帶著無限風光,無上尊榮,看著長長的隊伍,樂音在側,雖然因為提前清場,倒是沒有見到普通百姓上前,然則,兩側也沒有拉上青布帷幔,依舊能瞧見遠處人頭攢動。
在這一刻,靖婉似乎才對“母儀天下”四個字,有了一絲絲的真切的感悟。
如今身份不同,入宮之后,自然是直接前往坤翊宮,無需她自己行走,而這一路上,凡是所見者,無不是跪拜在地。
是真的不同了,泱泱啟元王朝,最為尊貴的女人!
坤翊宮靖婉不是沒有跨入過,不過,也多是在正殿,其余地方,基本上未曾涉足過,然,從今往后,在很長一段歲月里,這里將屬于她。
前殿倒是沒什么改變,起居的寢宮,盡管在格局上也大不一樣,但是,還是有很多熟悉的東西,足見布置的人用心,靖婉甚至瞧見擱在床邊榻上的一本翻開扣著的書,那是她昨夜瞧的,連頁數都未曾改變。
初到陌生的環境,總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因此,靖婉白芍她們已經出嫁的,都跟著進了宮,唯一不在的,即使拂容了,她的任務,或者說,她的復仇之路已經開啟。
靖婉倒是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又不是紙糊的,而且,她自認為適應呢能力挺強的,不過,不管是自己夫君,還是身邊的人,都不該拂了他們的一番好意。
事實上,一整天下來,靖婉沒有不適應的地方,在王府的時候,能找到事情做,在這里一樣能,那時候做什么,現在依舊做什么,看上去好像僅僅只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已。畢竟,她現在身子重,也沒有冊封,不需要管宮務的事情。
坤翊宮的宮人倒是想要在她面前來討巧賣乖,只是,統統的被攔在了外面,現在,靖婉的奶娘,之前的掌事嬤嬤,這會兒自然也掌管坤翊宮的人事,對于宮中的規矩她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龔嬤嬤很清楚,在之前就已經提點過,現在上手也不算難事。休息了一晚,有李鴻淵在身邊,睡眠依舊良好。
內務府的人求見,要給靖婉量體裁衣,皇后的冊封大典與新皇的登基大典在同一日,而現在的時間至剩下二十天的樣子,這龍鳳袍都需要趕制,偏生還半點不能馬虎,那些繡娘們必須加班加點。
靖婉現在定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近身的,不過,她身邊,可以說日日都在量裁新衣,所以,她的尺寸,身邊的人都非常的清楚,然則,離冊封大典還是二十日的時間,屆時,她的體型肯定還會發生變化,為了穿上最合身的鳳袍,這期間,肯定還需要再測量幾次尺寸,以確保最后的衣服能最合身。
這懷孕的人,衣服是最麻煩的,尤其是后期,要說這體型一天一個樣都很正常,而處在高位的人,不可能跟一般人一樣,從一開始就準備上又寬又大的衣服,從頭到尾都是那么幾身,尤其靖婉現在,還有李鴻淵那個寵妻狂魔在,她想要將就,都沒人會同意,天天都是合身的新衣,從早到晚,還絕對不止一身。
當然,不僅僅是鳳袍,靖婉其他衣服也需要做,鳳袍倒是有規定,其他的就可以參照靖婉的喜好。
這時候,靖婉本著閑著也是閑著,就跟著一起看看。
內務府的人,自然是殷勤小意,卯足了勁的討好,當然,也用盡十二分的心思了解靖婉的喜好。
倒是看了不少,一宮人進來稟報,說是大長公主求見。
靖婉忙起身迎了出去。
別說現在還沒有冊封,便是冊封了,大長公主也是長輩,是她的義母,自然不用于其他人。
大長公主見到靖婉出來,走路的速度還挺快,急忙走上去,“你這孩子,怎生這么莽撞?”雖是斥責,卻是帶著親昵。
“那不是想義母了嗎?”靖婉笑道。
“這都是快母儀天下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孩子氣。”大長公主扶著她,笑道。不過她身上寒涼,扶了一下就松了手。
“母儀天下就不是你義女啦?義母放心,別的時候,我還是很有威儀的。”靖婉故作姿態的端了端胳膊。
大長公主被她逗笑了,心里的異樣倒是減弱了幾分,骨子里,依舊還是那個她。
靖婉欲挽著大長公主的手,大長公主忙退開兩步,讓她丫鬟扶她,進了殿內。
屋內跟上屋外,絕對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大長公主身上的大氅完全穿不住。
上了茶水點心干果,靖婉就將人揮退了,大長公主在這個時候來找她,肯定是有事情。
大長公主看在眼里,她一直都知道靖婉是個心思通透的,不過,有些話,還是必須要說,托大一點說,為了啟元的江山。
在整個奪嫡的過程中,大長公主都置身事外,連同兒子,都讓他們當閑人,不管是誰拉攏,都不予理會,事實上,她的選擇也沒有錯,她曾經尊貴,現在地位依舊穩穩的。
只是,這最后將坐上皇位的人,到底是完全不在預料之中,只能,她跟其他人一樣都被騙得挺慘的。
不過,大長公主在意的倒不是這個,為了皇位嘛,什么手段都可用,李鴻淵所做的一切,那是他的本事,再說,大長公主本身也沒什么損失,相反,作為公主,李鴻淵的某些決定,對她其實是有利的。
畢竟,這兩日,隨著宮中的人被接連的安排處理,有些旨意已經接連的發了下去,現在不僅是她兒子,就算是他丈夫,都可能入仕了,還有什么能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情。
而李鴻淵對其他事情的處理,她也有自己的渠道得到消息,或者說,是李鴻淵特意放給他們這些有心人知道的。
他的能力,是被認可信服的,只是,大長公主其實很擔心他的脾性,他是什么樣的性情,在過去所表現出來的,雖然可能有故意偽裝出來的部分,但是,絕大部分,大長公主有理由相信,那其實是他的真性情。
對于一個皇帝而言,那樣的性情,絕對不是好事情,從這一點出發,大長公主覺得,他隨便哪個兄弟都比他更為適合皇位。
她是皇室公主,全心全意的自然都向著皇室,希望李氏江山傳萬世。
在和了兩口茶,大長公主慢慢的開始說。
“我年輕時,因為有父皇母后寵愛,并不拘泥于皇宮這小小一片天地,時長偷偷出宮,喜歡結交朋友,生平見過不少奇女子,她們或有貌美,或有才智,或是心善,或具野心,不過,能讓我佩服的,也有那么一些,其中之一就是皇后孫氏,她不缺乏的才智,不缺乏美貌,不缺乏手腕,更不缺乏野心,她不惜違背母愿,做了這世間女子之首,母儀天下,不過,我卻不怎么喜歡她,蓋因為她的野心實在是太大了一點,皇兄與她只維持著最基本的夫妻情分,她的獨子也未曾被好好教導,與她生分,形同尚峰與下屬,而她親娘與她關系也格外的僵硬,她最終也落得一個被廢的下場。”
靖婉覺得,大長公主或許是真敬佩孫皇后,不過似乎也帶著嘲弄,很矛盾。只是,大長公主能將孫皇后看得這么透徹,倒是也出乎靖婉的預料。不過,靖婉也大概知道大長公主想要說什么,不過,似乎跟他扯不上什么關系。
“另外,貴妃蘇氏,其實也挺佩服她的,即便后宮佳麗無數,年年都有新人,不乏才情美貌兼備者,她卻始終寵冠后宮二三十年,你知道為什么嗎?”
靖婉沉思了一下,或許知道,只是好像有點模糊,于是搖搖頭。
“因為她了解皇兄,”大長公主感慨一聲,“她是這天下最了解皇兄的女人,盡管她也不怎么讓人喜歡,這一點卻不能否認,當然,她這個了解,未必就一定能把握住,這不,在后面就翻船了,輕而易舉。”
靖婉聞言,心中有所觸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常言道,君王無情,伴君如伴虎,這天下最難做的不是朝堂上的天子近臣,不是皇子,而是君王的女人,”大長公主語重心長,“皇帝亦是凡人,他們有七情六欲,有個人偏好,愛與憎,能得了君王的喜愛,是大幸,幸在你臨駕于于眾生上,同樣是大不幸,不幸在你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再斟酌,一不小心,跟著自己的喜好情緒而走,左右了帝心,雞毛蒜皮的小事倒是無所謂,可這嚴重者,禍國殃民,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古來今往,此種種屢見不鮮。”
靖婉低眉斂目,對于皇后這個位置,她沒有很明確的概念,但是,也不能說沒有概念,因為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對他是的影響有多深,他是那種絕對能為了自己放棄江山的人,在知道他有意皇位的時候,靖婉就隱隱的考慮過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