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件分析室里，肖凱、楊啟明、秋燕和技術人員，一起在觀看宏林公司老板林文靈當天從三水市出發直到海江市，一路經過的各個關口監控錄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經過甄別和分析，林文靈駕駛的奔馳車牌號“三Q1866”，當天上午八點鐘從宏林公司出發，也就是宏林賓館。經過三水市小十字、大十字、濱江大道、城西收費站，直上高速公路，途中經過一個省會后，于當天晚上六點過到達海江市境內下高速。一路上都是林文靈一個人在開車，而且每到一個交界口都掏出手機打電話報平安，似乎一路上沒有什么異常現象。但后面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當這輛車下海江市高速匝道口，駛出收費站，再進入一個隧道以后，就再沒有出來。他開的那輛“三Q1866”奔馳，好像一瞬間就從人間蒸發掉一樣，沒了蹤影。

肖凱讓技術員再把三水市和海江市兩個城市的各個路口監控錄像分別單獨播放。當畫面顯示到這輛車在三水市城西收費站時，肖凱突然叫停，讓技術員重新播放這段視頻，然后又讓技術員把林文靈在宏林公司門口出發時的視頻再播放一次。

肖凱對這兩段視頻十分感興趣，楊啟明和秋燕也反復看了又看。

視頻上顯示，在宏林公司門口，其妻葉文琦在幫林文靈把兩壇九仙酒搬上后備箱后，站在駕駛室窗邊低頭說話，應該是叮囑一些路上注意安全方面的話，然后林文靈就把車開走了。而在城西收費站，從收費員手里接過收費磁卡后，又慢騰騰的開走。看來一切正常，沒有什么可疑之處。

肖凱轉過頭來問楊啟明：“兩壇九仙酒大概有多重？”

楊啟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回道：“這種土壇子一壇可以裝二十公斤酒，連皮最多二十五公斤，兩壇酒一共應該有五十公斤的重量。”

肖凱用手中的鉛筆指著視頻，對楊啟明和秋燕說：“你們看，在宏林公司門口，林文靈起動車子的一剎那，感覺車身很輕松，一溜煙就上了道。而在城西收費站，他停下車接要過路磁卡。接到了過路磁卡后，就在車子起步的一剎那。注意，就是一剎那間，車身顯得有些笨重。再來看這一前一后車子的后備箱尾部，在宏林公司門口和在城西收費站起步時，前后兩次后備箱部位距離地面有明顯的差別。前者要高，后者是低。還有，前后兩次的起步，兩個后輪胎與地上的著力面也有很大區別。就從這一點，我們可以斷定，前后兩次起步車身的重量完全不一樣。”

“是不是車上增加了人數？或者是林文靈在哪一段路上，又裝上了什么東西？”秋燕被肖凱的這一提醒后，也發現了這一細微的變化。

肖凱果斷地說：“對。最少要有兩個人在沒有監控攝像頭的路段上了車。”

肖凱讓技術員再把視頻切換到海江市的畫面。

林文靈開的那輛奔馳在海江市下了高速，在快進入海江市區之前，鉆進了“雞冠山隧道”。這時段的“雞冠山隧道”兩頭車流量很少，一分鐘最多只有兩輛車通過。林文靈那輛掛有“三Q1866”藍牌奔馳進入該隧道后，就再也沒有駛出這個隧道，也沒有從這個隧道進口返回，像是永遠要躲藏在這個隧道里一樣。

肖凱讓技術員把視頻放慢，再次指著屏幕上說：“掛有‘三Q1866’牌號的奔馳進入隧道時，它身后也有一輛同款型號的奔馳車跟著駛入，這輛車掛有‘明NA123’牌號正常駛出，而掛有‘三Q1866’牌號的奔馳沒有出現。再看看從海江市方向駛入這個隧道的車輛，也有兩輛奔馳進入，但車款型號與林文靈開的那輛不一樣，可是在駛出隧道口的時候，除了這兩輛車款型號與林文靈開的那輛不一樣奔馳以外，還多出現了一輛與林文靈開的那輛車款型號完全一樣的奔馳，其中有一輛車牌號是‘香D06866’，而在進入隧道時并沒有這個牌號的車，而駛出隧道口卻出現了。這說明什么？難道這輛車是從天而降嗎？當然不是，那為什么會出現二進三出的怪現象呢？”

楊啟明也很快反映了過來，說：“趁車流量少，車上人應該把車開進隧道中的調頭通道，迅速換下‘三Q1866’牌號，掛上‘香D06866’牌號，然后從對面車道返回。”

肖凱點頭，對楊啟明的判斷表示贊同。接著又讓技術員把視頻截回三水市城西收費站的鏡頭，說：“再回頭看看，從三水市城西收費站到海江市‘雞冠山隧道’，林文靈一路行程駕駛使用的時間是十個小時二十分，再從海江市‘雞冠山隧道’回來到達三水市城西收費站使用的時間是十個小時四十分。同是一輛車，如果是同一個人開，怎么相差會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開車人在行駛途中干什么？而且這輛車再次出現在三水市城西收費站時，車牌號變成了‘三B1618’，而林文靈的車牌號‘三Q1866’和后來掛上‘香D06866’牌號都不見了。這說明什么問題？”

經過對比分析和肖凱的提示，秋燕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也分析道：“這三個不同牌號，不是三輛車，只是一輛，都是在林文靈的那輛車上換上又換下而已。”說罷，她又疑惑地問道：“這個林文靈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戲呢？”

楊啟明的一圈青煙又慢騰騰地飄過來，肖凱抬手輕輕地扇了一下。

如果是別人在他旁邊抽煙，他不會使出這個不禮貌的動作，但對同事加好友，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友善地勸他少抽煙。

秋燕也發現了肖凱這一輕輕的舉動，連忙伸出她那只圓嫩的左手把楊啟明叼在嘴里的半截紙煙扯了下來，朝面前的煙灰缸里摁一摁，煙頭頓時升起一絲青煙然后就熄滅了。

楊啟明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秋燕也回敬他一個兇狠的眼神。

肖凱把這兩個熱戀情人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里，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接著說：“從這幾段視頻可以判斷，在宏林公司門口上車的只有林文靈一個人，但到了城西站收費站以后，就不只是林文靈一個人了。車上包括林文靈本人外，最少還有兩個以上在沒有監控攝像頭的路段上了車。一路上到海江市‘雞冠山隧道’里都是林文靈在開車。但是在返回的路上，就不一定是林老板開的車了。應該是車上的另外一個人開的車。”說到這，肖凱轉過身來對楊啟明說：“馬上通過交警查實‘三B1618’和‘香D06866’兩個車牌號，在這個時段的出行情況和車主是誰。”又轉過來對秋燕說：“你通知葉文琦來市局一趟，我們再向她了解一些情況。”

楊啟明很快通過交警查明“香D06866”屬東南省紅陽市車輛，車主姓趙，在這個時段里，這輛車一直停在車庫里，根本就沒有出動，確定是套牌號。而“三B1618”牌號是三水市里沖鎮一位木材老板的車，車主姓王，在這個時段里，這輛車也一直停于木材加工廠里。顯然，這輛車牌號也套牌號。由此肖凱斷定，林文靈的那輛車只是在三水市和海江市的“雞冠山隧道”之間做了一個來回打轉，林文靈本人根本沒有進入海江市城區，也不可能見到他的父母及兄弟。那林文靈開的那輛真身“三Q1866”牌號車一定在三水市某個地方，同時林文靈也一定在三水市，但不清楚他人和車在什么地方，這還是一個謎。

不到半個小時，葉文琦風風火火地趕到案件分析室。屁股都還沒有著凳，她就急不可待的問秋燕：“警察同志，我家林文靈有消息了嗎？”

看她那樣子已經沒有了因懷疑自己的男人有外遇而耿耿于懷，而是在自己老公有可能遇到危險的時候，牽腸掛肚，焦慮萬分。

往往一個人的善良，恰恰就是他的弱點。

秋燕用女性特有的關懷口吻問她：“林老板的具體消息，目前還不怎么明朗，但可以確定，他是到過海江市。”秋燕停了一下，觀察她臉上的表情，接著問：“文琦姐，你確定林老板只是一個人回老家的嗎？比如說，他事先是否約定什么朋友跟他一起同路？”

葉文琦肯定地答道：“他從來沒有約定什么人跟他一起回去，除非那個女人跟他一起。”

秋燕又問：“那個女人就是你昨晚上提到的楊云嗎？”見葉文琦點頭，秋燕接著問：“但是楊云于幾個前就已經辭職不干了，你昨晚也是這么說的啊。那么，在這段時間里，你發現林老板是否跟楊云聯系過，比如打電話，發信息等？”

“沒有。”葉文琦想了想，再次確認道：“真的沒有。”

秋燕又問：“那你怎么能肯定他這次是跟楊云在一起呢？這也是你昨天晚上親口說的啊。”

“我只是懷疑而已。”葉文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楊啟明不再抽煙，只是慢慢地品著他面前用一次性塑料杯裝滿的毛尖茶水，可能是太燙的緣故，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捏著水杯的邊緣，輕輕吹一口氣，然后才悠悠地呷了一口。像模像樣，很懂得茶道一樣。

秋燕只是專心詢問，并不去關心此時的楊啟明在干什么。她接著用關心的語氣問葉文琦：“這段時間以來，除了你昨晚說了以外，你老公是否有其它特別的反常舉動，或者說因什么事讓他煩心？”

葉文琦想了想，先是搖了搖頭，然后說：“其它事應該沒有，昨晚我也說過，主要是針對旅游業整合的事。我們投入了那么錢，怕收不回來，擔心還不起從老家借來的錢。他們逼我們同意合并，還上交經營權，是一種違法行為。為了此事，他多次跟那些人溝通過，結果都沒有用。他只好到上面反映，但還是沒有結果。”

三水市對旅游業進行整合，市內廣播電視天天輪番宣傳報道，婦孺皆知，這是當地進行經濟改革的一個重要舉措。至于如何去整合，以什么方式去整合，這就與市局沒有多大關系。一般情況下，范家軒局長去參加相關會議，領會精神，表態做好保駕護航，至于具體決策和行動，范家軒、肖凱等人并不知道。

針對葉文琦這一番話，肖凱問：“宏林公司是要并到別人的項下，還是別的公司并到你們的公司項下？”

只見葉文琦雙眼發紅，氣憤地說：“是要我們公司并在水忠天的項下，還限期。到期不并，就吊銷我們的營業執照。這哪里是搞招商引資嘛？明明是把我們騙來。現在見我們生意好了，就想把我們攆走，還讓我們背一屁股的債回去。一點誠信都沒有。這天下哪有這個道理嘛？法律和道德都不要了？”

“是水忠天出面，還是他們派人來告訴你們。”楊啟明也提出自己想要問的問題。

“這話是第一把手**華在他辦公室親自告訴林文靈的。當時我也在場，水忠天也在場，但水忠天一言不發。即使他不說話，我們也知道這個主意一定是水忠天出的鬼主意。”

肖凱問道：“你怎么知道，這是水忠天出的主意呢？”

葉文琦答道：“因為水忠天的人威脅我們。如果我們不接受整合，就叫我們早點滾回老家，或者讓我們在地球上消失。”

“這是誰說的話？難道是水忠天親口對你和林文靈說的嗎？”秋燕有點不相信地問。

“這是水忠天結拜兄弟鄒彬親自當作林文靈的面說威脅他的話。”葉文琦回道。

肖凱怔了怔，又問：“鄒彬說？是什么時候說？在什么地方說？”

葉文琦想都不用想，就答道：“就在上個月的一個晚上，**華打電話讓林文靈去一趟濱江大酒店，說是請他吃飯。我以為林文靈是不是跟楊云約會去了，所以我就悄悄跟隨其后。發現他走進濱江大酒店，我又跟了進去，直接上到八層。結果發現第一把手**華，堪稱首富水忠天，還有鄒彬鄒林兩兄弟，已經在一個豪華包廂里等他。我給服務員塞點小費，就躲在門外偷聽，他們說的就是這次旅游業整合的事，要林文靈必須服從安排，答應把我們宏林公司合并在水忠天的項下，實行統一管理。當時林文靈在被逼的情況下，表示龍井、鴛鴦湖這兩個景區的經營權，包括龍井礦泉水取水瓶以及情侶飾品的經營業務可以合并，但宏林賓館不能合并。因為宏林賓館是我們在三水市唯一生存的地方。見到林文靈的態度十分堅決，**華只好再給林文靈考慮五天，還說什么‘這是大勢所趨，是形勢發展的需要，是改革的需要’等等，都是大話。水忠天只是坐在那里陰笑，還是一直不說話。只是他那個結拜兄弟鄒彬站起來，伸手指著林文靈的鼻梁暴跳如雷地吼道‘你不想并也得并，這事由不得你。如果不接受，就早點滾回海江老家，不然你就放心在地球上消失’。語氣粗魯，非常的難聽 。后來還是水忠天，替鄒彬說了一些道歉的話。最后大家就不歡而散。但吃飯的錢還是林文靈到前臺結賬。到了門外，林文靈見到我在等他，我倆就一起回公司了。”

肖凱又問：“你們回公司后，林文靈是否有什么反常表現？”

“回到家里，林文靈反而不生氣了，也不發什么牢騷，心情平靜了許多，還勸我說‘誰讓我們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求生存呢？強龍是壓不過地頭蛇的。認命了吧！’”

葉文琦接著又把當時兩人回到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肖凱突然想起那天夜晚，他和楊菊看見濱江大酒店門前的那一幕。當時兩人雖然只看到**華、水忠天以及鄒彬兩兄弟，沒有看見林文靈兩口子，應該是他們已經離開了濱江大酒店。原來那晚是他們私下約林文靈談合并的事。

楊云和林文靈的失蹤，在三水市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在宏林公司，雖然楊云已經被提升為宏林賓館的副經理，但她是一個打工者，協助林文靈負責服務員的培訓、日常管理等事務，并沒有像葉文琦說的那樣，林文靈已經把公司的大小事務都交由她去打理。葉文琦的話明顯是有些夸大事實，這也許是嫉妒在她心里作怪罷了。

楊云個性活潑可愛，長相姣好，還有一張讓男人醉心的甜嘴。林文靈確定對她有過非分之心，但人家是為自己而工作，加上人家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愛她的男朋友，而且她的男朋友是第十中學的老師。老師最值得人去尊敬，老師的女朋友也同樣要被人尊敬。所以林文靈就沒有真正去越過這道紅線，只是把一些分內的工作故意交給她去做，以此表明自己對她的重視，激勵她更加努力工作。如果條件成熟，可以把宏林公司的部分業務交由她打點，或者擔任更加重要的職務。僅此而已。

林文靈有這份心思，可以說是難能可貴，所以歐陽光十分放心自己的女朋友在宏林賓館工作。

對于楊云的突然告辭，稱要外出打工，另謀生路。這對于宏林公司內認識她的人來說，是一件很正常不過的事。因為她長得漂亮，又懂得為人處世，到外面打工更有發展空間，所以大家也不過于在意她的去向。

對于自己的老板林文靈，公司里的員工更像是鴛鴦湖的水面一樣的平靜，沒有誰對自己的老板多日不見而產生任何的懷疑。因為，很多人都親眼看見林老板就是從宏林賓館門口開著自己的奔馳回海江老家去了。當然大家也知道一些關于旅游業要整合的事，那是老板的事。如果真的合并到濱江公司，新老板不可能辭掉這些熟悉業務的老服務員，到時候工資照發不誤。并就并吧，一個外地人怎么能夠斗得了當地人呢？何況對手是一個有錢有勢的當地首富水忠天。

秋燕送走葉文琦，肖凱讓技術員馬上查找那輛牌號從“三Q1866”變成“香D06866”到最后換成“三B1618”奔馳車，駛入城西收費站后去向的監控視頻。

技術員很快就與交警取得了這輛車監控的信息。

這時，秋燕也回到案件分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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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又一起把目光緊盯著市交警提供的監控視頻。

最后換成“三B1618”的奔馳，停在城西收費站交費，攝像頭正好對準車的全身。

從擋風玻璃往車內看過去，由于車內的兩塊遮陽板都已被人為放了下來，前排駕駛座上只看見開車人頭部以下的胸口，副駕駛座上無人坐。雖然也看不見車后排的人頭，但隱約可以看見有兩個胸部以下的人影在晃動。盡管這輛車的玻璃都已經粘貼了太陽膜，看不清車里坐著什么人，但可以肯定開車的人已經不是林文靈。從車的起步和暫停后緩沖的動作來看，車身的重量還是三個人坐在里面的重量。這說明，從海江市“雞冠山隧道”直到三水市城西收費站，車上的人數是一樣，也就是那三個人。這證明了肖凱先前分析完全正確。

奔馳車慢慢地駛出西站，經過鴛鴦湖景區，直上濱江大道。當開到城南加油站時，奔馳車往左拐進入一條不長不寬的街道，直接進入城南那家臨時木材加工廠。

上次那輛裝著三個紙包裝箱的皮卡車也是開進這家加工廠，但后來鄒林把車上的貨卸完后就開著空車出來了。可這輛奔馳車，自從開進城南臨時木材加工廠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我們進去查，林文靈的那輛奔馳一定在里面。”楊啟明建議。

“不急。目前還不能驚擾他。”肖凱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