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1

“你是……曾靜？！”

不是她臉盲，更不是記憶力不夠好，而是曾靜的變化太大，她很難將眼前的人和高中時候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永遠穿著大一碼的校服，低著頭走路的曾靜聯繫起來。

人都容易對美的事物產生好感，無論是路邊多出來的一株月季，或者電影院偶然看到一個養眼的美女，都會控制不住，想去多看兩眼。

同樣，身邊那些不起眼的，容易被人忽視的，若干年後再記起來，也只剩下記憶深處一些細微的剪影。

不夠深刻，卻也足夠記起。

喻疏桐對曾靜的印象不算太深，記得還算清楚的，除了大學那次同學會上突兀的提問，就只剩高中時候偶爾的幾次不鹹不淡的對白。

曾靜高中時候，喜歡穿大一碼的校服，藍白相間的普通校服襯得她愈發瘦小。

印著學校名字的校服外套下面空白一片，有些愛美的女孩子，總喜歡在上面塗鴉，畫上各式各樣的圖案，有動漫的，也有畫一整片的，還有那種肆無忌憚地表示對自己喜歡的明星的狂熱。

那年韓庚特別火，姑娘們的背上還寫著大大的黑色簽字筆——“我們的愛是你的翅膀”，用各種方法躲過教導主任的目光。

曾靜不同，她像一個異類。

大一碼的校服背後，是兩個英文字母，像是某個人名字的縮寫。

喻疏桐那時候偏科嚴重，語數英三科加起來都有四百分，偏偏剩下那幾科一直拖後腿。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作文寫得好，每次考完試，就有老師把她的作文複印下來，全年級人手一份。

她課外書看得多，寫議論文名句信手拈來，文筆也是驚豔得令人眼前一亮。

班上開了交流會，請各科成績好的同學交流經驗。喻疏桐就把自己看書喜歡做筆記寫摘抄的小習慣分享給大家。

後來每次考試，印出來的範文，除了喻疏桐，又多了個曾靜。

有人指出來，曾靜簡直是拿喻疏桐的作文當範本，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喻疏桐無所謂，倒是靳西一直打抱不平。

高三分班，她又執意從理科班轉到文科班，課業繁重，再遇到曾靜，是看到她和周航一起。

並不算深交，僅僅是笑了一下就算打招呼。

但她回頭的那瞬間，還是看到曾經寫在背後的黑色水筆字已經消失了。

眼下，曾靜站在面前，喻疏桐還是挺意外的，特別是她還和周牧一起出現。

她告訴自己千萬保持風度，以前那些都不算事。

多少也活了二十八年了，故作沉穩這點喻疏桐雖做不到十乘十的像，卻也有七八分了。

“確實好久不見了。”以前也不算多熟，感覺也沒什麼可以聊的話題。

曾靜一雙眸子彎了，微微笑起來：“以前讀書的時候就聽人說你長得漂亮還不覺得，現在看起來確實是美得特別，要不也不會一直單身到現在吧？”

呵，這不是在說她眼光高，是變著法說她找不到男朋友。

旁邊石倩一直打著眼光在問“這誰啊”，聽到這話也挺火大，卻被喻疏桐拉住手臂。

她也不惱，雖然並不清楚曾靜爲何對她這麼大的敵意，但她確實不想輕易惱怒取悅對方。

喻疏桐挑眉，嘆了聲氣，“可不是嘛，老同學，你說這明明男女比例還不平等，偏偏剩了我們這羣人，看中我們的，我們又不喜歡；我們喜歡的，人家又嫌棄。反正就這麼剩下來了，唉，說起來都是淚啊，你肯定也這麼覺得吧？！”

她這帶點委屈性質的吐槽倒讓曾靜不適應，臉上尷尬地笑了下。

等曾靜離開，四個人返回大廈乘電梯。

陳卓站在石倩旁邊，一直當做無意地回頭，賤兮兮地問：“這就她下凡歷劫遇到的男人？”

石倩也悄悄回頭看一眼身後四五步遠地方並肩的男女，卻被喻疏桐瞪了一眼，忙轉過頭來，“就他。以前人說‘一見鍾情鐘的不是情，是臉’，我還不信，現在身邊就有一個我可真相信了。”

喻疏桐看前面兩人湊著竊竊私語，還時不時回頭看兩眼，在一起玩了這麼久，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她側目看了看旁邊的人，還是沒忍住，問出聲：“那個……你和曾靜，就是我那個同學認識？”

問出來又覺得尷尬，雖說算朋友，但是沒準這是人傢俬密的事兒，這麼問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畢竟還沒那麼熟。

兩人進了電梯，周牧幫她按了樓層，看她臉上糾結的細微表情，心裡微動：“工作上打過些交道，不算太熟。”

喻疏桐看他按了樓層，又聽他這麼一說，直接笑了，小夥子挺上道，我喜！

周牧看她微微瞇著眼，笑的像只小狐貍一樣，也不自覺地微微笑起來。

勾起來的眼角，襯著笑意，很是邪氣。

喻疏桐傻樂了半天，等電梯到了十二樓，她揮手出去。

等看到電梯門再合上，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是不是應該先把他微信搞到手啊？！

怎麼說也得天天給個問候，從細微處入侵纔是真道理！

最重要的是，嘿嘿，這種社交軟件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脾性和愛好。

不急不急，這事兒還要從長計議！

4.2

因爲相親事件發生頻率越來越高，喻疏桐回家次數越來越少。

自己生的女兒，心裡幾斤幾兩還是拿捏得輕的，於是喻媽特赦令下短時間不再給安排相親。

喻疏桐一邊歡呼皇恩浩蕩母上英明，一邊飛快收拾東西。

她的車早兩天也從4s店取回來了，從車庫出來，出了小區進了主幹道，直接奔著高架橋而去。

上了高架橋還沒多大一會兒就聽著前面堵著了，車身如沙漏一般慢慢移動。

她也不急，調了個美食節目的車載音頻，慢悠悠聽起來。

做了幾道菜，後面又加了兩道甜品，又聽主持人詢問嘉賓喜歡吃什麼甜點。

嘉賓是個微博上挺火的美食欄目作者，聲音低緩溫柔，說了幾個簡單的甜品做法，聽到主持人的問題，淺淺回了幾個拗口的名字。

喻疏桐小時候糖吃的多，後來蛀牙吃了苦頭，大一點了就對甜的東西敬謝不敏。

不過一直到現在都對蔓莓曲奇情有獨鍾，哪怕吃不了也會自己做了看著。

美名曰視覺享受足以代替味覺。

堵了一個半小時，才順利下了高架，她媽電話也來了。

喻媽年輕時候也是檢院一枝花，性格直率，辦事雷厲風行，嗓門還是一等一地大。

眼下，她在電話裡大聲吼著讓喻疏桐回去時候順便帶瓶醋吃餃子，要哪個牌子更好吃，哪個摺合起來更劃算。

喻疏桐拎著醋瓶子往家裡走，她爸關上門，又開始說最近天氣多變，穿衣服要注意，要照顧好自己，沒完沒了。

喻疏桐也不多嘴，聽他說完才點頭如搗蒜。

她媽在廚房裡叫她端碗筷，芹菜豬肉餡餃子，十二個裝一盤，她一人能吃兩份半。

吃完飯又少不了一頓唸叨，院子裡誰家孩子又結婚了，誰家添了孩子。

喻疏桐爸爸是個大學老師，結婚以後還住在學校分配的房子裡，所以周邊鄰居都熟得不能再熟。

喻疏桐拎著裝了生餃子的飯盒，從樓上下來，遇到好幾個老教授，樂呵呵地和她說話。

她一一回復。

等到了樓下，老職工樓對面有一排榕樹，樹下擱置了幾個石桌石凳。

幾個頭髮花白的老教授在那兒下棋，旁邊偶爾路過幾個青春洋溢的學生，老與少，分外和諧。

圍觀的一個姓鄭的教授看到她，和她招手示意。

喻疏桐跑過去，沒想到現在老年人都這麼都閒心。

鄭教授第一句話就是：“小喻你是咱們院子唯一一個還沒嫁出去的吧？怎麼樣，有男朋友了嗎？”

喻疏桐訕訕地笑了下：“一直忙著，哪來時間交朋友。”

鄭教授點頭，“婚姻也是人生大事啊，再不抓緊，你爸媽都要愁死了。上個月我以前一個學生從北京轉過來，說是分公司拓展，我聽你媽說還在急你的事兒，一琢磨讓你去看看，你看行不？”

也不等喻疏桐說話，繼續說：“你們現在年輕人看得多，我也不說什麼，你就去看看，有感覺就試試，總會遇到合適的?！?

呵呵——

敢情她媽找了說客！

喻疏桐拎著一飯盒餃子，往樓裡走，心裡還在哀嘆自己這躲不過相親的命，就注意到從迎面而來的一隻雪白的薩摩耶，瞬間心裡嗷了一聲。

順著狗往上看，卻是兩天沒見到的周覓。

看到那張俊臉離得越來越近，她從包裡取出手機。

周牧拉著華夫餅慢悠悠地走著，微微出神，卻突然被人打斷——

“嘿，帥哥，我剛剛拍了你的照片，加個微信唄，我傳給你！”

聲音清亮，不偏不啞，笑吟吟的語氣很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