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士和胡工投資並想通過OEM方式生產的電子秤,是1989年初他們兩人就開始醞釀,年中啓動研發的,使用的是Z80 CPU控制。到了89年底,程序和部分硬件電路推倒重來,轉爲使用51系列單片機控制。到了90年四、五月,這個產品經過大家的努力終於完成。
90年陳悅的人生髮生了重大變化,同樣遠在200公里外的林卓士的生活也出現了巨大的轉折。
1989年伊始,香江股市有個良好的開端。二月,爲了能有更多資金投資電子秤的林卓士毅然入市。同月,香江股市到達一個階段高點後,出現震盪調整,到了六月香江股市急挫。林卓士和香江衆多股民一樣憶起了一年多前的香江股災:1987年10月19日,美國股市一天慘跌了22%,與美股關聯度大的、年輕的香江股市也一個跟頭栽倒了,這是港人經歷的第一次股災。香江股市連續關閉了4天,當重新開市後香江股民的錢少了三分之二,泥沙俱下概莫能外,甚至有一批香江股民破了產。
87年的香江股災令林卓士心有餘悸,他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止損出局。說林卓士的決定錯誤,原因是他進入股市的這些資金,是他到89年底還不需要使用的,從而錯過了香江股市七月至年底的震盪盤升,錯失了挽回股票損失、甚至還有可能賺錢的機會。當然,這樣說只是“事後諸葛亮”,林卓士在商海折衝樽俎、縱橫捭闔多年,自有他的判斷和考量。
全世界的股市都是“有漲必有跌,有跌必有漲”的,實屬正常。不幸的是林卓士是在高點入市,而在低點離場。
股市的損失對於林卓士投資電子秤無傷大雅。接踵而來的是,89年下半年,地少人多的香江出現了一輪移民潮。林太太兩年前已移民加拿大的弟弟,爲了在加國有親人照應,極力說服姐姐一家人也移民加國。
林卓士並不想到國外去做二等公民。他當初負責公司的“大陸部”時,長年累月跑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看到了祖國日新月異的變化發展。正因爲中國經濟的騰飛,令他負責的“大陸部”業績幾乎是公司其它國家或地區分部的總和。他曾多次感恩暢言:沒有祖國大陸,就沒有他如日中天的事業。香江能夠背靠祖國這座大山,真是無比幸運和幸福!林卓士給胡工等人講過,大陸爲香江供水、供電、供氣、供新鮮的農副產品。特別是60年代香江的“制水(粵語:限時供水)”,港人至今還談虎色變。當時,水資源並不充沛的廣東歷盡艱辛爲香江搭建了一條“跨江輸送東江水”的生命線。一直以來,爲了保障供港的水質,沿線地區放棄了大量的經濟發展機會,甚至連東江源頭的江西尋烏縣也作出了巨大犧牲。這一切都令港人感受到了祖國慈母的偉大和溫暖,令港人感動和自豪。當年紀錄片《東江之水越山來》在香江上映,每每放映結束,香江市民都起立鼓掌,這部紀錄片成爲60年代香江票房最好的電影之一。林卓士又不免與大家抒懷了一番他的愛國愛港情。
在電子秤使用的微處理器從Z80轉型爲單片機後,林卓士還信心滿滿地覺得能夠說服林太太放棄移民念頭留在香江。他“拒絕移民”的話,同病相憐的陳悅心有慼慼,在陳悅爲“心中天平”苦惱之際,林卓士的話也成了影響陳悅“天平平衡”的砝碼之一。最終,慈悲爲懷、愛衆生更愛家人的林卓士難敵林太太“香江學位緊張、爲了兩個小孩讀書”的理由,作出了他視爲人生最大痛苦的讓步。林卓士尊重家人安排還要他內心深層的原因,他覺得與三位年輕人講不好,只是私下告知了胡工。
到了90年5月,林太太已在加國置業,這下令到林卓士要投資、實施電子秤的量產暫時無能爲力了。林卓士的父母仍住著他在港島的房子,成了他真正的“不動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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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卓士專程來到廣州。
在做烘房項目時,胡工給廠裡購置了一張茶桌,方便大家喝茶聊天。胡工親自把盞斟茶,林卓士、何翰、陳悅和王志超圍著茶桌而坐。
林卓士詳細地給大家解釋了原因並請求大家原諒。
電子秤已研發好,是胡工第二個未能投產的產品。電子秤幾乎可以說走過了開發兩代產品的歷程,是胡工傾注最多心血和寄予最大厚望的產品,它能否量產,對於已屆知命之年的胡工舉足輕重。購置臺灣產的電子秤、開發系統和286電腦是林卓士出資的,其餘所有研發費用都由胡工承擔,雖然根據大家的口頭協議胡工無需支付陳悅、何翰和王志超三人的研發費用,但也是一筆不少的開支了。研發費用事小,財富夢破滅纔是主要的。
電子秤因資金問題無法量產,這個消息對胡工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但此時他顧不上自己,更擔心的是陳悅三人想不通,便故作輕鬆地說:“各位兄弟,沒事。雖然現在我們做不了我們的‘任天堂’,但我們不是‘敗走麥城’,只是要‘戰略轉移’而已。寒冬只是暫時的,我們來日方長。‘雪壓竹頭低,低下欲沾泥。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這是革命烈士方誌敏的詩作。我們陳毅元帥也有佳作:‘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停頓了一下,他又哂笑道:“五通廠還在,有雞就有蛋。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有合適的、不需要大資金運作的產品可以開發和批量生產的。”
何翰笑了笑:“胡工一講詩歌我就‘頭大(粵語:一頭霧水)’。”
陳悅笑道:“何仔,胡工是教導我們要具有紅梅品格,‘三九嚴寒何所懼,千里冰霜腳下踩。’”
大家辛苦了一年多,本來與林卓士共築的這個財富夢離實現已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沒想到卻是瞬間湮滅,大家離“紅頂商人”最近的一次機會就這樣擦肩而過了,衆人的內心都極度失望,但都像胡工那樣沒有表露出來,沒有絲毫埋怨,都紛紛安慰林卓士,表示隨緣就好,祝福他全家人未來在新的國度裡幸福美滿。
大家喝著茶。當時的風險投資遠遠沒有現在發達,林卓士說他的一位大學同學在香江一間風投公司打工,他專程到了他同學的公司尋求風投,這家風投公司經調研後主要指出兩點:電子秤是市面上已有的產品,即使是用單片機實施,創新性也不足,其他電子秤廠家要上馬單片機控制的產品並不難;五通廠沒有生產和代銷過電子秤、甚至其它秤的產品,沒有一定的穩定客源。最後結論是不投資。林卓士又說爲了照顧家人他也被迫要去加國了,到時將爲公司開拓那裡的市場,以後回大陸的機會十分渺茫。衆人都表示了深深的不捨。
林卓士一臉堅毅、不氣餒的神情,說:“強哥,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我們電子秤的最好出路應該是技術轉讓了,不知道是否有此可能?”
胡工思考了一下,說:“我們的電子秤是用單片機控制的,暫時來講在國內還算是技術領先的,我覺得應該有可能。”
“這就好!”林卓士欣喜地說。
胡工和林卓士便商量起電子秤技術轉讓的事情。陳悅三人見插不上口,也自行閒聊著。不知不覺,茶已沖淡,胡工動手換一泡新茶。
林卓士看著陳悅三人說:“三位兄弟,電子秤技術轉讓的事我和強哥商量好了,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找港商,近幾年我結交了一些這樣的朋友。強哥就找國內的廠,他的門路比我廣。我和強哥都有信心我們的電子秤技術賣得出去的。”斯須,他又說:“大家爲電子秤辛苦了一年多,多謝的話我就不講了,但是心意我一定要表達的,所以我準備下周再專程上一次廣州,到時再約大家。”
表達心意的想法,林卓士剛纔並沒有與胡工提及,正在給大家斟茶的胡工正欲開口,陳悅、何翰已出聲婉拒了,王志超接著也表達了相同的意思。
胡工給大家加完新茶後,說:“我看這樣吧!電子秤的樣機和技術,我和爵士都會努力去做轉讓工作的。如果好彩能轉讓出去的話,則按勞分配。倘若沒人要,我們是好兄弟,大家就當一次學習提高的機會。”
衆人點頭讚許。
林卓士笑了笑:“我沒記錯的話,‘按勞分配’應該是猶太人馬克思先生提出來的吧?”
“對!”胡工笑道,“看來爵士到大陸來做生意,《政治經濟學》學得不錯啊!”
林卓士謙虛道:“還差得遠!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陳悅真誠建言:“我覺得,若然轉讓成功的話,也應該有爵士一份。”何翰和王志超都表示贊同。
“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林卓士一迭聲地拒絕,“多謝兄弟們的好意了!電子秤未能OEM,我實在是太對不起兄弟們了,所以萬萬不可!”
胡工笑道:“小陳說得對!沒有爵士,我們哪來樣機?爵士還爲我們買了單片機開發板和電腦,還有單片機的書。爵士是這個項目的第一大功臣!”
“我只是舉手之勞,和你們的工作相比不值一提。”林卓士不好意思了,“你們要給我錢的話,就是不把我當作好兄弟了。”
“既然我們暫時無法同爵士統一意見,我們現在就不討論這個問題了。我們五通廠的光榮傳統是,對於難題就暫時擱置,事緩則圓,等轉讓成功後我們再作討論。”胡工笑著說,“我們要學習鄧公‘一如既往,擱置它20年、30年’的胸懷。”
衆人都笑著贊成。
胡工雖然和大家一起到粵港大酒樓爲林卓士接風洗塵,但他那瓶上等的茅臺酒沒有心情帶上,或者是他內心受傷過度已忘卻了這瓶酒的存在。
陳悅瞭解胡工的修養,想象得出他“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的巨大傷感和失落。陳悅已看到了引路人的光輝,知道這是比掙錢多少更爲重要的。沒有胡工,他這兩年會少領略很多人生的風景。兩天後,陳悅牽頭安排了一個飯局,並約好胡工、鍾其、何翰和王志超,陳悅考慮再三沒有請周詠,他覺得飯局上不免會談及已流產的電子秤OEM,不想周詠知道這個壞消息。陳悅的飯局名義上是感謝胡工一直以來的關照栽培,實質是想給胡工排憂解悶,他也想趁機與已經很久沒見面的鐘其聚一聚。
聚會時,胡工感慨了兩件事:若然當初重視何翰的家用電烤箱建議,利用林卓士的資金將它搞起來,今天將會是另一番景色,電子秤的OEM也不是難題了,真是沒眼光!別人沒看到家用電烤箱的重要性情有可原,我們搞過烘槽、烘房項目,我居然還鼠目寸光,真是無地自容啊。若然能早接受陳悅改用單片機的建議,或許現在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此事之後,像賈寶玉一樣喜聚不喜散的胡工罕見地沒有再召集大家一起喝茶聊天。陳悅想,胡工一定不會暫時“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不甘寂寞的他一定已在醞釀新的大計,他的理想是做批量生產的產品,一定是在努力再作馮婦了。
這一年多來,五通廠除了接到一、二十塊生化儀電路板的生意外,沒有其它收入,遠不夠胡工支付西環中學的租金,短期看五通廠處於虧錢狀態、長時間一點看則是吃老本。電子秤研發期間,胡工不想、也不敢完全依賴電子秤的未來,在研發空暇他一直積極地在尋找新的門路,期待扭轉局面。這些情況他沒有對陳悅和王志超講過,而他們又沒有經營管理的意識,對胡工的窘境不太敏感,但何翰卻是看在眼裡。何翰的“源子彈”音箱生意正好相反,憑藉產品的品質和他良好的人緣,越做越好。何翰跟胡工說自己的生意好了,可以由他來交五通廠的租金或承擔一半,好面子的胡工婉拒了。節流,對胡工而言無“流”可節,唯一的途徑就只有開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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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8月,暑假一個酷熱薰蘊的傍晚。
薄暮籠罩著校園,教學樓的玻璃窗反射著最後一縷霞光。陳悅剛從張凡的廠回到學校,在宿舍樓的樓下意外地見到了胡工。胡工與陳悅雖然已是輔牙相倚,胡工卻是第一次到廣院找陳悅。陳悅沒有BB機,放暑假了機房、設備處辦公室的電話都沒人接,胡工不認識張凡也不知陳悅暑假到歌勤廠幹活,否則是可以電話聯繫他的。電話聯繫不上,胡工只好親自跑一趟。
“胡工!”陳悅太驚訝了,他快步地迎上去。
胡工開懷地笑了:“好啊,好啊!小陳,幸虧我不用三顧茅廬就找到了你這位‘諸葛亮’哦。”陳悅知道胡工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來找他敘舊的,估計是又有項目要自己加盟了。
陳悅有點不好意思,也笑著說:“胡工,實不敢當啊!能做您的徒弟已經是我的造化了。”
胡工要請陳悅出去吃飯,陳悅告訴他自己已吃過晚餐,他可以陪胡工出去吃,胡工說不用了,到陳悅的宿舍坐坐聊幾句回家再吃。
“哇!這麼簡陋啊。”胡工一進入陳悅的宿舍就感到了有點意外,“趙老師好嗎?”
陳悅愴然說道:“胡工,我離婚了。一個人所以簡簡單單。”
“什麼?!”胡工驚愕之餘似乎有種先知先覺,“什麼時候的事?”
陳悅傷感地說:“暑假前。”
胡工若有所思:“真讓何仔說中了。實不相瞞,他還跟我打賭呢。是因爲小周吧?”
陳悅苦笑道:“你們猜中了一半,是我單相思、自作多情,又不太注意。”
胡工微微一笑,說:“其實我也曾經爲犬子打過小周的主意呢。小周不錯啊,又這麼幫得了手,我真是很希望她成爲五通廠的胡門女將啊。可惜文樂太高了,小周和文樂兩個若站在一起的話,就像‘電燈杉掛個老鼠箱’,真是太可惜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不是我能主宰的事。”
60年代,廣州的城區遠遠沒有現在大,三、四層的樓房已是高樓。以杉樹主幹做成的路燈柱遍佈廣州,廣州人稱之“電燈杉”,在沒有高樓大廈的街道上衆目具瞻。那時所有電線都是走明的,一團團的懸掛在電燈杉上,然後拉進千家萬戶。當時提倡除“四害”:老鼠、蟑螂、蒼蠅和蚊子,老鼠箱就是像今天信報箱大小的鐵箱或木箱,隔幾根電燈杉就懸掛一個,用於收集死老鼠。電燈杉掛老鼠箱可以說是當時廣州的一道風景線,這句話一般用於形容戀愛中男女身高的懸殊。
陳悅淡然一笑,作爲對胡工的迴應。“阿彌陀佛!”他心裡暗自慶幸,否則雙拳難敵四手,自己如何與胡工父子競爭?驀地他自嘲:又遊思妄想了!
胡工鼓勵道:“小陳,小周這麼好的女孩,努力追吧。”
陳悅無奈地搖搖頭:“她有男朋友了。”
“什麼?!”胡工完全沒想到,“小陳,可惜了……”
陳悅煮好了水,沖泡了一壺茶。兩人喝著茶,胡工告訴了陳悅自上次與林卓士分別後五通廠的情況和此番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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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9月。
暑假過去,新的秋季學期開學,張凡的第二代樓宇對講系統開發也完成了。
85年,六屆全國人大第九次會議通過了國務院關於建立教師節的議案,確定了1985年9月10日爲中國第一個教師節。
開學不久,迎來了第六個教師節。翌日中午,陳悅去到飯堂時人已經很多,終於打完飯走到飯堂門口時,見到了王志超同樣拿著一盒剛打好的飯站在那裡。
“超哥,等人?”陳悅問道。
“等你。本來想下午找你的,剛打完飯見到你在排隊,所以等你。我也到你小辦公室吃飯吧,有事要跟你說。我也很久沒喝你的茶了,順便整一杯。”
“好啊,歡迎之至。”
校園不大,兩人很快就到了陳悅的小辦公室。陳悅煮下了水,天氣炎熱,飯菜涼得不快,大家似乎都不急著吃。
王志超問:“昨天下班後沒見你?”
陳悅笑逐顏開:“是的,我提前一點點走了,我約了周詠吃飯。”
王志超瞪大了眼睛:“你行啊,不錯啊!有什麼好事?”
陳悅登記時是需要開單位證明的,離婚則不必。當時他雖則內心鬱悒,實際是私心作崇沒有將他的事告知系裡。他擔心學校會收回他的房間重新將他再安排到二人間,覺得能拖一時是一時。其實,陳悅完全多慮了,學校擁有慈母一般的胸懷,是不會往自己兒女傷口上撒鹽的。
王志超見陳悅多,自然關心趙容便多,陳悅將自己的事告訴了他。當時,王志超神色凝重地說:“陳悅,有一句話我只講一次,以後不再重提!講完我們還是好兄弟。”
陳悅第一次見他這樣的口吻和神情,既驚訝又好奇,苦笑道:“超哥,請講,我洗耳恭聽。”
王志超舉起了右拳,認真地說道:“我真想替趙阿姨揍你一拳!”
陳悅悽然:“超哥,十拳都不多。”
從此,王志超在陳悅面前不再稱呼趙容爲“趙阿姨”……
陳悅搖搖頭說:“沒有,我只是想見她,所以我找了個藉口,說給她慶祝她的第一個教師節。”
王志超興趣濃厚:“抱得美人歸啦?”
陳悅有點失落地說:“當然沒有。你也知道她有男朋友的。”
“切——,浪費表情。”王志超興致頓消,“那你爲什麼還要約她?”
陳悅取出茶葉,說:“我想見她,能和她吃餐飯、聊聊天也很好啊。”
“其實你可以和阿民公平競爭的,反正現在你也自由了。”王志超攛掇道,“阿民是學生,你是老師,我押你贏。”
陳悅搖搖頭,坦誠地說:“我不想這樣做,我媽媽經常教我要‘如老僧入定,不爭不搶’,不讓我跟別人爭些什麼,她也給我講過‘六尺巷’的故事,而且你也知道阿民很帥……總之,我不想弄到和周詠連朋友都沒得做的地步。”馬上他又笑著補充道:“還有,和阿民競爭的話,如果我失敗了,老師敗給學生多難堪啊!用普通話講就是,我的老臉往哪擱啊?”
王志超無可奈何地笑道:“那就沒辦法了。你自己不思進取,何仔話齋,你就是愚子不可教也。”陳悅報以一絲無奈的苦笑。
水開了,陳悅拿起電熱壺、茶壺和一個玻璃杯到實驗室的洗手盤沖洗一遍,燙洗完返回小辦公室。陳悅衝好茶,給王志超斟上:“超哥,請喝茶。”他又給自己斟上。
“到你這喝茶,衛生就是有保障。”
“一如既往,想喝茶就請隨時上來,無任歡迎。”
“謝謝!”
“超哥,有茶喝了,我們吃飯吧。”
“好!一起來。”
一會,王志超纔想起找陳悅的正事。他放下勺子,從襯衫的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陳悅:“何仔的,他叫我給你的。”
陳悅擡起頭,也放下勺子,接過名片。王志超說:“何仔昨天到我們這邊送貨,送完貨過來請我們吃飯,說給我們慶祝教師節。”
“何仔很尊師重道啊。看來他和我們這幫‘臭老九’混久了,懂得‘國將興,心貴師而重傅’的道理。”陳悅稱讚道,他看著名片:“啊?!他也有CALL機了。看來他的生意又有進步了,真是替他高興。”
臭老九,是“十年內亂”期間對知識分子的蔑稱。元朝將人分成十個等級: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可見知識分子和教師的地位之低,但元朝並未有臭老九之說。臭老九一詞第一次出現在史書上是在清朝,但滿人接納並有心學習漢人的儒家文化,所以並沒有歧視知識分子。“十年內亂”時,有極左思想的人把知識分子排在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右派分子、特務、叛徒、走資派的後面,名列第九,故名。
王志超介紹道:“是的,比張凡那臺要大,是中文機。”
兩人邊吃邊聊。陳悅看著名片又問:“何仔有自己地方啦?”
王志超說:“是的,他說胡工前段時間開始做牀控板,就是酒店客房用的那種,請了兩個工人,五通廠現在真正成爲名副其實的加工場了,所以他就趕緊找地方搬了出來。”
“原來如此。”陳悅點點頭,“暑假胡工找過我一次,不過他沒說何仔的事,只是說了他的牀控板。胡工的牀控板現在是用分立件做的,他也想上一款用單片機做的產品。胡工說用單片機控制的牀控板不一定有銷路,但廣告的效應很大,可以讓客戶覺得五通廠有技術實力,所以又想我幫他編程了。你也知道暑假我要幫張凡,胡工說既然我還有事做,他再詳細考慮一下用單片機實施的方案,開學後再聯繫我。他當時還說他剛好也在忙牀控板薄膜開關的事。”陳悅停頓了一下,又笑道:“真是恭喜胡工了!他終於實現產品量產的夢想了。”
王志超說:“聽何仔講,牀控板並非做好了等著別人來買的,每間賓館、酒店要求的功能都不同,屬於訂做的產品,所以我覺得胡工只能算是準量產。而且聽何仔講,最難的是接單,廣州已經有好幾間這樣的廠,胡工面對的競爭是很激烈的。”
“哦!”陳悅點點頭,又問:“你有沒問何仔最近見過爵士嗎?爵士的近況如何?”
“有。何仔說自從那次我們見過爵士後,他也沒有見過爵士了。他搬開五通廠後,別說爵士,就連胡工暫時他也沒見過,只是通過電話而已。我想啊,爵士不是說他現在已經不用分管大陸業務了嗎?所以應該很少來廣州了。”王志超說,陡地他“嗤嗤”輕笑起來,說:“陳悅,你講起爵士,我又想起了我們努力奮鬥的電子秤。好在胡工的人面廣,能夠轉讓出去,我們不至於白做。而且,我沒想到胡工這麼快就找到人要了。當時我既擔心胡工找不到人要,又擔心他轉讓了出去但撇開我們。”開學初,胡工打電話到機房給王志超,告知一廠家有意向要電子秤了,還要討價還價,等簽訂了轉讓合同後再約大家一聚。胡工讓王志超轉告陳悅,有空時適當備註一下源程序並打印一份。
陳悅不知道該如何迴應王志超,只好說客氣話:“超哥你考慮問題總是比我周到。”
王志超笑道:“什麼周到不周到的,我是以小人之心度胡工君子之腹了。”
陳悅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志超問道:“開學後胡工還沒聯繫你?”
陳悅說:“是的。”
王志超充滿期待:“希望胡工還找我畫電路圖。”
陳悅對此有信心:“會的!胡工現在用分立件做的牀控板我猜線路不太複雜用單面板即可,所以他可以自己搞,到用單片機時他肯定要找你的。”
王志超開心地笑了笑,又說:“何仔昨天講了,想你幫他做個分頻器,他說現在別人的音箱都開始加了,他不加不行。”
“好啊,太好了!”陳悅興奮地笑著說。
王志超以爲陳悅是爲又有新項目做而高興,問:“何仔叫我問你需要多少開發費?”
陳悅笑道:“不用,我欠他的。現在終於可以‘以身相許’了。”
“……”王志超一臉茫然。陳悅講了何翰送給他西裝,並收穫了一次被趙容稱讚靚仔的事。
“原來你那件西裝是有故事的。”王志超微微一笑,突然他眼睛一亮:“對了!穿著它去追周詠啊。”
陳悅開懷大笑:“想法不錯,但卻是個餿主意。大熱天的,我還沒見到周詠啊,我就熱暈啦。”
王志超馬上找到了論據:“你沒看電視啊?港人夏天也穿西裝的。”
陳悅說:“我現在很少看電視。爵士也說過,他們老闆夏天是穿西裝的,但是人家是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裡。”
王志超很仗義地說:“那我幫你把周詠請到五樓的機房……”
陳悅笑著打斷王志超的話:“別,千萬別!我不想大家把我當小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