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章:比心
一時的靜默, 白魄聽見耳邊傳來輕笑,男人無所謂道:“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該看著我嗎?”
白魄沒理他, 還是低著頭, 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 心中居然有些緊張。
“愛?……”汪碩把這個字默默的唸了出來, 看著白魄的頭頂, 他知道對方的髮絲非常柔滑,他經常會刻意不刻意的去撫摸對方的腦袋,白魄一向是無視自己的情意, 今日倒是直白說了出來,他思索了會, 也不介意給對方這個答案, “愛!”
白魄聽到這個字, 心中一鬆,雙手不再合攏握緊, 鬆散在膝蓋上,但片刻後又猛然擡起腦袋,雙眼赤紅的看著好整以暇的汪碩。“你騙人!”
汪碩斜靠在桌上的身子動了動,挑了下眉,道:“哦?”
直直看進對方瞳孔, 白魄已經不準備繼續(xù)迴避這個問題, 對方都上了他, 現在還躲躲藏藏的故作不知就太可笑了, “你想要的只是我的順從, 而不是我的愛,否則你不會給我下藥。”
“我不給你下藥, 你便肯將心比心了?”
“汪碩,你不要強詞奪理!”白魄站起身,對方淡淡的口氣,隨便的站姿總讓他覺的氣勢被壓制。
一直散漫的男人總算有了點樣子,汪碩半閉的細眼睜開一線鎖死他的身子,口氣也有些冰冷,“白魄,我秦昭碩就算是愛一個人,也不意味著會無止境的縱容。事不過三,但你白魄時至今日逃過幾次?”
白魄被他突然的暴怒所攝,一時沒續(xù)上話。
汪碩繼續(xù)問:“我秦昭碩在你眼裡真就是個沒脾氣的人?”
白魄張嘴,想說什麼,但汪碩眼中的怒火讓他有些遲疑。
看他遲疑,汪碩卻沒半點猶豫,繼續(xù)說:“我也不是個糊塗主子,更不是那種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皇族子孫,這大周的江山,這大周的天下,生來就流淌在我秦氏子孫的血液裡,可我爲你放棄了多少次原則?”
“你當真以爲你的那些小貓膩能瞞過我的眼?便知你是玄宗的壇主,我也接納了,可你有過半點感恩?”
“的確,我不需要你的感恩,但你最起碼讓我知道,我對你好,你能知道,你不是那完全摸不著好歹的人。”
汪碩自從摘除僞裝後,還真就沒跟他說過這樣多的話,白魄聽著就一時傻了,對方現在卸去了一身的沉府,反倒有些咄咄逼人。
“別覺的我對你用藥是下作手段,白魄,我秦昭碩這輩子除了皇位從沒對任何一個人,任何一樣事物有過這麼大的執(zhí)念,你心裡其實很通透,我爲皇位做了多少事情,你想必也看了一些在眼裡。對你,我勢在必得,所以,放棄你的僥倖。”
白魄被汪碩這一連串的話給砸傻了,那邊斜靠在桌上的男人已經直起身子,神情嚴肅,說著說著就慢慢勾上了嘴角。
“我想也知道你今晚是要拿玄宗來跟我談條件,但你恐怕還沒弄清楚,我秦昭碩雖然忌憚玄宗,但沒有怕字一說,玄宗爲你來多少我都接了!”話到這,已帶濃烈殺意。
白魄想了一整天,憋了一肚子的話,還沒開口,便全部被堵死。
汪碩說著說著表情變的有些詭異,道:“說來好笑,我都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我喜歡的。”
這話說的有些陰氣沉沉。
可白魄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不再害怕了,心中塞滿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挑眉斜眼露出了第一次見汪碩時的神態(tài),“盡不知道你是喜歡沒魂的軀殼,你就算給我下一輩子的藥又如何?你便算得到我了嗎?”
汪碩直直看他,臉上神色也生動了許多,甚至故意露出了絲邪笑,“那藥是皇家特製的,不會讓你沒了魂,只會讓你順從本能。”
“呸!”白魄啐一口,看汪碩露出那樣意味深長的笑就突突的紅了臉。
“人之所以區(qū)別於畜生,就是因爲人會剋制自己的本能,說破了天去,你給我下藥就算控制了我一輩子,你也不算真正得到我。”
“因爲我的靈魂不會認同你,你何必讓這樣的我噁心你呢,秦昭碩殿下。”
“你和我討論的焦點便是下藥嗎。”汪碩忽然覺的有些好笑,白魄現在的神態(tài)像極了初識的時候,他便也配合露出了初識時的痞子樣。
這樣的相處果然讓兩個人都輕鬆很多。
白魄已經很久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這麼自然的樣子了,汪碩打蛇隨棍上,重新握住他的手,道:“魄,我不想逼你,我真的不願意逼你,我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重蹈沐子白的老路,不要把愛情當做戰(zhàn)爭經營,不要逼得對方毫無退路。因爲,那是愛人,不是敵人。”
白魄張了嘴,突然從汪碩嘴中聽到沐子白這個人,他呆了呆,又想起對方話中的含義,他想問什麼,可抓住他雙手的人一用力已經把他拉了過去,擁抱在懷中,汪碩把腦袋抵在他肩膀處,低低嘆息一聲。
這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徹底打亂了白魄的思緒。
不知道是不是秋夜的涼意讓他倍覺珍惜身前人的溫暖,又或許是遠離家鄉(xiāng)的無助讓他現在無比脆弱,他一時竟有些沉醉汪碩給予的愛護。
慢慢伸出雙手,輕輕回擁住他的身子。
能夠察覺出汪碩的身子一瞬間僵硬,隨後便是更用力的抱緊自己。
……
大周天北四十年,一月末。
連著下了多日的大雪,厚厚的白雪像巨大的羊毛毯子,覆蓋在院子裡的地上,閃著銀光。
一早起的下人們早就拿著笤帚在掃動厚雪,不過一晚的大雪就積到了人的小腿處,白魄伸直雙手讓人伺候著穿上層層厚衣,用溫水洗了臉,漱口,再轉身,小桌上早就放好了冒著熱氣的早點。
伺候他起身的丫鬟們排成隊,一個個安靜的從屋內退出。
他無可無不可的吃了幾口,便站起身,貼身伺候的太監(jiān)遞上手暖壺,他合攏了雙手抱著,安逸的吐出口氣。
門口再次有丫鬟走進來,胸前抱著一大束才從雪中採來的紅色臘梅,插到瓶子中後那小丫鬟還在原地搓了搓手,哈了口氣。
白魄走過去,傻傻盯著臘梅瞧了一會,便見紅色的臘梅骨朵上還裹著一層薄冰,閃著點點亮光非常漂亮,他笑著伸出指尖輕輕碰觸了下花骨朵,一點冰涼的感覺馬上傳來。
手指尖上沾染了溼意,他卻笑的越發(fā)開懷。
十冬臘月天,雪堵著窗戶,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掛在房檐上。他見著臘梅後便有些心動不管不顧的讓人開了窗戶,瞧著園子裡的景象,更發(fā)的按捺不住。
大雪中通往各處房子的小道早被打掃出來,雪被堆積成幾個小山,丫鬟奴才們來來往往,一切都有條不紊。
“我要出去。”他頭也不回的吩咐。
身邊伺候的太監(jiān)有些詫異,這個主子平日裡是最不愛動彈的,由其天冷了後,房內的地下燒著火龍,他沒事從不踏出房間一步。
不過貼身伺候的太監(jiān)都是極有眼色的,招呼下人拿過件墨綠色領口滾著雪白長毛的披肩,親手替白魄穿上。
白魄把披肩合攏,雙手撮合到一塊,手中暖壺正傳來絲絲溫熱,他墊了墊腳尖,徑直走出門去。
小道上雖然被掃除了積雪,但仍有些溼滑,他走的小心翼翼,道旁大樹上的雪早被奴才們拿著長桿子打下,但白魄越走越偏僻,時候尚早,顯然清掃的人還沒來的及照顧這些邊角。
身邊跟著伺候的人勸了幾句,但白魄沒理,看著沒有被清理過的冬景,眼中流露出些許不知名的情愫。他就站在分叉的小道旁發(fā)起了呆。
天上又開始飄起鵝絨般的大雪,一點點灑落到他的頭上肩上,但白魄就像一座靜默的石碑,絲毫不爲所動,仰著腦袋,大眼睛看著樹上的積雪發(fā)起了怔。
“汪汪!汪!”本是靜默如畫的場景被打破,小道轉角的盡頭,一箇中年奴才牽著兩條龐大的長毛雪狗在走,白魄終於把渙散般的目光重新凝聚,看向那兩條威風凜凜的大狗。
身邊的小太監(jiān)看他終於不再發(fā)呆,湊上前道:“這是府內狗舍剛引進的雪狗,在野外非常兇猛,但自小養(yǎng)的話性子卻是非常溫馴的。”末了又加一句,“殿下非常喜歡,所以天天讓人牽出來走動。”
白魄點點頭,那牽狗的奴才顯然也沒想到大早上的這樣偏僻的地方會有主子停留,死死拽住猛吠的大犬。
雪狗想是看見了生人,叫的非常兇猛,甚至數次縱跳起上半身,血紅著眼衝白魄呲牙,白魄微皺眉,好奇被打斷,有些厭膩的扭開視線。
變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