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藍金色調裝飾起來的豪華宮殿里,帝國高層列席而坐。
今天與會人士數量不少,林林總總二十來號人。這在以往不多見,因為通常有什么事的話,穿越眾內部用電話以及小范圍開會就解決了,很少出現這種大場面。
文山會海,或者說官僚主義,眼下在這個新興政權是不存在的。
老爺們現在連合格的識字辦事員都不夠,更不要說天天開什么會了......臺下連鼓掌捧哏的都湊不齊。
另外最根本的一點就是,作為官僚和資本家一體的穿越眾,是不會培養出一個龐大的官僚階層給自己今后找麻煩的。
官僚是純粹的消費階層,他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稅收,他們每個人的存在都需要權利的背書。
而在未來,國家的主要稅收肯定是從掌握了世界250強企業的穿越眾后代身上收取,國家真正的權利也在他們手上。在這種情況下,再培養出龐大的官僚階層豈不是自找麻煩——老爺們是錢多得沒地花了?還是嫌手上權利太多?
所以對未來有清晰預見的穿越眾,從一開始就努力搭建新興社會的框架——按照后世工業革命時期的大致路數走就對了。在這個基礎上,再添加一些由后世科技帶來的管理便利,至少現在看來,想象中的新社會被兩百多個穿越眾管理得還不錯。
不過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看似溫和,富足,一片欣欣向榮的新世界,其背后還掩藏著冷冰冰地奴隸,礦場,各種長期貸款,996,997,以及每天都會發生的工傷死亡事故。
移民們在感受著新社會無以倫比的各種公共服務的同時,也在迅速被新社會教育和改造——資本社會嘛,自然是一切向錢看。
所有的社會活動都在某種冷酷的規則下運行。違反規則的人不是去了礦坑就是去了礦坑,在新社會,偷一錢和偷一金的代價是相等的。
來自農業社會的移民們,在之前人生中學到的那些閑散、慢節奏、人情和為人處世,統統在機器一般的資本面前被絞殺殆盡;人際關系開始變得簡單和冷漠,大家族那種金字塔運作開始被一家一戶的殖民型工蜂模式所取代。
遠比后世嚴厲的用工制度,卻令996們高呼老爺仁慈,這是俺們屌絲前世的福報......真是福報,沒福報的都去礦坑,采石場和密林了。
當然了,眼下這種高度組織化,精確到每一個人的社會統籌是不可持續的。靠著疆域不斷擴大和資本輸出來掩蓋內部矛盾的路子,最終一定會遇到瓶頸,因為地球就那么大點。所以隨著社會發展,像大批失業工人這種產物,終有一天是會出現在街頭的。
不過到了那一天,估計穿越眾也都閉眼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
長長的條桌兩旁坐滿了人,一些多余的椅子被零亂扔在墻根,大殿上方彌漫著各式各樣煙草的味道,臺階上的皇座空空蕩蕩,帶著淡淡回響的說話聲正環繞在人們耳邊。
站在陛階下方正在發言的,是陸軍司令韓小波。
無論在勤王這件事上穿越眾想“插入”多深,但凡要插手,那么主要跳出來唱戲的肯定是軍方。所以今天的會議,陸海軍,包括特戰隊的大佬悉數到齊,各種顏色的將官服在長桌一側坐出了顯眼的一排。
而最先對勤王一事發表意見的,自然是在大家心目中應該唱主角的陸軍。
作為前軍官,一慣堅持跟黨走原則的韓小波在平時將軍隊管理得不錯,陸軍也發展得四平八穩,很符合內閣要求。
然而堅持原則不代表沒腦子,不代表他不顧部門利益。
在勤王這件事上,盡管政客們的普遍意愿都是插一杠子,但是韓小波卻沒有雖同附和。確切地說,他本人對這件事是持“消極”態度的。所以今天一上來,韓司令就提出了大堆客觀困難,完全沒有配合各位政治家宏圖的意思。
“現在是十一月中旬,北方已經進入了冬季。請大家注意,這可是小冰河時期的冬季。雖說沒有氣象資料,但是在京津一帶,‘數九寒天’‘滴水成冰’這些詞語用上去絕不過分。”
“而我們的部隊呢?我可以在這里明確告訴各位,這些南方兵是沒有經過冬季野戰訓練的,大多數小伙子甚至都沒見過雪。所以匆忙將他們派上戰場的話,部隊戰斗力整體降低是一定的,大量的非戰斗減員也是可以預見的。”
韓小波說到這里,微微擺頭,將目光投向了負責規劃工業生產的產業大臣鄒國慶:“另外,軍大衣,棉靴,手套,**帽,防凍霜,以及其他那些配合冬季作戰的物資,我沒有在陸軍倉庫看到。不知道這些物資現在臨時生產來不來得及?”
坐在桌旁的鄒國慶聞聲翻了個白眼。
單就勤王這事來說,沒有提前準備物資這口鍋,還真賴不到鄒國慶身上。穿越眾雖說知曉歷史,但是由于這之前最遠的觸角也只是伸到了上海,所以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人仔細考慮過在1629年冬季跑去京城勤王的。
說白了,之所以事情鬧到今天這么大的規模,還是某些鳥人投機主義心思在作祟:既然北方的大動作出現了,那咱有棗沒棗打一桿子,撈點好處?
這種心態在學生考試前很常見:臨時抱佛腳。
然而把部隊投放到1500公里之外的北方可不是臨時抱佛腳就能解決的。這不,韓小波隨隨便便提了點困難出來,在場的投機分子們就抓瞎了。
“如果真要下決心的話,這些物資也是可以緊急加工的。”鄒國慶感受到周邊傳來的那些帶著壓力的眼神后,嘆了口氣,還是抱起了佛腳:“棉衣棉褲這些都可以調集女工緊急加工。所有國內外軍隊的冬裝版型我們都有,包括棉花,帆布,還有帽子上的熊皮,這些原材料也都不缺。”
“我現在給被服廠老孫打個電話,多了不敢說,三天內給軍隊交付500套冬季服裝還是沒問題的。”
“另外像防寒設備這些其實也好辦。甘油和凡士林化工廠都有,實驗室可以臨時調配出來一批防凍油供戰士們用。”
鄒國慶說到這里,拿眼角撇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的幾位——到底要不要把一次臨時起意的投機行為搞成玩真格的,就此投入大量資源,你們自己看著辦。
坐在上首的夏先澤這時伸出手來往下壓了壓。盡管在這件事上他保持中立,但是既然會議已經召開,那么他就有責任維持會議秩序:“好了,冬裝的問題解決了,韓小波你繼續,還有什么難處都說出來。”
韓小波點點頭繼續說道:“500這個數字很好,這就是我計劃中的人數,剛好一個營。咱們的部隊都是高消耗的現代化部隊,所以本來也不可能派出大軍——從臺灣跨越幾千里往北方運補給,想想就知道有多夸張。”
“再說了。”韓小波說到這里,滿臉氣憤地掃了前排諸公一眼:“年初的時候,你們把陸軍的新兵計劃硬生生削掉了兩個營。哼,現在報應來了:也就500人,想多也沒有。”
狠狠吐槽了一番某些人的短視后,韓小波又提出了最后一個問題:“假設我們的‘干涉軍’一路順利,這500人安全在距離京城最近的天津衛城登陸。那么誰來告訴我,我們的戰略目標是什么?”
看著韓小波左右掃視的目光,坐在前排的外交大臣蔡飛明咳嗽一聲后說道:“如果把目標定為得到幾百個......最好一千個真韃子的人頭,然后在八旗撤軍后去京城領功勞呢?”
“抱歉,這個很難做到。”韓小波臉上露出了“就知道你們會這樣要求”的笑容。
這時他走到一旁的大展示板面前拿起了教鞭:“這是后金第一次入關,也叫“己巳之變’的八旗進軍路線圖,大家請看。”
用教鞭在京城和山海關之間橫向劃出一條線后,韓小波繼續說道:“八旗兵這次無論是進攻還是撤退,都是沿著永平、遵化、薊州、通州、京城這一線來進行的。而從天津出發的話,想要到達北邊的上述地區,最近的也要上百里的路程。”
韓小波說到這里,放下教鞭,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由于各位之前高瞻遠矚地將陸軍的軍馬計劃給砍了,因而咱們的士兵都沒有接受過騎乘訓練。所以你們也別指望小伙子們從海上飄到天津后,下船瞬間變身成騎兵營,來去如風去干韃子了。”
“現在是17世紀,天津周邊沒有高鐵和水泥公路。要讓區區500士兵脫離后方,步行野戰行軍100里路程,然后尋機消滅足夠數量的敵人,然后再帶著敵人的腦袋,在成千上萬八旗騎兵的圍追堵截下返回天津衛......對不起,這個我們做不到。”
韓小波說到這里,攤開兩手:“在我看來,除了龜縮在天津衛城等八旗撞上來送死之外,這500士兵在戰術上再沒有其他可以談得上合理的使用方式了。”
他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有耕耘才有收獲。前期不養兵,到了用兵的時候,你們也就別指望士兵都變成賽亞人。”
“事實上。”韓小波最后總結道:“在我們陸軍同仁看來,這就是一次徹徹底底的軍事冒險。是臨時起意,毫無準備,不顧客觀條件,要多腦殘有多腦殘的謀殺自家士兵的犯罪行為!”
韓小波說到這里,聲色俱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