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靜的坐在那張沙發上, 也許是沙發太過柔軟,慢慢的他將整個人都深陷了進去。交出全部的重量以后他沒有一絲力氣妄想爬起身,他點燃了一支煙放到唇上, 想借由尼古丁的效力來麻醉一些東西, 比如剛剛她離開時的表情, 但是那些吞吐出來的煙霧, 卻又在眼前不斷幻化成他想遺忘的影子。很快他擰滅了煙頭, 一只手慢慢移動到空蕩蕩的身旁,那是她剛剛呆過的地方,他一直覺得她的氣息還殘留在他的身邊, 但是掌心下一片失溫的冰涼……涼進了心底。
“你看起來不是一般的失落。”
米歇爾將咖啡擱置在他面前的矮桌上,洛風還是沒有動靜。
剛剛她進門時她還以為他是在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 原來不是, 他的眼神還是尋著那個方向, 漸漸失去焦距后,變得失神。
“有關南山溫泉酒店開發的企劃案, 已經和澳門幾個財團老總大致溝通過了,約見會定在明天下午三點的麗華軒,其他行程需要我現在向你匯報一遍嗎?”
“嗯。”他應了一聲,懶懶的,卻讓她覺得他花費了很大的力氣。
她看著咖啡上冒騰的熱氣, 不必品嘗于味蕾, 深深吸了一口后嘴里心底都有了這種苦香。
“我知道……我知道你今天來寶嘉集團根本不是為了什么項目巡查, 而是為了見那個名叫程洛薰的女人。很幸運, 你很快就看見了她。”米歇爾攏了攏深褐色的頭發, 唇邊是一抹不經意的笑,就和這個聲音一樣, 虛無縹緲卻又的確存在。
他并沒有否認……沉默代表什么?她看見他端起咖啡淺淺的抿了一口,然后,優雅的放回原處。
“這就是你匯報的工作?”洛風的目光已經收了回來,如她渴望的終于停留在她的臉上,卻像隔了一層薄薄的冰衣,讓人難以琢磨估摸不透……但她還是成功了。剛剛聽到那個名字后他眼中閃過的一絲明顯的波痕。呵呵……她猜,那是心疼的痕跡。
太過聰明復雜的男人,心總是很深很深仿佛看不見底。如果想覬覦到他的內心一角除非等到他軟弱的時候。
“我糾正我的錯誤。”米歇爾搖了搖頭,“她根本算不上女人,一個小女孩而已,我真搞不懂你Felix……我想不到像你這樣的男人竟然會在乎這么一個小丫頭……這幾乎有些不可思議……”
“是嗎……”他不是問,像是低沉感嘆,感嘆連自己都無法承認卻終究還是承認的不置信。
“不過她的確長的很標致。”她實話實說,“但是比起任以冉,她也不過就是一個漂亮的芭比娃娃而已,她能和你一起去約見客戶嗎?她能帶給你事業上的幫助嗎?那種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根本上不了那種大臺面……”
“今天你的話是不是太多了。”他瞇起眼,恢復了一貫的冷酷,將她打斷。
“我只是……”
“你只是我的秘書,請牢牢記好自己的身份。”
“但……”
“你是想提醒我,你跟我上過床?”他一笑,起身來,俯視她的臉,“我原本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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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薰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具空殼,還是只剩下魂魄。好像她的眼中再無其他,而別人也看不見自己。就這么,擦身在來來往往的人群。
她想她也許真是瘋了。她竟然還想再為他瘋一次。
她何必問……是什么關系。如果他回答她是他一直忘不了的人,她會怎么做?……她究竟還在期待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事到如今站在他身邊的她還是不能擁有沉淀五年時間后該有的平靜。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他看她的每一個眼神……都是殘忍。時光在他眸子里逆轉,她又變成了那個無可救藥的自己。
不知不覺走到對面的公交路牌下,覺得有點累,于是扶著候車的長椅坐了下來,呆呆望著趕車的人。她忽然很羨慕,那些有起點有終點的人們。她的人生找不到開始的位置,也不曉得,會以什么樣的荒唐來結束。
幾聲喇叭鳴笛,洛薰猛的轉頭,車窗在緩慢消失,出現一張俊美無匹的臉。
“上車。”程昊揚簡短的吩咐,嘴角化出一個弧度,對待她,他的眼神里從來都是主宰。
她頓了頓,露出站在十字路口的茫然,很快他下了車來,拽住她的胳膊不客氣的將她甩進了車廂里,砰地一聲,車門關上,濾過車窗后所有景物都成了同一種黯淡的顏色……這就是,他給她的世界。
從車鏡中他看見了她的臉,好像看不出任何情緒,卻讓人感到心疼。他心里苦笑自己,他一向不是個太過細心的人,怎么會看出那兩行快消失無痕的淚痕。他以為靜默也許是他和她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卻又總是,一次一次的否定了原本以為的許多事情。
“怎么,被欺負了?”他打著方向盤轉了一個方向,不經意的開口問,聲音里透遍嘲諷的笑意。她不答,只抬眸,淺淺掠過他一眼。他忽然感到莫名窩火,眉心一橫,硬著口氣命令說,“給我立刻辭掉那份工作!!”
“好。”她點頭,意外的乖巧。唇邊釀起一縷美好卻仿佛用悲戚堆砌的微笑。
就算不用程昊揚提出來她也不會再去那個地方。有他的地方……她都要離得遠遠的。她抱起雙臂,深深的埋下腦袋,不是因為冷,只是覺得渾身暗藏的傷都慢慢浮現在了最表層的皮膚上,這個動作只是她保護自己一種的方式,悲哀嗎?……唯一的方式。
他不動聲色的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些,立刻她感到悶熱,她真的難受極了,想大叫,發狂的大叫,卻到底抵不過這窒息一般堵在喉嚨里的安靜,她翕動著唇,嗅著車廂內的茉莉花香,心里頭又開始冒出了連她自己都憎厭無比的比喻,她想起了宋紫瑛和任以冉,揮之不去的是她們的笑,一個青春可人,一個流光璨然,就像這花香,美好,便肆意綻放著。
那么她呢。
不過是一株擺脫不了憂郁的薰衣草。靡靡的紫,永遠卑微的顏色。
“程昊揚!!??”站在餐廳門前她不置信的高喊了他的名字。然后轉回頭,觀察他的表情。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黑夜和燈火交織中她無法很好的辨認出他的心緒,見她不肯前進他摟住了她的肩,洛薰仰頭,去尋他的眼神,他卻仿佛不經意的偏過了臉,只聽他淡淡的說,“走吧。”
這是一家高檔的情侶餐廳。名叫sheluote愛神。是由一座古老的教堂改建而成。
據說它受過天主的洗禮,每一對光顧過這里的情侶都會被神靈祝福,得到幸福的眷屬。
他終牽與她手牽著手,踏進這純白的門檻。
她在心里停不下嘲笑。程昊揚,她的哥哥,他已經越來越變態,近乎陷入了某種瘋狂的角色扮演中。今天他帶她來這里,是渴望得到祝福,還是故意玷污這盛名的傳說?他是想告訴世人,為了報復自己的妹妹,他甚至可以做到豁出一切蔑視倫常?……呵呵,她終于讓他成了全天下最可悲的男人。
“這里的菜式不合胃口嗎?”他切下一塊牛排,用叉子送到她的面前,她憐憫的看著他,慢慢張嘴,他一笑,將牛排送進她的嘴巴里,抿著唇冷酷而得意。
她將肉塊含在嘴里細細的咀嚼,偏過頭,被一片的鼓掌聲吸引。
男人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和求婚戒指單膝跪下,問女孩子,愿不愿意嫁給他。女孩子笑得羞赧卻萬千幸福,她瞇起眼睛看著,那是…她曾幻想過的情景和笑容,很久以前的幻想,到現在,仍然沒有結束,她還做著早已經死掉的夢。
“真羨慕啊……”她喃喃囈語,微笑仿佛是因為點燃的燭火而明亮起來。
他放下刀叉,隨她看過去,近在眼前一幕,卻又那么遙不可及。
“羨慕什么?”他拿起一片紙巾,簡單折疊起來,發現折什么都不像,最后打成一個結,放到了她的面前。
洛薰拿起那白色的結,還是笑,想解開,稍稍用力,卻斷了。
“沒什么……”她極微的偏了目光,落在圓臺上彈奏鋼琴的一雙手上。
“羨慕……會彈奏鋼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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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真的很累了。
和他們相處的時間總是分外漫長,即便少有對話,但每分每秒都在榨取她的心力,吸干她的靈魂。思緒變得漂浮,身體卻沉重,一個往上一個向下,雖然沒用疼痛,感覺,卻像要被撕裂。
車停了。又是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想回家。”走出停車場,洛薰喊住了他。程昊揚轉回頭,她掉轉了步子。
“程洛薰!”他幾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被她幾乎反射性的甩開。
“如果你就這么走了,行,我不攔你,”他無所謂的揚起下巴,這么將她看著,“但是我不保證……從明天起,你還能走出程家的大門。”
“你威脅我……?”她瞪著他,他的眸子太黑,含了笑意后有一種迷人的魅惑,如在暗夜引領她的魔鬼,讓她生出懼意。
他看出她的恐懼,向前一步逼近,笑意更深,黑色也更沉,“沒錯,我就是威脅你……你能怎么樣?”
洛薰定在原地,沒有后退,后退無法使她瀟灑的離開……只會更加泄露她想隱埋的情緒。
她理了理剛剪短的劉海,一個基本無意識的動作。他仍然用不屑的眼光一瞬不瞬的流連在她的面頰,露出有趣的表情,等待她接來下的反應。
她卻陷入持久的沉默,他的威脅對這個害怕牢籠勝過死亡的人來說,產生了極好的效果。 “不過這樣的發型很適合你。”忽然程昊揚笑了笑,惹她錯愕的抬眼,迎上他即刻幻化出的冷冷幽幽。她不習慣他這樣真誠的贊嘆,心變得凌亂,眉心擰的很緊,他卻更快一步洞悉了她下一個動作,捏住她的下巴她無法再別過臉。程昊揚伸出手,眸中的溫柔化在指尖上,指尖輕掃過那搭在額前齊齊的黑發,“真是可愛的洋娃娃……只屬于我的玩具。”
她高聲冷笑,笑出了心頭被激起的戰栗。
他去見他的朋友談他事情,何必帶上她?她開始用嘲諷的眼神去打量他,一場暗戰,她贏不了他也輸不起!
“程昊揚你就這么離不開我嗎!??”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對!”他和她同時松開了手,她以為得到自由,下一秒他卻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算下到地獄……我也會帶上你一起。”
她怔怔凝望他的眼睛。
那里焚燒著她的影子,跳動的焰火是憂的淡紫。
她開始任由他牽著走,安靜后,忽然發覺,原來剛才那一番爭吵根本毫無意義,結局,就是這樣的結局。
不知是她自己泛起了迷糊,還是他最后那句話真的透遍了詭異。
究竟是殘酷的咒語?還是……癡情癡纏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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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喜歡這個地方。也許是因為這條過于長的走廊。
這層樓看起來簡單干凈,粉白的墻壁上什么裝飾都沒有,不像是一般的寫字樓。
他走在前面,腳步發出輕微的聲響,在他身后她不斷環顧四周,過于白的畫面讓她感到十分不安,比如會聯想到沒有劇情的夢靨,或者是,死亡。
到了。一扇磨砂的玻璃門,仿佛溫馨的出現在盡頭。
她看見門牌上的幾個大字……心理咨詢。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她隨他推門進去,步子慢慢僵住,就像被家長哄騙進醫院打針的小朋友。
他沒再丟過來一些惡毒的眼神或言辭,只是摟住她的肩,可笑的給了她安撫。
“在這里工作的心理咨詢師,是我大學時期的好友,今天來是有點事情和他談談,談完就離開。”
于是,她被留在了隔間外的等候室。他讓她以為,這次他要談的事情……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