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堅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他不知道,就在一個轉彎的濃密灌木叢中,他為之惋惜、痛惜的妹妹就在默默地瞧著他,眼里全是思念。
謝宛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道:“對不起,四哥,不是我不想見你,只是,現在的我,沒有資格呆在任何人的身邊。我不在,才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待有朝一日,一切事了,妹妹自會親自向你端茶請罪。”
謝堅的身影不見了,她卻久久地站在離家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最想念的,卻也是她現在最不能回的地方。
她也想回到最親最愛的家,想依偎著祖父、父親、母親的懷抱里,由他們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風雨雨;想把秋痕接回來,告訴她,她還活著,不需要如此為她傷心、憤怒,想去尋找失蹤的春歌,希望她也能和她一樣好運,能夠保住性命;想和哥哥、弟弟們一起,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時一樣,快樂的玩笑、生活。
可是,她不能。
有些東西,是她所應當背負的。
一天不能討回這個公道,她就一天沒有資格過這樣的生活。
如此,一直站了許久,望了許久,最后她這才咬咬牙,轉身離去。
纖瘦的背影,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似的,但是,卻無論風怎么吹,卻始終都走得很挺、很直。只是,背影太過孤單了些,好像要被整個世界吞沒似的。
謝堅一路向里面走,他步子快,一會兒就快到謝老爺子的院子里了,這時碰到了南伯,南伯奇怪地道:“四爺,你現在不是應該在祠堂嗎?”
一語提醒了謝堅,他趕緊將手指放在了嘴前,作出了噤聲的姿勢,然后,將信塞給了南伯,一溜煙地跑了。
南伯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四爺,真是讓人不省心。
他拿著信,端著藥碗,進了謝老爺子的
院子,院內,蒼柏森森,謝老爺子正在一顆大松樹下的躺椅之上歇著,身上蓋著張薄毯,聽到南伯的腳步聲,謝老爺子問道:“南伯啊,我剛才怎么好像聽到四郎的聲音了啊?”
“沒有的事,四少爺在祠堂呢,怎么可能在這里呢?
南伯打著馬虎眼,將藥碗遞給了謝老爺子,謝老爺子皺了眉,接了過來,那股子藥味就撲鼻而來。頓時,他的臉上就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遲遲下不了嘴。若是給謝家的那些孩子看到他這個樣子,準會吃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威嚴、嚴厲、威風的一代家長謝老爺子竟然怕喝藥?
南伯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瞧著,提醒道:“老爺子,藥要涼了。”
涼了的藥明明更苦,每回卻非要拖到涼了才喝,老爺年紀越大有時候倒反而多了些孩子脾氣,只是平素隱藏得好,只有近身服侍他的南伯才知道一二。只怕連謝賢等四個兒子也是不知的。
謝老爺子卻左顧右盼地,一下子就發現了拿在南伯手里的信,連忙問道:“這是什么?是給我的嗎?快拿來給我瞧瞧。”
“老爺子!”
南伯無奈地喊道,每回的勸藥工作都讓他覺得他面對的不是威風凜凜,咳一聲就讓謝家小輩們連氣也不敢喘一聲的謝老爺子,而是他家那個才只有三歲的大胖孫子。
謝老爺子卻劈手一把奪過了南伯手里的信,一見上頭果然寫著“謝老爺子親啟”的字樣,立馬毫不遲疑地拆了開了。只是,拆開之后,印入眼簾熟悉而親切的秀美中帶著點凌厲的字體中讓他的手不停地顫抖了起來。這字、這字,他絕對不會認錯,是宛丫頭的字,是她的字,從小,她的字是他親手教的,明明教她寫的是秀麗的楷書,她卻硬將楷書也只寫出三分的秀美,卻有七分的鋒芒。這樣的字,若是男子,自然是好的;可是,由女子寫出,卻失之柔和溫婉之道了。謝老爺子也
曾經教過她,但是,卻怎么也改不過來。其實,私心里,謝老爺子也是喜歡這樣的字的,便也沒有強要她改過來。
謝老爺子忙急急地往下翻去,信不是很長,上面寫道:“祖父大人金安,不孝孫女宛云叩首再叩首。孫女遭受變故,幸遇貴人,得保性命無憂。但是,卻害得趙嬤嬤為了救吾,喪命賊人之手,還失去了腹中愛兒。此恩不償,此仇不報,實不配為人主、為人母也。吾已從賊人嘴里知道幕后主使者為誰,無奈仇人勢大,若是知吾仍然活在人間,誓必會再取吾之性命。吾不愿再為魚肉,任人刀俎,不但傷及己身,還連累周邊之人受累。因此,欲改名換姓,隱姓埋名,暗中圖謀復仇之事。此仇一日不復,孫女一日無顏以謝宛云之名立于世間,任性之處,不敢求得祖父的諒解,只愿你們珍重再珍重。吾將遠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再會之期,但吾不論身在何方,必將祈禱您的康安。另請將吾還活著的消息酌情轉告給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莫使他們太過傷懷。但余下之人,還請務必保守秘密,以免消息泄露出去,反惹出殺身之禍。不孝孫女宛云敬上。”
匆匆看完,謝老爺子忙揪著南伯問道:“這封信是從哪里來的,快說,從哪里來的?”
南伯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謝老爺子如此焦急、大失常態的樣子,這么多年,就是再大的風、再大的浪,他也不曾如此。南伯被他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嘴里卻下意識地回道:“是從四少爺的手里得的。”
話畢,才暗暗生悔,方才的話算是徹底漏陷了,答應替四少爺圓的謊是圓不住了,估計這下子四少爺要遭殃了。
不過,此時此刻,謝老爺子哪有心情去計較這些,只一疊聲地讓南伯趕緊去把人帶來問話。只是,謝堅這時,哪里還在祠堂,南伯帶了人半天沒有尋著,氣得謝老爺子連聲叫道:“孽帳、孽帳!拿家法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