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郡,陳倉縣。
此處是陳倉道的出口。秦漢時劉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即從此經過。
縣南便是秦嶺北麓,有周時散國之關隘,名為大散關,乃關中與川蜀的咽喉。
李隆基倉皇行到此處,也就算是初步安全了。即便有叛軍追來,他只需退入散關,叛軍騎兵之利便發揮不出來。
于是,南狩的隊伍終于可以稍微休整,暫時在陳倉縣城駐扎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吃食。
因逃得太匆忙,自出京以來,饑餓一直就伴隨著他們。莫說萬余禁軍士卒一直沒有吃食,便是天子本人也是時常飽一餐餓一餐。
好幾次,都是楊國忠親自派人去鄉村市集上“征納”,才給李隆基帶回些干糧、野菜之類的吃食。
由此事就顯出了善征稅之臣的好處了,哪怕是兵危戰兇,他也不忘本職。
但李隆基已經受夠了那些硬梆梆的干糧,難得進了城池,立即就命楊國忠獻上佳肴。他帶著楊玉環坐在陳倉縣署大堂內,眼看一盤盤熱菜端上,方覺前陣子落掉的面子找回了一些。
“太真,你近來受苦了,今日多吃些。”
楊玉環原是有種豐腴之美的,現已清減了許多,成了一個有些清瘦的美人,完全是另一種風韻,這自然是餓出來的。
危難之時,還是能看出后宮之中最受圣人寵愛者依舊是她,此番同行的雖有江采萍、范女等妃嬪,今日賜宴卻只有她在圣人之側。
菜肴不算多,一只現烤的全羊被分切成小塊端上來,再配上胡餅。
難得的是胡餅也是熱的,之前路上即使有胡餅,那也是冷硬難咬,李隆基年紀大了咬不動,每次都需要用水泡過才能下咽,今日終于可以用胡餅卷著羊肉嚼用了。
楊玉環餓得狠了,等圣人一開動,親手捧起一塊吃著,她往日嫌羊肉膻,今日卻覺那肉味混著谷面入口真是香。
“啊!”
忽然聽到旁邊的李隆基大叫了一聲,還伴隨著細碎的“噠”的一聲。
“三郎?”
楊玉環轉頭看去,唯見圣人捂著嘴,臉色痛苦。之后吐出了一顆斷牙來。
其實換做尋常人到了李隆基這個歲數,牙差不多要掉光了,而他原先之所以沒掉,吃得精細而已。可當這些光環被拿掉,他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老人有的一切缺點,斷牙、體臭、佝僂、長斑,他不可避免地都開始顯現,老態龍鐘,狼狽不堪。
楊玉環見了,莫名眼一酸,紅了眼眶。也不知是心疼李隆基還是什么。
“圣人!”
宴上的重臣們紛紛一涌而上,關切不已。楊國忠毫不嫌惡,用手指撥開李隆基方才吐出的食物,撿出掉落的龍牙,又找出了一小塊羊碎骨。
他大怒,轉頭向那切羊肉的廚子叱罵道:“你怎么切肉的?!”
那廚子一輩子在陳倉縣,從未伺候過天子、朝臣,如何能答得出來?連忙慌張跪在地上,磕頭不已。
“拖下去,斬了。”
“饒命啊!”
李亨站在一旁,眼看著這一幕,年邁昏庸的圣人、青春美貌的貴妃、作威作福的宰相……心中涌起無盡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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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因一塊碎骨,楊國忠便要斬殺一個無辜百姓。來日到了蜀郡,是否他想要殺我父子,也是想殺便殺了。”
入夜,李亨住在城中驛館,召來了長子李俶、三子李倓,同時在場的還有他的王妃張汀,以及宦官李輔國。
擺在他們眼前有一個已無法忽視的問題,等隊伍轉進陳倉道前往蜀郡,便是去往了楊國忠的地盤,須知楊家本就在川蜀,楊國忠早年為新都縣尉,平定南詔之亂時還是名義上的主帥,一直坐鎮蜀郡。
李亨與李隆基的立場不同。
若長安城破,李隆基在蜀郡能安全,李亨卻不安全,只怕不等他討好李隆基以再次被冊封為太子,或已死于楊國忠之手了;而若李琮真的守住了長安,還是得與李隆基談條件,迎他回長安,李隆基至少也是個太上皇,李亨卻只會徹底喪失爭奪皇位的資格。
立場擺開,他便看兩個兒子的態度。
先開口的是長子李俶,他態度果決,沒有任何廢話,徑直道:“絕不可使圣人入蜀,阿爺若入蜀,必為楊國忠迫害。”
“三郎以為呢?”李亨又看向李倓。
李倓因與高力士、李琮關系頗好,近年來在政堂上頗活躍,如今竟是這父子三人之中聲望最高者。
可某些時候,他的立場總顯得有些曖昧。比如,那夜他預感到李琮有可能要宮變,出手阻止,將此事告知了李亨。可等到李亨要隨李隆基逃出長安時,他卻勸阻李亨留在長安助李琮守城,是李亨、李俶苦苦勸說,方才將他勸出長安。
這種在皇位之爭中搖擺不定的立場,使得李倓有些兩邊不討好。
“阿兄說得不錯。”
李倓一開口就支持了李俶對這件事的看法,同時,也給出了一些不同的理由。
“一旦圣人南下,而賊兵燒絕棧道,則散關以北再非大唐所有,百姓失望,民心既離,無以復合,中原之地拱手予賊。”
同樣是拒絕南下,但一番話在格局上卻高了一籌。
其實這也是李俶的心聲,只是今夜是私下商議,他遂用個人榮辱安危提醒了李亨,以為不必要談論大局,卻沒想到被比了下去。 Wωω .тт kan .℃O
既然父子三人都是第一個看法,之后則是商議該如何做了。
李俶先開口道:“阿爺不妨勸圣人就留在扶風郡,觀長安戰事?”
“觀望?你莫非認為李琮還能守住長安?”李亨問道。
“長安無兵、無糧,必守不住。”李俶道:“然李琮得薛白支持,手中有安祿山為質,或能阻擋叛軍些許時日。今安西四鎮、河西、隴右、朔方邊軍將士已在趕來。阿爺可借機招兵買馬,靜觀其變,待叛軍立足未穩而收復長安。”
道理很簡單,想要漁翁得利,首先得在一旁觀戰。另外,既是“收復”長安,自然是先等李琮兵敗,除掉這個儲君,再談平定叛亂了。
相比于叛軍攻破長安,李琮能守住城池,反而是對李亨最不利的結果,也是最不可能發生的結果。
“大郎所言有理……”
“不可!”
這次,李倓卻是表露了完全相反的意見,道:“阿爺萬不可坐壁上觀,待賊兵攻破長安,傷的不僅是慶王之性命,乃宗室之威嚴。阿爺確當盡快收邊屯之士,請圣駕東歸,與慶王并力守城,使社稷危而復安,方為上策。”
李亨聽到了最后一句“與慶王并力”時,臉色不由凝固了一下。
他想要開口反駁,但作為父親,那樣的言論是不方便說的,遂轉頭看向了李輔國。
李輔國當即會意,連忙上前道:“三郎所言極是,卻沒考慮到人心險惡。難道忘了?慶王當夜欲宮變逼圣人退位,圣人南狩正因他所逼。一旦助慶王擊敗叛軍,他豈非更要加害圣人以及殿下?”
“閉嘴!”
李倓叱道:“我父子相談國事,沒你這奴婢開口的份,往后休再教我見你干政!”
平日李輔國與李倓關系不錯,他平生最在意的人是宮婢小蛾子,她正是得李倓收容才一直平安無恙,彼此間一直多有來往,沒想到,一旦牽扯到國事,李倓竟是如此不假顏色。
“奴婢知罪。”李輔國惶恐,退了一步。
李倓其實知道如今這情形,根本離不開這些宦官幫忙,可李輔國既敢開口離間皇家兄弟之情,務必要狠狠叱責,遂又厲聲道:“自去我帳中領三十鞭……”
“你這孩子,何必如此?”
張汀忽然笑著開口了,打斷了李倓的話。
她年歲與李倓差不多大,卻是故作老氣橫秋。自從李亨被降為忠王,她反而得了一個好處,那便是由太子良娣改封為忠王妃了,名正言順的正妻,有了說李倓幾句的資格。
“這奴婢話不中聽,卻是為了你阿爺好。李琮欲行謀逆,此為事實,他驅走圣人,占據長安,是為叛賊。如今兩個叛賊相斗,你卻要與一個并力守城,豈非太心軟了?”
李倓聞言,那雙劍眉不由皺了起來,正要開口反駁。
李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伱是以李氏社稷為重。”
“阿爺……”
“我問你。”李亨問道:“你是更支持李琮繼位嗎?”
“不敢。”李倓道:“孩兒當初之所以表態支持慶王,乃因局勢所迫,又實在不愿朝堂動蕩。可慶王既敢逼宮政變,孩兒自是支持阿爺,可是如今逆胡犯闕,四海崩分……”
“殿下莫怪這孩子了。”張汀柔聲道:“他總不能是為了給李琮當太子才說這些話。”
李倓臉色一變。
“好了,不說了。”李亨道:“既然你們兄弟都認為不該入蜀,而該收邊屯之兵,那便這般做。至于之后是與李琮并力而守,還是收復長安,到時再談便是。”
“是。”李俶拉了拉李倓。
“奈何圣人昏了頭,不聽良謀,只聽楊國忠之言,他一心要入蜀。”李亨嘆道:“這豈是我能左右的啊?”
話題終于是到了他近來一直在思忖的事上。這一點,兩個兒子都非常支持他。
“入蜀誤國,阿爺唯有掃除逆賊,迎圣人回宮城,方為至孝,萬不可因區區溫情,而猶豫不決!”
這是要發動政變的意思了,被打壓、猜忌了這般多年,李亨終于走到這條路上,手指都微微有些發顫。
可擺在面前有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而今我非儲君,名不正而言不順,何以號召邊屯之軍,掃除逆賊?”
李俶道:“當請圣人下詔,廢李琮,復阿爺儲君之位。”
“豈可如此?”李倓道,“一旦如此,長安必定不守。”
“長安本就守不住,圣人如今下詔,待消息傳回長安,李琮早已敗亡。而阿爺有了名義,方可盡快招兵買馬,克復二京,削平四海。”
“外敵當前,豈可自亂陣腳?”
“李琮宮變在前,豈可存婦人之仁?!”
吵來吵去,話題竟又繞回了方才糾結之處。但這次,張汀、李輔國卻沒有開口,只是看向李亨。
此間誰是自己人,誰胳膊肘往外拐,已經是很清晰的事了。
李亨沒有責怪李倓的想法,反而勉勵了他幾句。次日,私下里與李隆基說了對李琮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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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只顧著逃竄,如今終于停下來,李隆基才顧得上處理諸多事務,關心長安城到底如何了。
他連番派出人去打探,同時也遣使西向,督促安西四鎮節度使封常清領兵回援。
“朕出城之日,李琮非但無認罪之意,反而敢以糧草馬匹要挾于朕,索要監國之權,其心悖逆,以至于斯。若他真守住長安,豈非要逼朕退位?”
“圣人明鑒。”楊國忠應道。
他們這個判斷當然是對的,只要李琮守住長安,必然登基稱帝,到時天下歸心,誰也阻止不了。
李隆基遂沉吟道:“朕若現在罷其儲位,你以為如何?”
原本他們都考慮好了,長安那點兵力、糧草,肯定是守不住。暫時不罷免李琮,是為了讓他擋著叛軍好讓他們逃到蜀郡,現在既然安全了,也就不那么用得上李琮了。
這與楊國忠無關,問題在于,一旦罷了李琮,該由誰來當太子?
立儲之事,楊國忠當然想要插一手,于是毫不猶豫道:“圣人何不等到了蜀郡再行定奪?”
“朕恐薛白是個變數啊。”
這般一說,楊國忠也擔心帶到蜀郡的皇帝變成了個太上皇,覺得得給薛白加一點難度,遂道:“慶王有悖圣意,當有所懲治,但……立儲之事,恐將等平叛之后再行定奪了。”
一提醒,李隆基也知該防備著李亨,點了點頭。
當此戰亂危急之際,本是社稷最需要儲君之時,有國本方可使人心穩定。偏這君臣二人卻是默契地認為該在此時把儲位空懸。
“拿筆墨來。”李隆基開口,準備下達他安全之后的第一份詔書。
“圣人,是否再考慮一二?”高力士不得不提醒道:“或許待長安的消息回來?”
以高力士與李琮的關系,大可以留在長安的。隨圣駕出逃,倒不是他年逾七旬還怕死,而是一心要服侍李隆基。
也就是仗著圣人知他這份忠心,他才敢開口,可李隆基依舊有些不悅,招手道:“去拿來。”
“遵旨。”
高力士無奈,退出這殘破的大堂,只見陳玄禮正執守在門外。
兩人相對一眼,同時嘆息。
陳玄禮道:“朔方節度使判官杜鴻漸前來迎圣駕了。”
“怎不去稟報?”
陳玄禮走了兩步,低聲道:“杜鴻漸還未入城,廣平王到城外去見了。”
高力士臉色有些凝重,嘆道:“若讓圣人知曉,恐要有所疑心了。”
“疑不疑的,眼下擺明了楊國忠想讓圣人入蜀,忠王想留圣人在扶風,慶王想挾圣人回長安。”
一番話,竟有了一種“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的意味,兩人皆感不安,對此也是毫無辦法。
高力士遂讓人去取了筆墨,伺候著李隆基寫字,同時頗為委婉地提醒了方才聽到的杜鴻漸一事。
李隆基筆尖一頓,接踵而來的叛亂與異心,終于讓他感到心力交瘁。
但他想了想,依舊是繼續動筆,寫完了那封廢太子的詔書,正吹著筆墨細細思量,有消息到了。
“圣人,慶王遞來了奏折。”
高力士連忙上前接過,以旁人無法察覺的動作飛快地用目光掃了一眼,遞到圣人面前。
一瞥之間,他隱隱看到了“洛陽復失,薛白已死”的字樣,心頭一驚。
“逆子,如今想起朕來了。”李隆基看過,淡淡說了一句,將信丟在一旁。
這是李琮在最慌亂的情況下寫出的信,以無比懇切的姿態請求他回守長安。
李隆基當然不會回去,可卻無意識地把那封廢太子的詔書折了起來……薛白若死,這暫時當是不必了,等到了蜀郡再談。
沒過多久,又有消息傳到。
“圣人,李齊物趕來了。”
李齊物前兩年被調回朝中擔當將作監,這次沒來得及隨隊伍逃出長安,本是想那就不逃了,可待了幾日之后,聽聞薛白身死的消息,連忙出逃,正與李琮派出的信使一前一后抵達。
跪在御前狠狠地哭訴了一番對圣人的擔憂之情,待被問及長安之事,李齊物道:“慶王軟弱無能,易為奸人所左右。”
“他上奏求援,稱只要朕遣兵,即可守住長安,可是真的?”
“陛下萬不可信。”李齊物道:“慶王一邊遣使請援,次日便當眾平反了三庶人案……”
“什么?!”
李隆基頓時大怒,須發皆張。
相比于背地里的各種勾當,這是在明面上否認他這個天子的權威,他決不容忍。
然而,更讓他發怒的事情還沒說完。
“不僅如此,慶王還稱薛白是廢太子瑛第三子李倩,已下詔宣告長安百姓。”
一言既出,眾人皆訝,反應卻各不相同。
高力士首先想道原來薛白真是李倩,慶王才是當年的知情人,若薛白未死,或是宗室之中最能平定叛亂、再造盛世的一個。
楊國忠則是想到了與薛白同起于微末的當年,心說原來是皇孫,難怪能像他那般上進,不過那豎子處心積慮終究還是死在正名之前,而他猶身為宰相,將挾天子入蜀。
李隆基那雙原本怒瞪著的雙眼則是瞇了起來,顯得十分警惕,更準確地說是后怕。
他早就意識到薛白的居心叵測,以及漸漸對他產生的威脅了,果然,竟是那么一個滿懷仇恨的孽種。
“假的!”
他忽然暴喝了一聲,眼前閃過的是三個兒子跪地訴冤的情形,是張九齡在激憤進言,是武惠妃驚恐大喊……前塵往事樁樁件件,他要厲聲喝破它們。
“那不是朕的孫子,假的!”
李隆基竟是上前,一腳踹翻了李齊物,旋即回身把方才那詔書摔在李齊物臉上。
“朕要廢了李琮,再詔告天下,那廢物是被薛白給騙了,薛銹之子薛平昭居心叵測,上欺君王,下蒙百官,該開棺戮尸!”
一封詔書輕飄飄的,砸在李齊物臉上并不痛,但因為它,是夜,小小的陳倉縣城里開始風波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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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已下詔了,廢太子。”
一個宦官把圣人的衣物送出衙署浣洗,第一時間遞出了這個消息。
很快,正在親手縫補衣物的張汀得知了此事,放下手里的針線,牽著她的兒子李佋回到了住處。
李亨皺著眉在來回踱步。
張汀卻沒有馬上說話,任由他發著愁,她徑直坐下,道:“我想吃馎饦了。”
在戰亂中的小縣城,這顯然是個為難人的事。李亨卻是被她支使慣了的,當即招過李輔國,吩咐他去找馎饦。
張汀這才轉嗔為喜,勾了勾手,讓李亨上前說話。
“殿下可以一展抱負了。”
李亨聞言大喜,拉著張汀的手稱了謝,方才快步而出,先去找到李俶。
“計成,速去準備。”
“是。”
吩咐妥當,李亨抬頭看天,長舒了一口氣,一時間想到了很多。
天寶五載,他先因韋堅案牽連,無奈休妻,又因杜有鄰案迫害,無奈休妻,這休掉的是什么?是他作為太子,甚至一個大丈夫的尊嚴。
如今,終到了把這一切屈辱還回去的時刻。
隱隱有歌聲從高墻大院中傳了出來,聲音很遠,但很美。
那是楊玉環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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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不停地抖著腳,聽著屬下官員的稟報。
“朔方節度使判官杜鴻漸想必很早就是忠王一系,早年在大理司任官,因對付薛白不成,被貶至朔方。這些年得了安思順的重用,官位升得很快。我看他著急趕來,不似要迎圣人,倒像是要擁立忠王……”
說話的是楊國忠的心腹,御史大夫魏方進,功勞不顯,卻已是朝中重臣。
“我就知道,到了陳倉,李亨是不想入蜀,準備有所動作了。”楊國忠啐了一口,道:“我得讓圣人處置李亨。”
魏方進聽了不由著急,暗忖楊國忠凡遇事只會告狀是沒用的。
“右相,此事圣人當已知曉。”
“那為何不召見我?”
“該是……杜鴻漸不可輕動,萬一逼反了他帶來的朔方軍。”
“那便棘手了。”楊國忠沉吟道:“我當拉攏禁軍,早日帶圣人南下才是。”
“事宜急,不可緩。”
“我去見陳玄禮。”
楊國忠才起身出門,迎面卻與匆匆趕來的楊暄撞了個滿懷。
“阿爺。”
“滾開。”
“我有事與阿爺說。”
“回頭再說罷。”
楊國忠正要走開,楊暄卻是一把拉住了他,附到他耳邊道:“阿爺,有危險,我們得救楊家啊。”
“你在胡說什么?”
“李亨已收買了禁軍,馬上就要來殺阿爺了。”
楊國忠大怒,叱道:“誰與你說的?”
楊暄縮了縮頭,眼珠子四下一瞥,卻是吐出了一個死人的名字。
“薛白。”
楊國忠驚愣地瞪大了雙眼,雖不知薛白如何還活著,確知對方前來必是為了帶圣人回長安,他是絕計不允許的。
既然薛白未死,那便由他來弄死。
“豎子竟敢追來?他人在哪?”
“讓阿爺去虢國夫人處便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