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鹽水鴨,講究那股子鮮味和嫩勁兒。哪怕吃著鴨脖骨頭縫裡的肉,也是一絲絲很容易進(jìn)嘴,連肉帶汁水吮咂得透鮮。
光鴨用熱鹽抹過,下湯鍋燜煮的當(dāng)口,將果木柴禾往竈膛裡一扔,積年的高手甚至都不用看,只憑感覺,不管鍋裡沸了幾回,感覺到了,便是起鍋。
到了火候的鴨子,那是既斷了生,又入了味,肉嫩皮脆味美。一嘗之下,便是神仙的口福。
滿月坐在臨窗的雅座裡,拉下的竹簾將外面的喧囂隔斷,不用再講究什麼淑女範(fàn)兒,一碟桂花鹽水鴨,一疊醬鴨,都是南京鴨饌中的頂級代表。
白的鮮嫩,紅的味厚,滿月啃得津津有味,吃膩了鹹的,再來一小片糯米桂花糖藕,秋日的時節(jié),江南每一道菜都充滿了詩情畫意。
吃的時候也不忘了自家兄弟,讓人一邊打包,一邊又讓人上了兩隻鴨子,讓立修紅柚他們也好嚐嚐本地特產(chǎn)。
這家店店面不大,卻是雅緻乾淨(jìng),生意十分好。滿月進(jìn)來時便見許多達(dá)官貴人,想來正是這獨特的手藝才能吸引這多人前來吧。
一番胡吃海喝也是飽了,用泡著菊花的水洗了洗手,紅柚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盒子裡拿出一小塊袖珍肥皂給滿月打了打手,再去跟店家要了清水過來,把手洗淨(jìng)了,時候尚早,回去也無甚事可做。
這幾日虞氏,陳氏,還有自己那兩便宜弟弟都忙得不行,她進(jìn)宮,他們則去應(yīng)付各路詩會,茶會啥的。
小十,滿倉有大伯和大哥陪著,自己也不用擔(dān)心。
至於母親……
有祖母那個厲害的在,自己比較需要擔(dān)心其他貴婦。
讓人點了一壺茶,這裡的老闆頗有情趣,給上了一壺桂圓紅棗茶。想來是秋日吃涼菜寒氣重,來點桂圓紅棗茶,驅(qū)寒之餘也養(yǎng)脾胃。
慢慢地喝著茶,又開始琢磨起要怎麼把榮養(yǎng)丸給虞氏與陳氏吃。
正想著,外面卻是傳來了立修的聲音,“豈有此理!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這多位置……”
“小爺我想坐哪就坐哪?你可知我妹妹是誰?狗東西……”
清脆的皮肉煽打聲響起,滿月一蹙眉,道:“去看看。”
紅柚出去,一看一個穿戴富貴年約25,6的男子正在打楊立修,楊立修臉上有清晰的指印,眼看第二下就落下,楊立修也是反應(yīng)過來,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好個大膽的賊鳥廝!光天化日之下打人,還有王法嗎?!”
“王法?”
那人眼一瞪,“老子就是王法!你們眼都瞎了?沒見你家大爺被人欺負(fù)了?給我打!”
老闆跑了過來,連連作揖,“千戶大人,千戶大人息怒,這小哥一看就是外鄉(xiāng)人,沒見識,您莫要與他計較。小的請你吃鴨,莫要動氣……”
“呸!你是個什麼東西?!”
老闆也是捱了一下,夥計們驚呼,“東家!”
щщщ?ttκan?¢ Ο “都死了嗎?!給我打!”
“好個了不起的千戶!”
紅柚冷笑,“我楊家的人你也敢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麼?!”
說著便是衝其他幾人道:“你們也是死了嗎?!看見立修大哥被欺負(fù)還傻站著?!”
幾個楊家子弟回過神來,不是他們慫,而是跟著自家十一娘戰(zhàn)鬥從未吃虧,這忽然被人打了,竟是反應(yīng)不過來了,還以爲(wèi)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
“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京城不比寧波,不能帶他們的棒球棍了,不過他們被青雲(yún)指導(dǎo)過,還受過滿月的現(xiàn)代軍事訓(xùn)練,反應(yīng)也是很快的,即使是赤手空拳那也不會吃虧。
主要是氣勢嚇人,對方人不少,可一看就是烏合之衆(zhòng),我方人少,可勝在氣勢,幾個楊家子弟一站出來,對方倒也是驚了驚。
不過也就盡於此了,那人一看居然還敢反抗,大怒道:“喲呵,太陽今個兒打西邊出了?報上名來,留你們個全屍!”
綠竹偷偷進(jìn)來,正欲稟報,滿月卻是一擺手,“我都聽見了。”
說著便是端起茶壺,起身道:“出去看看。”
簾子被拉開,所有人都看過來,這應(yīng)該就是主人家了。
當(dāng)看見是一個小姑娘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好一個標(biāo)緻的小娘子。
那氣質(zhì)一看就是大家族出生!
只是……
一些人看著滿月的眼裡多了一絲同情。
裴貴妃受寵,這小姑娘怕是要遭殃。
“何人在這兒吵鬧?”
那人一見滿月,呆在那兒了。
好漂亮的姑娘!
“端得是呱噪!”
滿月手裡的茶壺蓋子掉在地上,還未衆(zhòng)人反應(yīng)過來,一壺?zé)崴蜐娏松先ィ宦晳K叫響起,立修鬆開手,立刻招呼人圍到滿月身邊,拱手道:“郡君受驚了,是我等無能。”
郡君?!
我去!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可是皇親國戚啊!
不是親王孫女就是郡王女兒,可沒聽說哪個親王郡王有進(jìn)京啊!
“你,你你敢潑我?哪裡來的賤人……”
“立修,給我掌嘴!”
“是!”
楊立修上前,那人的狗腿子立刻上前,其他楊家子弟一擁而上,掄起胳膊就是打,“瞎了你們的狗眼了!連我家郡君也敢侮辱!”
“你,你是何人,你,你膽大妄爲(wèi)?你可,你可知道我妹妹是誰?”
“我管你是哪個?”
滿月冷笑,“即是千戶,當(dāng)知我大明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更不用提你冒犯了我,就是將你革職發(fā)配都不過分,你當(dāng)我大明律是什麼!?”
滿月氣勢全開,有人驚叫起來,“我,知道了!如,如此氣勢,是,是楊任爾!!!”
“啊!真是楊郡君?!”
“拜見郡君!”
“你,你是楊任爾?”
那人哆嗦了一下,可隨即又獰笑,“小小郡君膽竟敢冒犯我,我定要叫我妹妹治你罪!”
“哦?”
滿月輕笑,“不知令妹是宮裡哪位娘娘?皇后娘娘倒也是有兄長的,不過人家武昌侯聽說是個溫文爾雅的,想來不是皇后娘娘的家人。嘖嘖,我倒好奇了,到底是宮裡哪位貴人的眷屬如此囂張,竟敢冒犯我?!”
“我,我妹妹是貴妃!”
“哦……”
滿月恍然大悟,“原是裴貴妃的家人。”
“怎麼?”
裴衝獰笑,“怕了吧?”
“本郡君倒不知,這貴妃娘娘何時比皇后還大了?皇后家人尚且受禮,區(qū)區(qū)貴妃家人卻可如此囂張?”
“區(qū)區(qū)貴妃?好大的口氣,小小四品郡君威風(fēng)竟是比貴妃還嘛?!”
“郡君乃我大明福星,裴千戶,你失禮了。”
一個聲音響起,只見一個公子從雅間裡出來,“郡君乃天子親封,千戶這是要打皇上的臉麼?”
“你,你胡說什麼?啊,你,你是李公子……”
那人瞬間沒了囂張氣焰,忙拱手道:“見過李二公子……”
滿月看過去,見一年約二十的男子走來,穿著一身墨色交領(lǐng)長袍,外面罩著米白色的絹紗質(zhì)地的褙子,手拿一把摺扇,如玉的臉上帶著一股書卷氣,溫潤如玉四字在腦海裡浮現(xiàn),好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男子!
那男子卻似沒見裴衝般,徑直走到滿月跟前,拱手行禮,“早聞郡君才名,今日在此偶遇實乃修之幸事。”
滿月回了一禮,“多謝公子仗義執(zhí)言,不知公子是?”
“哦,失禮失禮,在下李鍾修,家父李安溪。”
“呀!”
滿月驚訝,竟是李光地的兒子?
“原是次輔公子,滿月失禮。”
行過禮後,李鍾修看了裴衝一眼,道:“裴千戶,還要治罪郡君麼?”
說著便是冷笑,“在下倒是不知何時千戶也能治罪郡君了。你這般胡作非爲(wèi),光天化日下,當(dāng)街?jǐn)_民,不知是你本性惡劣還是貴妃縱容?”
衆(zhòng)人一陣偷笑,這問題很刁鑽,很讓人沒面子。因爲(wèi)裴衝怎麼也不敢說是貴妃縱容的。
而由此可見,此事被次輔家人遇見了,既出手了,明日必有彈劾。
這裴衝倒黴了。
嘖嘖,楊任爾果是囂張官的剋星啊!
剛立下大功,天子親封的郡君被人這樣欺負(fù),哪怕是貴妃親自來,恐都要受到責(zé)罰。
正如李公子所言,這是天子封的,這還沒幾天呢,就在天子腳下被欺負(fù),難道天子不要臉面麼?這裴衝要倒黴了!
那裴衝面色如紙,可轉(zhuǎn)眼一想,自己妹妹已有龍裔,只要生下的是男兒,那就是皇長子,沒準(zhǔn)以後就是太子了,自己是太子舅舅,什麼次輔,郡君的,怕個球!
冷哼了一聲,“你們等著瞧!”
說罷便是甩手離開,一羣人搖搖頭,如此蠢貨,自己是貴妃都得哭死。看那模樣還不知自己要倒黴了呢!
滿月看著那人離開,心裡暗暗道:“真是巧合?怎麼看著像故意來尋事?若如此,那貴妃也真蠢到家了。”
想想就覺那女子肚子裡的孩子可憐,自作孽不可活啊!人心眼小了,總沒好事的。
福了福身,道:“多謝李公子!今日滿月還有事,不便多留,他日定讓舍弟登門拜謝。”
“郡君言重了。登門拜謝倒不必,不過是路遇不平了。只是在下仰慕郡君詩才久矣,今日相遇,可否作詩一首,已做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