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8

但凡膽小的生物都對危險的感知非常敏感，儘管杜君浩的臉上沒有半分惱怒，可他周身散發(fā)的氣息卻讓路希頭皮發(fā)麻，他並不想激怒杜君浩，更不想激化矛盾，可他們之間的矛盾從來都不是陸邵，而是他無法糾正的性向，或者說他的性向是一切矛盾的源頭，就算沒人去激化它它也不可能消失不見，他們終究要拿出一個解決的方法，就算不能圓滿的解決，也要達成一個可以讓兩人繼續(xù)相處的共識。

路希冗長的沉默已經(jīng)讓等待的杜君浩露出了不耐的神色，就在他準(zhǔn)備開口時，路希終於開口了。

“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麼，我之前向你保證，我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現(xiàn)在想想確實沒有可信性，因爲(wèi)我已經(jīng)‘麻煩’到了你了，我讓你擔(dān)心，困擾，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好?！甭废］p吸了口氣，擡眸正視他不知道怎麼面對但必須面對的杜君浩，“爸，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你爲(wèi)我勞心傷神，可我畢竟是一個單獨的個體，不是你的附屬品，我們或許比較默契，但還沒有默契到思想同步的程度，我的某些想法，你理解不了，你的某些意願，我再努力也沒法達成，老實說你並不是一個好溝通的人，你在大部分時候都比較主觀，習(xí)慣先入爲(wèi)主，習(xí)慣用固定的角度去看人看事，你不變化角度，所以你不知道，你眼裡的陸邵和我眼裡的陸邵有什麼區(qū)別，在我看來他只是我衆(zhòng)多同學(xué)裡的其中一個，他和潘達，攝影師一樣，都是我曾經(jīng)的室友，他們都很友好，沒有因爲(wèi)我的耳朵用異樣眼光看我，還因爲(wèi)我年紀(jì)小，照顧我謙讓我，陸邵和他們的區(qū)別只是……”

“夠了！”杜君浩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滿腦子都是兒子的指責(zé)，他不是聽不了指責(zé)的人，在部隊裡他聽過比這更過分的指責(zé)，被他折騰狠了當(dāng)面罵他的兵蛋子兵痞子並不常見但也不罕見，甚至在現(xiàn)如今，對他的行事方式，脾氣秉性看不過眼的也大有人在，他不能接受的是，指責(zé)他的人是路希，是他一心一意疼著寵著愛護著的兒子，他看著兒子，覺的這個牙尖嘴利的少年有些陌生，“我養(yǎng)了你兩年，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你眼裡這麼糟?！?

哪怕爲(wèi)今天的談話準(zhǔn)備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shè)，可對上杜君浩帶著怒意的眼睛，路希還是有些慌亂：“爸，你先別生氣，我只是，只是在闡述事實，沒有指責(zé)你埋怨你的意思，我沒覺的你糟糕，真的，你很好，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希望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讓我怎麼相信你？你一邊說不想讓我擔(dān)心一邊把人往住處領(lǐng)，一邊反覆強調(diào)你們是普通同學(xué)，一邊爲(wèi)他跑前跑後，他受傷了，你要幫他，讓我理解，他傷好了，你還要留他，還讓我理解，你說我專.制，說我用固定的角度看人看事，那你教教我，我應(yīng)該從哪個角度看待這些？”杜君浩把那疊刺眼的紙幣扔在路希面前，紅色的紙張散落一地，映紅了杜君浩的眼睛，“你要真不想我擔(dān)心，就不該把這東西帶回來，就該讓他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花捲嚇的用爪子抱住腦袋，身體瑟瑟發(fā)抖，路希也害怕了，杜君浩的惱怒已經(jīng)超出他預(yù)計的範(fàn)圍了，除去害怕之外，他還十分無奈，杜君浩原本只是不太好溝通，但在陸邵的事上他根本就沒法溝通，這談話是沒法繼續(xù)下去了。

“爸，不早了，我們明天再說吧?！甭废Ｆ鹕硪?，杜君浩需要冷靜，他也得重新想想怎麼解決這件事，陸邵不是非住在他那不可，但讓杜君浩接受他的性向的事已經(jīng)拖不下去了，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決掉，那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陸邵”出現(xiàn)，他們之間的矛盾也會越來越多，他和杜君浩不可能一直用裝聾作啞的方式粉飾太平，這就不是可以裝聾作啞解決的事，杜君浩也不是裝聾作啞的人，這個男人眼裡不揉沙子，他的退讓和容忍都是非常有限的。

“站?。　甭废５膽B(tài)度讓杜君浩怒意更甚，他一把抓住了兒子的胳膊，沒有控制好的力度讓路希蹌踉了一下，腿差點磕在茶幾的圓角上。

“爸，你別這樣?！甭废０阉ブ浑b胳膊，只能欠著身子才能維持平衡，拉近的距離讓他把杜君浩眼裡的怒火看的更清楚了一些，他是真害怕了，哪怕杜君浩並沒打過他，甚至連呵斥都很少見，可他了解杜君浩的脾氣，可以想象這個男人在遭遇忤逆時的態(tài)度，這樣的瞭解讓他對杜君浩他從來都是敬中有畏。

杜君浩送開手，把茶幾上的手機扔給他，說：“讓他走，就現(xiàn)在！”

“爸，不早了，有事明天再說吧?！甭废Ｄ弥麃G過來的手機，白皙的臉浮微微漲紅，他在剋制，不想讓局面變得更加難堪。

“路希！”杜君浩沉聲叫兒子的名字，是催促，是威嚇，也是逼迫，路希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讓他沒有辦法冷靜的去顧忌路希的心情，兒子生氣了，他可以哄，兒子在他生氣時還不知悔改，他不能忍。

“這和陸邵沒關(guān)係。”杜君浩的咄咄逼人已經(jīng)讓路希沒有退步的餘地了，他緊握著那隻手機，直視著杜君浩怒火中燒的眼睛，眼裡心裡都是無奈，“爸，這和陸邵沒有關(guān)係，他只是出現(xiàn)的不是時候，礙了你的眼而已，你真正不能接受的並不是他的存在，而是我的性向……”

“閉嘴！”杜君浩的臉色難看之極，眼睛裡一片暴怒。

路希以爲(wèi)自己知道杜君浩多麼排斥他是同性戀，可親眼目睹了杜君浩的反應(yīng)，他才明白，他以爲(wèi)的只是冰山一角，杜君浩是那麼痛恨自己的兒子不正常，他可能比池洋的父親還要難以接受兒子的性取向，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爸，我們別這樣了……別再藏著掖著了?！甭废ＳX的自己的心臟都快抽搐成一團了，他難過，難過的近乎絕望，就算他們把這個事實當(dāng)成禁忌，一輩子不去談?wù)摚惠呑娱]口不提，也改變不了什麼，路希垂下眼睛，聲音絕望而悲涼，“我和池洋一樣，你接不接受，我都改不了。”

“我讓你閉嘴！”杜君浩瞠目欲裂，似乎要把他不想承認(rèn)的那個事實嚼碎了吞下去似的。

“我閉嘴也沒用啊，我是天生的同性戀……”

“啪”的一聲過後，整個空間都靜下來了，路希的頭被打偏了過去，半邊臉像被火灼傷了似的，耳朵裡盡是嗡嗡的忙音。

杜君浩愣住了，他出手太快了，根本未及細(xì)想，看到孩子捂著臉頰，目光從難以置信變成茫然呆愣，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爸不是故意的，給爸看看……”杜君浩有點心慌，他伸手去摸孩子的臉，孩子卻退了一步，其實就算退後之後，父子倆相間的距離不過一米遠(yuǎn)，可兒子下意識的反應(yīng)讓杜君浩非常難受，也非常後悔。

“路希，爸不打你了，給爸看看?！倍啪圃俣壬焓?，想撥開孩子捂著臉頰的手。

花捲忽然衝到兩人中間，對著杜君浩“唔唔”低鳴，那滿是敵意的姿態(tài)讓杜君浩不由一愣。

“很晚了，睡吧，有事明天再說?！甭废：孟癖荒且话驼拼蜚铝?，懵懵懂懂的咕噥著他自己都沒過心的話，轉(zhuǎn)身往臥室走。

花捲一邊威懾著杜君浩一邊向路希倒退，等路希進了臥室，它才退了進去，並謹(jǐn)慎的把路希失神間沒有帶上的門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