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刀鬼斬殺惡官,懸尸城中,并未離去,反坐鎮(zhèn)城中,庇護大陣。】
【有借機作奸者,斬?zé)o赦;有妖邪暗襲淮河,鬼噬之。】
【似占此城,待官再至。】
斬殺城官,留下名號,并不意味著結(jié)束。
時值亂世,到處都是妖邪鬼祟,如果沒有城官陣法的庇護,僅憑城中的官兵、散修,根本撐不了多久。
會跟渾江城一樣,在妖祟邪修的侵襲下,徹底焚毀。
若是形成那般局面,那么這城官還不如不殺。
起碼對于九成九的城中百姓來講,他們沒有被惡官欺壓,反倒會因此死于“行俠仗義”。
江賀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于是,淮河城中出現(xiàn)了一道奇景。
本該庇護百姓的官兵、修士,躲在家中瑟瑟發(fā)抖,不敢出面。
青面獠牙的猙獰厲鬼,反倒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維持秩序,懲治惡人,斬殺妖邪。
這一切情形,自然都落在了城中百姓的眼里。
他們逐漸明白了什么。
雖然對厲鬼仍然心存恐懼與敬畏,不敢出現(xiàn)在它的面前,卻也漸漸恢復(fù)了日常活動。
這個過程中,刀鬼的身份也逐漸流傳開來——
喬橋失蹤至今,已經(jīng)快二十年過去了。
無論當(dāng)時擁有怎樣的名聲,經(jīng)歷了如此漫長的時間,也應(yīng)該早已被人遺忘。
但是……
喬橋雖死,喬家未亡。
喬子承繼父業(yè),在淮河武者之間,同樣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喬橋作為他的父親,同樣是他故事的一部分,因而保留了許多人的記憶。
當(dāng)城中武者聽到喬橋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思考一段時間后,很快喚醒了塵封的記憶,想起了曾經(jīng)的那個人物。
刀鬼的身份也因此傳了出來。
當(dāng)城中百姓得知刀鬼身份,這才明白過來,它作為一頭青面獠牙的厲鬼,為何會以鏟除惡人的名義,襲擊城官父子……
這淮河城本就是厲鬼的家鄉(xiāng)。
它也曾是一位鋤強扶弱,留下許多故事的“大俠”。
幾名有些年邁的說書人,在茶樓里,說起了早已無人問津的、鐵拳大俠的故事。
城中的許多百姓,也對刀鬼的經(jīng)歷產(chǎn)生了好奇。
當(dāng)年那位赫赫有名的鐵拳大俠,究竟為何失蹤在了山林之中?
它又遭遇了什么,淪為厲鬼,在接近二十年后,最終又回到了這淮河城?
它還記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過去么?
還是說,只記得一個簡單的名字?
抱有這種想法的,不僅僅是城中百姓。
喬子同樣心中忐忑。
那一日,他聽到刀鬼說出姓名,卻沒有出面與之相認。
這幾日,他多次想要找到刀鬼,問明真相,卻都停在了半路。
他并不是畏懼厲鬼的恐怖外表。
而是……
已經(jīng)十七年過去了。
他都已經(jīng)達到了父親昔日的年紀。
父親還能認出他么……
都說人死化鬼后,不會再念及生前之事。
父親,還是父親么……
喬子正在家中踱步,卻被一掌拍在了頭上。
他回過頭去,看到母親穿著廚衣,皺眉開口。
“整日想這些有的沒的,快去叫你爹回家吃飯。”
“十七年了,不知道在外面有多顛沛,吃了多少苦頭……”
“這么多年沒做飯了,以前最拿手的幾道菜,現(xiàn)在有些不好把握火候,試了好多次,也不知道你爹現(xiàn)在還吃不吃得慣……”
喬子聽著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語。
看到她將斑白的頭發(fā)重新染黑,有些皺紋的眼角擦了眼粉,臉頰擦了胭脂。
就仿佛是從他記憶中走出的那般,柳眉一豎,開口呵斥。
“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知道了。”
喬子聽話的點頭,向屋外走去。
身后傳來母親的聲音。
“對了,叫人將伱妹妹喊回來,記得把小塵他們帶上……”
“我得再去收拾收拾……”
……
喬子一路來到官府,在大門前面重整心情,邁步入內(nèi)。
只見府衙院內(nèi),蒙眼修士一邊坐在樹下品茶,一邊跟另一位年輕俠客對弈。
院中央,高大魁梧、青面獠牙的厲鬼正緩緩舞刀,似是體悟著什么。
看到青面厲鬼那專注的神情。
雖然與記憶中,無論是外表、亦或者動作,都大不相同。
喬子恍惚間,似是看到了一位壯碩的漢子,正揮汗練拳。
“爹。”
“你來了。”
青面厲鬼神情專注,動作未停,淡淡開口。
喬子執(zhí)掌武館,門下弟子眾多,平時威武嚴肅。
此時卻躊躇的像個孩子。
“我娘喊你回家吃飯……”
“知道了,練完這套刀法就回去。”
聽到這熟悉的話語,喬子鼻頭一酸。
父親的話在耳邊響起。
“哭什么,多大人了。”
“快回去吧,我等下就來。”
“嗯!”
喬子忍住情緒,用力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青面厲鬼站在院中,仍在專注舞刀。
蒙眼修士抬手落下一子,淺笑開口。
“喬兄,你練的這是什么刀法,我怎么從未見過。”
“……”
總不能說動作變形太大,根本對不上號了吧?
青面厲鬼板著臉,認真說道。
“這是我自創(chuàng)的刀法,還在練習(xí)當(dāng)中。”
“哦?回頭一定要讓我見識一番啊。”
蒙眼修士又落下一子,對面前俠客說道。“知道么,小小,鬼物無論情緒再激動,也可以做到不流淚。”
“游魂野鬼的哭泣,要么是引誘路人的手段,要么是生前的習(xí)慣……”
“真好啊。”
“……”
青面厲鬼繃住表情。
佩劍俠客眼中明亮。
蒙眼修士繼續(xù)道。
“小小啊,所謂父親,是絕對不會將軟弱的一面暴露出來,無論再激動,都要維持姿態(tài)……”
“柳兄!”
“喬兄,快回去吧,別拖了,再拖家里菜都涼了。”
“莫要枉費了令妻的一片真心。”
“……好吧。”
……
江賀看到喬橋離去的背影,失笑搖頭。
離家十七年,不僅是喬子,喬兄的心情同樣忐忑。
不過,這些終究是要面對的。
自己的話……
就幫喬兄處理一下手尾吧。
莫要讓無趣之人,打擾了他們清凈。
“還有多久?”
“半個時辰。”
“差不多了。”
江賀從樹下起身,開口說道。
“你在這里看顧城中,我去去就來。”
【應(yīng)歷八四零四年,榴月初七。】
【淮河城之事,迅速傳揚,朝廷遣新城官而至,亦有刑官隨之而來,欲施加刑罰,懲戒于你。】
【你出城迎之,擊潰刑官,使其逃,罪愈深。】
【后邀新城官入內(nèi),繼任淮河,坐鎮(zhèn)大局,庇護城池。】
“承緣,何必呢?”
“反正謝家父子都已經(jīng)死了,你只需要稍稍低頭,自然會有人替你化解此事……”
“最后頂多就是回家族面壁十年,權(quán)當(dāng)是閉關(guān)修行了。”
“現(xiàn)在可好,你把朝廷派來的謝氏刑官打走,徹底折了謝氏跟朝廷的顏面。”
“這事不可能再善了了。”
新任淮河城官嘆氣道。
由于江賀斬殺上任淮河城官的時候,自報家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朝廷做出了相應(yīng)的處置:
讓柳氏修士,前來接任淮河城官。
又讓謝氏修士作為刑官,對江賀施以刑罰,押他歸案。
這種古怪的安排,無疑是打算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江賀殺了謝氏之人,那么謝氏修士作為刑官,對其進行處置,自然是給了謝氏顏面與臺階。
同時,緊跟而來的新任城官作為柳氏之人,必然會包庇江賀。
會阻止謝氏修士下狠手,對其進行保護,防止他真的出現(xiàn)什么意外。
最后再隨便給個罪名,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
朝廷之所以做出這種安排,也是因為江賀過去的功勞。
他奉上鑒心寶鏡,令千面妖祟伏誅。
本身又是柳氏嫡系,還跟王氏等家族之人交往密切,建立了桃源仙宗。
更是解救了渾江城官,滅殺了屠城邪修。
經(jīng)過這一系列的行動。
江賀在世家朝廷中的聲望,已然刷到了較高的程度。
再加上過去的慘痛經(jīng)歷,哪怕不曾歸家,也已然成為了新一代的柳氏天驕,受到世家矚目。
這種情況下,殺個謝氏之人算什么?
反正殺的又不是謝家老祖的嫡子,稍作懲戒就算了。
也正因此……
新任淮河城官,完全無法理解江賀的行為。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卻要將其鬧大?
江賀微微搖頭。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他拿出鑒心明鏡,不是為了幫助世家朝廷,而是防止千面妖繼續(xù)作亂。
他與王普川等人為友,不是因為他們的世家身份,而是認可他們本身。
殺那紅袍邪修,是因為他該殺。
救渾江城官,是隨手幫助可憐之人。
他所做一切,皆是出自本心,從未考慮過什么世家聲望與好感。
如今也是一樣。
他殺該殺之人,何須向世家低頭?
至于這種選擇,是否會連累到桃源鄉(xiāng),是否會連累到刀鬼喬橋,乃至其家人……
前者,執(zhí)掌桃源仙宗的王普川等人,同樣擁有世家身份,并且有剿滅千面妖的功勞在身。
就算謝氏想要遷怒,王氏等世家也不會同意,而是在內(nèi)部進行切割。
桃源是桃源,赤云是赤云。
要想遷怒,怎么不先去滅了柳家?
后者……
世家不將凡人當(dāng)人,又怎會將鬼祟放在眼中?
在朝廷眼里,斬殺淮河城官、觸怒世家的。
自始至終,只有江賀一人罷了。
區(qū)區(qū)刀鬼,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柄武器。
難道有人被殺,不去緝拿兇手,反而去通緝一柄武器?
所以說……
“仇恨我來抗,名聲你來漲。”
“喬兄,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江賀有些期待。
靈武與技能的傳說度越高,它們的效果也會越強大。
在鬼靈刀成為自身靈武的情況下,如果喬橋作為刀中鬼靈,同樣留下諸多傳說,成為史詩英靈……
那么,鬼靈刀是會變成一個純粹的召喚型靈武,用來召喚喬橋呢。
還是會獲得額外的效果加成?
又或者,兩者皆是?
無論哪一種,江賀都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