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事……
王爺本對二小姐有愧,千方百計尋著法子彌補二小姐。
要不然,也不會有任由虞皇,給二小姐招一院子子的公子。
這事是王爺心裡的痛,哪能讓人揭開。
這事是大小姐挑的頭,又做得實在過了,不管二小姐如何不顧身份,做出出格的事,恐怕王爺都會偏袒二小姐。
關(guān)鍵是二小姐兒時招過夫婿的事,是不可說的禁忌,大小姐竟當著下人的面抖了出來。
傳入王爺耳中,大小姐就不只是挨一頓打的事了。
更老火的是,太子把今天的事看在眼裡。
如果太子對這事上了心,追究起來,怎麼善終?
這纔是天大的漏子。
管家偷看了太子一眼,只見他神色淡淡地,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想法,心裡七下八下,向太子低聲道:“奴才去去就來。”
他再不出去阻止那二位,要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可真無法收場了。
太子輕一點頭。
管家就踮著腳飛快地奔上前,打著哈哈,“今天有貴客上門,王爺正等著貴客呢。二位郡主消停消停吧。”
鳳錦心想,有貴客上門,你不去接著,到這兒管什麼閒事?
鳳淺聽了這話,卻回頭向管家跑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轉(zhuǎn)出兩個人。
當頭的男子,頂多二十出頭,眉目磊落分明,劍眉斜飛,目若碎星,極爲俊美,長得很高,一身墨黑的長袍難掩他姣好的身段。
鳳淺雖然不認得是什麼人,但見他身上所穿都是極好的衣料,腰間墜著的玉佩也是光潤通透,是開一座山也未必能得到的好玉。
心想:這恐怕就是靖南王請的貴客。
向來人無聲地行了個禮,算是禮到,回頭對千巧低聲道:“走吧。”
鳳錦見鳳淺如此,才感覺到異樣,回過頭,看見站在那邊的太子,將他打量一番,忽地想到什麼,臉色大變。
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飛跑著去了。
管家知道鳳錦是怨她不通報一聲,心裡苦笑,“姑奶奶,我們來,你們就吵上了,就是通報也得有機會才行啊。”
重回到太子身邊,“讓太子見笑了。”
皇甫天佑從鳳淺消失的方向收回視線,微微一笑,“無妨。”
仍由管家引著前行。
等他們走完,雲(yún)末才從樹叢中轉(zhuǎn)出,往鳳淺離去的方向而去。
到了前頭,見鳳淺坐在一方井口邊,正打了水,用一塊潔白的絲帕認真在清洗髒得不成樣子的面具。
她身邊點著三支香火。
千巧問道:“小姐,你這香,到底是給誰燒的?”
鳳淺停下手上動作,雲(yún)末以爲她要說什麼,可是她卻只是微微怔了一陣神,輕道:“別問了。”便又忙著手上的活。
雲(yún)末視線落在已經(jīng)顯出真容的木雕面具上,心裡起起伏伏,再難平靜。
他墨眉慢慢蹙緊,又看了看正認真清洗面具的鳳淺,那張蒼白的小臉,被夕陽映出一抹紅暈,更顯得清秀可人。
直到面具乾淨得一塵不染,鳳淺才又用自己身上潔淨的衣衫細細地抹去上頭的水。
做完這一切,才把面具抱在懷裡起身,對千巧道:“我們回吧。”
千巧跟在她後頭,憤憤道:“錦郡主這麼欺負郡主,難道郡主就這麼算了,真不去找王爺了?”
鳳淺搖頭道:“不去了。”
做爲一個郡主,起碼的修養(yǎng)和名聲是很重要的。
今天的事,被靖南王的貴客看見,如果那個人嘴碎一些,鳳錦顏面無存。
這比告給父親聽,更讓鳳錦難堪。
而且既然管家知道了,靖南王也會很快知道,她已經(jīng)沒必要再去火上加油。
何況今天的事,在她自己看來,全然無錯,但在長輩眼中,她爲了個面具,完全不顧臉面,與鳳錦大鬧特鬧,還把鳳錦打了,也是不該。
她去尋父親,也未必能討得了好。
更重要的是,她心裡想著過往的事,心裡亂得厲害,已經(jīng)沒了心情再去理會其他。
回頭,卻見雲(yún)末站在不遠處的一叢四照花旁。
雪白的繁花襯得他更加清俊秀逸,乾淨得如同深谷幽蘭,一塵不染。
這感覺象極了她的小郎,卻無法與那邪惡淫蕩的詔王認作同一個人。
之前的想法,都是她一時的念頭,沒有真實憑據(jù)。
面前的這個人敏感,圓滑,行爲詭異,心思讓人難以揣摩,如果她弄錯了,她不是原來的極品女的身份就會穿幫。
極品女下落不明,她穿到極品女的身上,百口難辯,沒準要落下個謀殺的罪名。
就憑著現(xiàn)在這副柔弱身子骨,連逃亡的機會都沒有。
她好不容易在這裡有了與小郎有關(guān)的線索,哪捨得就這麼離開這地方。
攥緊手中面具,不能輕舉妄動,微微一笑,“你去了哪裡?”
雲(yún)末視線掃過她手中面具,她醒來後,性格言行與過去象是換了一個人,過去鳳淺對這面具極不喜歡,甚至厭惡丟棄,而她卻視若珍寶,甚至爲了這個面具,與鳳錦翻臉,大打出手。
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鳳淺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不管他有再多的迷團,再多的猜測,他都不能有所表示。
他的頸上頭顱,太多人想要,他一個不慎,丟掉的還不僅僅是自己的頭顱,還有身後千萬兄弟的性命。
雲(yún)末收起心裡的被激起的那點柔軟,和聲道:“去安排了一些採辦的事。”
鳳淺自己的郡主府裡的進出物資,都經(jīng)他一人之手,他暫時不回郡主府,但那邊的事務(wù)卻不能擱下。
鳳淺不知道雲(yún)末在府裡到底管些什麼,聽他這麼說,也就隨意點了點頭,兩個都沒再找話說,一時間竟冷了場。
雲(yún)末靜靜地站在那裡,前面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這神情,這舉止,卻與他平時所見辯若兩人,但這份不同卻勾起他冰封在心底多年的柔軟。
過了好一會兒,鳳淺覺得這麼冷著毫無意義,道:“這面具,怎麼會放在我枕邊?”
根據(jù)她觀察,千巧跟著極品女已經(jīng)有些日子,如果這面具一直放在枕邊,千巧不會沒有見過。
“郡主在這府裡的房間,都是夏兒收拾,或許是她不知從哪裡尋來,隨手擱在枕邊,一時忘了。”
鳳淺扁了扁嘴,收拾慣主子房間的丫頭,怎麼可能隨手亂放東西,這破藉口,鳳淺當然不會相信,但夏兒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是是非非,已經(jīng)沒辦法證實。
暗罵了聲狐貍,又接著冷場。
鳳淺的不滿神情讓雲(yún)末莞爾,“郡主如果沒有什麼事了,雲(yún)末告退。”
鳳淺看著雲(yún)末轉(zhuǎn)身,突然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雲(yún)末重新轉(zhuǎn)身過來,“二十一。”神色自然。
鳳淺指尖在面具邊沿上輕輕擦過,“不是十九嗎?”
雲(yún)末淡定從容的面龐出現(xiàn)了一瞬的錯愕,“郡主記錯了。”
天衣無縫的回答,讓人覺得他神色的異樣,來源於對鳳淺古怪地問話。
鳳淺不辯解,笑了一下,抱著面具起身,“我也要回去了。”
極品女相貌跟她十四歲時長得一模一樣,這個面具出現(xiàn)在這裡,說明面具和極品女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係。
很有可能,這具身體就是她前世的身體,或許是她死的時候,極品女用她的身體借屍還魂,就象她現(xiàn)在穿越到這身體上一樣。
她能穿,別人同樣能,是不?
否則不可能巧合到同樣的相貌,還帶著同樣的面具。
她前世死的時候六歲,小郎十一歲,這身體現(xiàn)在十四歲,那麼小郎就該十九歲。
詔王的所做所爲,和她最後一次見到小郎時一樣,所以她纔會懷疑詔王就是小郎,而云末和小郎的眼睛很象,她又由此認爲雲(yún)末就是詔王,也就是小郎。
所以纔會衝動地想見到他,問問他是不是小郎,但見了他以後,突然間不想問了。
八年的時間足以改變?nèi)诵模螞r還經(jīng)歷過那樣殘忍變態(tài)的經(jīng)歷,就算雲(yún)末是小郎,但如今的小郎是否還是當年的小郎?
她無法確認。
欲速則不達,過於強求,只會弄巧成拙。
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就既來之,則安之,該怎麼活就怎麼活,所有迷團總有一天會解開。
剛來到這世界,被一連串的事弄得懵了,這會靜下心來,望著銅鏡裡脖子上的幾道青淤指痕,眉頭微皺,被漿糊糊著的腦子又開始正常轉(zhuǎn)動。
有一把不被她所知,卻又隨時可以取她性命的刀懸在脖子上的滋味實在不好。
要平安地活下去,就得把這握刀的手揪出來。
把醒來後發(fā)生的事,一件一件地整理出來,所有的疑問定格在夏兒口中的‘無顏’身上。
無顏是誰?
敢在極品女大婚的時候,前來私會的人,不會簡單。
叫千巧出去喚來春秋冬三丫頭。
三個丫頭進屋,看見坐在桌旁,手指輕敲桌面,另一隻手摸著脖子上的掐痕的鳳淺,知道政王府的事,終究是躲不過去,嚇得臉色慘白,齊齊跪了下去,“郡主饒命。”
鳳淺會心一笑,果然有問題。
“你們自個說吧。”翹起手指,裝模作樣地吹了吹蔥管般的食指,這是一雙保養(yǎng)得極好的手,她在二十一世紀時的手也長成這般好模樣,只不過那時工作原因不能留一點指甲,而這時指甲雖然不長,卻修成極好看的橢圓型,配上這雙白如凝脂的纖長柔手,當真是根根手指如同玉筍一般。
冬兒捏著一方手帕,在指間絞了又絞,“我們?nèi)齻€加夏兒都是從這邊隨郡主過去的,我們想也沒想到夏兒會……是我們沒服侍好郡主,才讓郡主出了那事。”
這把責任全推到死了的夏兒身上,是欺她不記得過去的事,還是當真如此?
鳳淺似笑非笑,“我確實是不記得許多事,但是也並非全不記得。那日的經(jīng)過,你們挨個地說吧,最好如實地說,別投機取巧,省得誰運氣不好,撞上正好我記得的,我可是不會留情的。夏兒死了,好象是沒能入土的,不知被丟去了哪個旮旯裡頭餵了狗。”
三個丫頭齊齊變了臉色,“奴婢們不敢有所隱瞞。”
鳳淺這才‘嗯’了一聲,捧了茶盅,慢條斯理地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
“那日郡主去小解,我們本來想跟著去,但夏兒說……”
冬兒說到這裡偷看了鳳淺一眼,不敢說下去。
“說什麼?”鳳淺微皺了眉頭,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