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時候,趙格致帶著一雙兒女親自前往蘭陵楊家看望真正意義上的岳父岳母,一去數日,月下眠儼然成為了刺史府繼趙格致之后當家做主的二大爺,管家凡事都要詢問聽從他的意見,這讓月下眠有種回到了王府的錯覺。
今天一大早天氣就不太好,昏昏沉沉的,仿佛時間凝固在了將明未明的時候,雖不至于烏云低垂,卻也陰暗得像是要落些微雨小雪般。前幾日的積雪還未完全化開,在花圃中堆了一層又一層,已成幾座表面融化得凹凸不平的小雪丘。
天色暗淡,人也就越發懶散不愛出門。
月下眠拿著卷書半躺在貴妃榻上,脖頸縮在雪白的狐貍毛圍領里,身上搭著一床織花薄毯,腳邊放了個小火盆,看的是最新上市的話本《我與村長不得不說的故事》第一二三部的合訂本,他被書中的雷點翻來覆去劈得里外焦黑卻依舊樂此不疲,一邊看一邊發出魔性的笑聲——
“哦呦~哈哈哈……”
“呵!嘁~”
“咩呵呵呵……”
明順偷偷的在耳朵里塞了兩個棉團,坐在燭臺架子旁邊的小板凳上若無其事地讀著《詩經》和《楚辭》這類十分高雅的書籍,上次雪清宛作自我介紹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眼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和學習的動力!
雪清歡盤膝坐在梁上,閉著眼睛練習最新突破的功法,她將內力運于掌心,試探著去吸取桌子上的茶壺,那胖墩墩的紫砂茶壺抖了抖,突然“咻”的一下飛到了她的手里。
功力大成,雪清歡滿意地將茶壺扔回桌上。
月下眠抽空瞄了那飛來飛去的茶壺一眼,暗自疑道:“這孩子練的是邪功吸星大法嗎?”
喬上虞抖著披風推門進屋來,從袖里掏了張墨綠色的請柬放桌上:“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名雅閣的請帖,若不是閣主是我的……”
“老~相~好~~~”月下眠和明順毫不遲疑地替他補全了后半句。
自從發生了“除夕之夜挖墻腳”事件之后,月下眠已準備在安親王府發布對喬上虞此人的藍色預警,目前已經在刺史府東苑開始實施。
因此,從喬上虞一進門開始,月下眠和明順,連帶著不知發生了何
事只跟著大家提高警惕的雪清歡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視著他。
“別胡說,什么老相好!”尚不知自己已被列入安親王府黑名單的喬上虞面露不滿的反駁道,他說完又笑嘻嘻的看向雪清歡解釋說:“清歡不要誤會,真的不是老相好,只是朋友的朋友,閣主是個男的,不加一滴水的純爺們兒!”
雪清歡默:“……”與我何干?
明順鄙視:“竟敢當眾挖墻腳,沒羞沒臊的,可惡至極!”
月下眠裝作看書的樣子,心里想著晚上要給鐘叔去個信兒,把對老喬的預警直接調成橙色!
“我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有了它進門無需吟詩作對,出門無需留下墨寶,去不去?”喬上虞邀功似的看著雪清歡。
雪清歡看向月下眠:“我聽殿下的。”
喬上虞咂咂嘴,發現追求雪清歡的這條路難走的很吶!不但要討得當事人的歡心,更重要的是要討得月下眠的歡心——
簡直前途無亮!
被加入討好名冊里的月下眠抬起眼皮:“吃飯花錢嗎?”
明順:“……”真是越有錢越摳門!
喬上虞暗道一聲“鐵公雞”,面上卻陪著笑臉說:“有請柬不花錢。”
月下眠滿意的點點頭,將話本合上塞進袖子里:“甚佳!”
明順服侍他更衣的時候強行把話本拽了出來:“殿下,這個不能帶!”
“怎么不能帶,本王上次去總閣的時候就帶了啊……”月下眠擺出無辜臉。
“殿下,上次是奴婢沒有看到,奴婢不能放任您的形象不管不顧,您要時刻注意儀容儀表啊!”明順苦口婆心勸道。
“遺容不是等本王百年之后再整理的嗎?”
明順面無表情看著突然爆發做作病的月下眠,哀怨的小眼神看得他終于舉白旗投降。
……
正月初六前后,江州城內大小店鋪已有近半數開門做生意,嶄新的酒旗色彩濃烈鮮艷,臺階上雪跡斑駁,門前石板路上還粘著被雪水洇濕的紅紙碎屑,深紅淺紅捻作一處。
名雅閣是個全國連鎖的酒樓,天下最風雅沒有之一,各地分閣主無一
不是在商界稱得上是“頗具文采”的商人。
凡欲入名雅閣宴飲者,進門一首命題詩三副對聯,出門在一樓墻上留下親筆所書的命題詩,做不到第一點的不得入內,做不到第二點的不得第二次入內。
即便要求如此嚴格,名雅閣在文人圈里仍是一個令文人墨客趨之若鶩的地方——能在名雅閣吃上一頓飯,是對自己文采水平強有力的證明!
憑實力進過名雅總閣的月下眠這次憑關系坐在了三樓的雅間里,他早就想問雪清歡一個問題:“清歡,名雅閣是你家開的嗎?”
雪清歡搖頭:“不知道。”
月下眠失望的“哦”了聲,低頭看向樓下還在作詩的幾位食客。
“幾位先生您的菜齊了,瓜州渡、又綠江南……”上菜的小二嘴皮子伶俐的報出一溜兒菜名:“最后一道菜,雪清歡。”
月下眠驚:“!”
明順傻:“!”
雪清歡看著那盤主要材料是蓮藕的菜,說道:“好巧,是一家人。”
喬上虞怒視小二:“怎么起了個人名?”
小二被三雙眼睛看懵了,諾諾道:“都、都是詩詞,沒、沒有人名啊……”
“那雪清歡是怎么回事?”喬上虞表情兇惡,看上去隨時都會掀桌子。
小二可憐兮兮的解釋道:“這是名雅閣招牌菜,名字取自雪明瑕先生的一句詩‘一江清月兩相歡’,閣主親自命名為‘雪清歡’,真的不是人名。”
雪清歡突然問了小二一句:“你姓雪嗎?”
“不、不敢姓雪,小人姓李。”小二抱著食盒縮著脖子,眼看要嚇哭了。
月下眠拱手賠禮,笑道:“在下等魯莽,讓小二哥受驚了。”
小二弓著腰溜得比兔子還快。
雪清歡說道:“雪家鋪子里沒有外姓,不是我家開的。”
月下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雪明瑕先生是名揚天下的大儒啊,隱世好多年了,不知何時作的這首詩……”
雪清歡解釋道:“我出生時取的名字。”
明順嘆了口氣:“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啊,取個名字還特地作首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