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眠蔭的生活一如往日裡的安寧,崑崙頂也在那一場浩劫之後迎來了一批又一批新鮮的血液。
每當安之在小溪邊坐著發呆的時候,總會透過這片竹林看到門外偶有的幾個少男少女驀然的窺視。
她並不覺得討厭,甚至很新奇,曾幾何時她也如此的輕狂過,她也曾經和師父一起到處去隱身偷學,可是現在,主角卻換做了他們自己。
好像每一天發生的事情總能讓她串聯起昨天,點點滴滴,就好像是生活在刻意的替她回憶一般。
只是……偷偷的回過頭,看向那個身後依舊躺著不動作的男人,她微微雀躍的臉終究還是暗淡了下來,回到這裡已經過去一年了,可他們之間依然是這樣沉默。
她不敢說,他亦不說,所以時日久了,便也習慣了,可習慣卻並非出於本意,這些沉默也終歸不是她所期盼的。
只是她早就已經承諾過,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一切就都無所謂,所以即使安之心裡萬般的難過,卻依然要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去度過這朝夕相處的每一天。
如今的時候,日頭漸漸的升了起來,也到了要帶腓腓出來曬太陽的時候了。
安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抓過身朝著竹屋而去,腓腓依舊躺在她們曾經所在的小軟榻上,安安靜靜的睡著,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安之總會覺得心痛,過了這麼些年了,她卻依然無法習慣它這樣的安靜。
雙手伸出緩緩的將它抱起,軟軟綿綿的身子依靠在她懷裡,看上去乖巧的不像話,如果不是知道它的秉性,如果不是它此刻閉著眼,恐怕外人見了,定會誇讚一番。
搖頭笑笑,安之轉身帶它出了竹屋,重複著每天必做的事情。
如今的小溪旁,除卻了那大叔底下的陰涼,其他的地方就都已經沐浴在了陽光下。
安之把腓腓放置在了她常坐的大石頭上,平平的放在那裡,想讓它曬一曬太陽。
她知道它的喜好,所以即使它如今昏睡不醒,她依然幫它打理一切的生活,所以每天的這個時候,她總會帶著它出來曬太陽。
看著小傢伙軟綿綿的攤在石頭上,安之的嘴角不禁勾起,伸手去撫摸她的肚皮,被太陽曬過後的皮毛暖融融的。
她的身子寒涼,所以即使在如今這樣的盛夏,依然不覺得悶熱,反而覺得舒服的很,只是可惜,她不知道腓腓到底是不是也這麼想。
陪著小傢伙曬了好一會的太陽,安之才依依不捨的站起身,準備去廚房做飯,如今他們二人的生活起居依舊是她在打點,只是少了那些平日裡必要不必要的言語,可其他的時候,卻到底還是如千年前一樣。
安之每天要做的事情實在不多,除去了一日三餐準備飯菜之外,便就只剩下帶著腓腓曬太陽和發呆這兩件事了,所以時日已久,便也漸漸的熟悉了一起來,纔不消片刻,便就做好了今日的午飯。
她習慣性的走出竹屋去喚華裳,卻意外的瞥見了石頭上的腓腓竟然翻了個身。
安之皺著眉頭湊上前,看著趴在石頭上繼續沉睡的小傢伙,不由得覺得奇怪,她明明記得,走之前它是正面躺著的呀……怎麼做了個飯回來的功夫,就轉了個面呢!
有些奇怪的擡起頭,望了望旁處華裳的那一邊,卻發現對方也正張眼看著自己!
被這樣的一幕有些驚到,安之猛地提起了全身的力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這一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實在太多,腓腓的異常暫且不提,就光說剛纔華裳和她對視的那一眼,就足以讓安之整個人大腦空白。
愣愣的站在原地,甚至都忘記了思考腓腓的事情,就只是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好像這是這一年間,他第一次這麼和她對視。
華裳看著安之這樣可愛呆愣的模樣不由得勾了勾脣角,眉眼微彎,他終究還是笑出了聲,輕靈的嗓音忽然開口,安之看著那紅色的薄脣一起一合,就彷彿是被下了咒一般的,愣在了原地。
“怎麼,我有什麼不對勁麼?”他問,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磁性好聽,可這一句話說了半日之後,安之似乎才反應過來。
時隔一年,在一起能和他如此心平氣和的對話,她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但好在安之沒有忘了他到底說了些什麼,所以便在這樣莫名的氛圍中,擡手指了指身後的腓腓,結結巴巴的道,“師……師父……是你把它翻過來的麼?”
她問,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說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安之不知道自己爲何忽然變得這麼愚鈍,可即便如此,她卻依然能清晰的感覺到她心臟的跳動,那是平靜復甦了一年的心,終於找到了歸屬的雀躍。
面對安之的問題,華裳並沒有看她,只是略微一挑眉,擡眼道,“如果我說是呢。”
“是?”安之又一次愣住,似乎她總是會在他面前發愣一般,此刻正不解的詢問著,在看到了他的確定點頭之後,安之便笑了笑,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對著他道,“我……我還以爲是腓腓自己翻身了呢。”
華裳沒有說話,反而兀自的起身走向了竹屋,他一早便聞到了那股飯菜香氣,便迫不及待的起了身,卻沒想到和這個時候忽然轉頭的她兩相對視。
他之所以沉默了這一年,並不是再去選擇懲罰她什麼,他其實只是想要懲罰自己而已,因爲他不能原諒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爲,不能原諒他爲了那些一己之私,甚至不惜犧牲代價,所以這一年裡,他不與她說話,不是因爲他討厭,而是因爲執著。
有些東西還是要堅持,可終歸會有那麼雨過天晴的一天,或許安之還不知道要如何去珍惜和原諒,可對於華裳來說,這朝夕相處的一年裡,都是他們此生最幸福滿滿的時刻。
所以如今,他從黑暗和混沌中醒來,再一次見到她澄澈的眼,便知道了一切。
已經開始了的事情或許無法改變,可還未發生的事情卻依舊能被主宰,他用時光換來了永恆,完成了他的目的,所以恐怕現在,也終究是要到了要坦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