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面對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這一份感情到了如今,是否還有必要再去追查與探究,他似乎也茫然了。
有些事情不說就不會知道,可說了,卻也會變得更復雜,就如現在,他原本信心滿滿,可卻忽然間被她打亂一切,甚至淬不及防。
該說他是不甘心的么,確實如此,可在這場戰爭里,他早就注定是一個輸者。
輸了身,輸了心,甚至輸了那些曾經引以為傲的尊嚴。
他的冷漠再也無法保留,他的防備也隨之瓦解,像是一切都結束了一樣,放松了整個身心,就只是呆呆的這么看著她,不言語。
他該如何開口,如何告訴她他其實什么都沒有變,他依舊愛她,依舊念她,依舊是從前那個疼她惜她的美人師父。
可他又忽然很怕,怕她會因此而生氣,甚至……離開。
他不想再試探了,也不想再懲罰了,到了現在,他們已經承受的太多了,他那些幼稚的想法拿到如今說來,也不過只是在折磨彼此而已。可在見證了她的難過與眼淚之后,他還能如此的鐵石心腸么。
恐怕到了如今,他日后會被她的不堅強而傷害,也在所不惜了吧。她不勇敢,那么他勇敢,她要退縮,那么他追逐。
這雙手注定無法在放開,這個人也注定無法在分離,他要的天長地久已經到來,又何苦在給彼此找那些不痛快呢。
華裳想明白了一切,看著她微微的抬起了雙手,可還未等他觸碰到她,卻見安之忽然的抬起了頭。
蓄滿淚水的眼紅的有些不像話,那張原本清秀俏皮的面容如今卻被悲傷覆滿,他張了張嘴,話還未說出口,便又一次被她搶了先。
“我不會煩你,只要你能讓我見到你就好,行么?”她輕聲的開口,濃重的鼻音和沙啞的嗓音交織而成,傳到他的耳中,竟演變成一種格外的心疼。
華裳抿了抿唇,終究是沒有說話,兀自的點了點頭,抬手將她納入懷中。
她說他不知道她經歷了多少才能來到這里與他相遇,可她也不知道,他經歷了多少才能放下那些曾經的執著,選擇與她攜手。
或許在外人看來這都是多此一舉,可沒人能明白他日夜牽掛的心情,沒人能懂他分秒擔憂的急躁。
因為她的不確定,因為她的不自信,甚至因為她的不勇敢,一直也讓他活在害怕失去她的痛苦中,掙扎、彷徨,甚至痛苦。
如同她的那些委屈和傷心一樣,他也是在這其中步步而來,可不管這世間如何變幻,不管生命如何不朽,他卻永遠都記得曾經有人告訴他的那一句話。
我最愛的人,只需站在原地等我就好,等我走過火海,踏遍荊棘路同你共赴此生。
這是繁卿對他說的話,及時過了如今十萬余年,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不是想起了那些曾經的美好,只是他終于感受到了當年她對他的感情。
如今繁卿已經不再,這世間也再沒有一個她,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依然選擇承受,承受著那些痛苦回憶的煎熬,去捕捉曾經的點點滴滴。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薄情也罷,就權當這是一個劫,一場渡了十萬年的劫。
他無法償還的,和他無法放棄的,聯合了起來,化作了道道天雷,披在身上,披在心間。
華裳明白為了這一場風花雪月他到底付出了多少,他也知道安之付出了多少,更知道繁卿付出了多少,可這人生已經到了如今地步,即便是回頭,也早已經說不清始末了。
所以放下了這些牽絆,他一心守在她身邊,要的才不單單只是那片刻的歡愉,追求的才不單單只是那一時的相依。
天上神仙們的苦痛,是凡人無法理解的悠遠,無情無愛的過活,時日久了,還有多少能守得住寂寞,只是換了時間換了人,換了場景換了物,換了風花和雪月,換了日換和星移。
這不過點點的時光一閃而過,他卻將所有的一切已經打破,收斂了所有年少輕狂的稚氣,重新洗練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安之依舊趴在他的懷里,哽咽著泣不成聲,頭頂上方的他卻意外莫名的,露出了一絲輕笑。
此后的時光里,安靜充斥著整個山谷,沒有了那個獨自生活的少女,也沒有了那個緊隨而來的少年。
他帶著她回了昆侖頂,重新住進了醉眠蔭。
安之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回來了,可不管這時間間隔了多長,回到了這里,卻都仿佛像是回到了家一樣。
有時候看著那滿池的繁星草,她便總會想起在虛境中的那段日子,好像那時候的時光已經太過遙遠,那明明本該清晰的畫面越發的模糊起來。
腓腓依舊睡著,半點的動靜也無,她也依舊百無聊賴的度日,只是偶爾會在抬眸的時候,看到那青石臺上半臥著的男子時,露出微微的一笑。
她是滿足的,滿足于自己還存在,自己還活著。
不是指身體,指的是心,是一顆只有在他身邊才會跳動的心,是離了華裳就如同離了水的魚兒一般,她是感激的,感激他在忘記了一切對她的愛之后,依然留她于此。
或許從前的安之會選擇有骨氣的離開,躲得遠遠地,可如今的她,卻愿意為了這個男人,放下所有的防備和尊嚴。
她不是夸張,也不是說大話,更不是因為得不到而覺得心酸,她只是純粹的想要留下,留在他身邊。
她完成了她的承諾,終究還是帶他回了家,可即便到了如今已經說不上到底是誰帶回了誰,也沒有什么關系了。因為無論如何,這都是她想要見到的結果。
雖然會在偶有的時候心酸一回,雖然會莫名的難過,甚至濕了眼眶,可即使每天在這樣痛苦又幸福的日子里過活,她依然高興。
依然,奮不顧身。
因為她愛,所以,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