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漢牛回來后不久的一個夜晚,狂風呼嘯,溫度極低,凄清的月光照在醫院那棵老榕樹下,宛如一只長臂要將之連根拔起。此刻,陳漢牛正在樹下刮樹皮。
阿肯已經盯梢陳漢牛數日,終于等到了陳漢牛獨自一人的時刻,不由得一陣激動。他火速地穿上鞋子,用力推開樓道里擁擠的人群,走出住院樓,佯裝從大榕樹邊經過。
“喲,你怎么在這里啊老兄?”阿肯彬彬有禮地向陳漢牛打招呼,驚恐地發現陳漢牛的雙手已經因為刮傷而血流不止。
“我的媽,你干嘛啊?我的媽啊!”阿肯沖上前去阻止他,卻被陳漢牛一把推倒在地上。
阿肯猛地站起身來,剛邁出第一步便突然止住了,用拳頭狠狠地擊打自己的頭部。
陳漢牛偷偷瞟了一眼阿肯,被他的舉動怔住了,他剛準備開口,阿肯做出了更加詭異的動作:他在地上打滾,不停地捂著肚子尖叫,表情很痛苦。
陳漢牛愣住了,不停地問阿肯“怎么了”,十分焦急。他一只手支撐阿肯的頭,另一只手伸直阿肯抽搐的雙腿,膝關節頂住阿肯的脊梁不讓他撞到旁邊的石頭。
“你怎么了?喂!醫生!醫生!”陳漢牛開始大喊。
阿肯用力地用顫巍巍的手捂住陳漢牛的嘴,雙眼布滿血絲瞪得巨大,發白的嘴唇吐出針尖落地般的呻吟:“別喊,別…..別…..”
“你這是干嘛啊?”陳漢牛推開阿肯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一股瘆人的冰冷從指尖涌入心根。阿肯仿佛要哭出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陳漢牛,一動不動,瞳孔如閃電般忽大忽小。兩人眼神對視良久,陳漢牛的眼睛也變得血淋淋。
深綠的大榕樹垂下尖銳的須根,在惡劣的狂風席卷之下,把陳漢牛和阿肯的脖子劃出或深或淺的痕道。冷冰冰的翻滾的樹葉沖擊著兩個人的頭顱,狂風越來越猛,兩人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憂郁。
良久,陳漢牛把阿肯扶起來倚在樹干邊,表現出急于傾訴和了解的欲望:“說說吧兄弟,說說吧,我是公眾人物什么話都不能亂說,你瘋瘋癲癲說的話也沒什么人相信,扯平了。說說吧,說說。”
阿肯感到有些沮喪,明明是來找茬的,卻無法自控地先癲。他極不情愿地回答:“好吧,反正我們兩個一個天一個地的,就當作是陌路的一場相識好了。”
“你先說。”陳漢牛說,“好歹我救了你一場,加上之前你三番兩次惹我,所以你得先說。”
阿肯白了陳漢牛一眼,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慫人,虧你長得人高馬大的。我先說就先說。你刨樹皮的樣子像我媽當年,我媽當年常常在院子里刨樹皮。大家都說,她是個瘋子,我也一直是這么以為的。但是,你剛剛讓我想到,也許我媽是被逼瘋的。我們把她逼瘋了還說她本來就是個瘋子。”
“你媽媽也會這樣?為什么?”阿肯的回答讓陳漢牛有些心虛。
“因為,我媽是被拐來的,”阿肯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陳漢牛,他見陳漢牛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有些惱火,“我媽是被人拐來的,拐老婆的都他媽不得好死。你說!你說!你說是不是不得好死。”
陳漢牛有些驚訝,但是他不相信阿肯知道他的秘密,依舊死不開口。
阿肯覺得自己說了秘密卻沒有換來該有的真誠,怒發沖冠,“你他媽不是好東西,你有錢有勢不明媒正娶卻拐老婆!我老婆麗芳我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過來的,我媽受的苦都是你們這些人做得孽!”阿肯的性格十分暴躁,他不由分說地站起身來就朝陳漢牛狠狠地踹。
陳漢牛的臉上寫滿了驚恐,青筋暴起,面色突紅,仿佛斗獸場被激怒的公牛。他一躍而起并死死地掐住阿肯的脖子,“說!說!你怎么會知道的!說!”。
“敢做不敢當是吧?我告訴你,我有他心通的能力,我他媽還知道你拼死拼活也要找回你老婆。是男人就不要去找了,放人家一條生路!我媽當年回來以后一哭二鬧三上吊痛苦得不行,你們這些人心腸子真他媽歹毒啊……要不是我媽后來看開,同意和我爸一起去了城里打工,我估計這輩子都沒媽媽了。你跟那些拐賣婦女的人一個德行,我他媽非得報警不可。”阿肯給了陳漢牛火辣辣的一拳,往他臉上涂了一口唾沫。
陳漢牛抹掉臉上的血和唾沫,用比阿肯更大
的聲音說:“你要報警?你去啊,你順便把我老婆告了啊,我老婆跑的時候把我兒子賣了換了錢才買的飛機票,你他媽怎么不去告啊!老子當年從農村被發掘為這個國家東奔西跑比賽,得了那么多榮譽,卻丟了老婆孩子,我找誰告去?打我是吧,你看我打不打你!”
兩個人廝打在一塊兒,連罵帶吼在草地上滾來滾去,臉上的血跡都越來越多。
“你說,你怎么知道的?”陳漢牛把阿肯壓在下面,雙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讓他不得動彈。
“他心通,他心通,這能力我沒法控制。實話說了吧,我還知道你吸毒,還知道你媽,我知道你全家。”阿肯死命地想掙開陳漢牛孔武有力的手臂,上排牙齒露在外面,極度猙獰。
陳漢牛聽到這里,用一只手使阿肯的脖子死死貼在地上,另一只手抹掉眼角的血。他看了看阿肯,輕蔑地笑了笑,“他心通?我呸!我吸毒你也知道?行了,阿Sue給了你多少錢?說吧。”
阿肯聳聳肩,用力推開阿肯的手,站起來得意洋洋地看著陳漢牛,“真不是什么阿Sue阿Tom給的錢,我們精神病患者就有這個能力。況且我現在在這里快活得不行,要錢干嘛?”
陳漢牛將信將疑地從頭到腳審視了這個狼狽的老男人,突然變得像個小孩一樣,努努嘴發牢騷,“阿Sue和那伙人全都是看我能賺錢。”
阿肯本想再絕地進攻,但已經沒氣力了。他理理衣服,抖掉身上的草和泥,甩甩打得生疼的拳頭,友好地拍拍陳漢牛的肩膀,沖他笑了笑。
兩人都理解適才對方憤怒和激動,不好意思地背靠背坐下,互不言語。
夜空的云層漸漸積累,一層覆蓋一層像厚厚的白雪,要下大暴雨了。
陳漢牛起身準備離開,慢吞吞地走了幾步,轉過身對阿肯說道:“既然你知道我媽,那幫我去看看她吧,謝謝你。”
阿肯有些茫然,他只知道他媽的照片,但為了顯示自己的神力,他說:“好的。”
那晚以后,一切都像沒發生過的樣子,阿肯和陳漢牛依舊假裝互不相識,實際上陳漢牛確實不知道阿肯叫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