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軒倒是也不忍心責備他太狠了,畢竟陳曉明剛剛坐到這個位置還有點不習慣。
當下搖頭笑道:“還算好,你還沒有胡亂往裡面塞。”
“倒是楊萬濤,既然是他外甥,幹嘛不放在他辦公室呢?”
陳曉明遲疑的道:“小林好像有點不大願意。”
“不願意,感情他是看不上副區長啊!”何文軒簡直氣樂了,差點爆粗口。
這叫什麼事啊?
“行了,這件事你不用管了,秘書還是我自己挑,你這幾天先辛苦一下。回頭我再找楊萬濤談談,這個頭決不能開,不然我區政斧成什麼地方了,全都是親戚,工作還展不展開了?”
何文軒有些無奈,如今青羊區是把該趕走的人趕走了,但是問題也來了,沒人可用啊。
所有的人幾乎都是破格使用,自然就會出現一些問題。
不過這事就算是他也不好解決。
雖然說,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但就算是伯樂也不是隨便都能遇到千里馬。
陳曉明被何文軒趕出辦公室,後背都是汗,心中一陣慚愧。
這事他處理的確實欠妥,有人找你走後門,你告訴領導算怎麼回事?
推卸責任,還是告狀啊。
正想著,卻見小林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看見陳曉明,立刻湊上來問道:“陳主任,怎麼樣?”
陳曉明正一肚子火,聞言也沒給他好臉色,“什麼怎麼樣?現在是工作時間,你晃來晃去做什麼,都沒事做了?”
“呃……”小林滿臉愕然,似乎沒想到陳曉明竟然突然一下這麼不給他面子了。
陳曉明一看他還站在那裡不動,不禁臉色一黑,“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去工作!”
“你,好,陳主任果然好大的威風啊。”小林心中有些火大,但到底還是知道這個場合不能發作。
一轉頭咬牙切齒的走了。
陳曉明一看,越發覺得幸好沒把這傢伙安排到何文軒辦公室,不然不知會發生什麼。
小林走了之後,卻沒有回去工作,而是徑直來到了楊萬濤的辦公室,走到門口,正好碰到楊萬濤的秘書從裡面走出來。
看見他,心裡雖然不屑,但也不願得罪他,所以朝他笑了笑,“林秘書來啦?”
他卻只是哼了哼,就一言不發的推門進去了,倒是把楊萬濤的秘書晾在當場,半天之後才搖頭一笑,“看來區長秘書沒做上啊。”
然後也抱著文件走了。
“小……,嗯,你這個時間點來幹什麼?”楊萬濤以爲自己的秘書去而復返,正要說話,一擡頭看見是小林,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事實上楊萬濤對這個外甥也有氣,昨天他本來已經答應好了,帶他去飯局上,到時候先跟陳曉明混個眼熟,然後再稍微表現表現。
誰知這小子竟然直接把自己老孃,也就是楊萬濤的姐姐給搬了出來。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楊萬濤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找陳曉明開口,那尷尬的啊,用句現在年輕人的話說,簡直尷尬癥都犯了。
小林哪知道楊萬濤的心思,一上來就滿肚子委屈的叫道:“老舅,這次你可要管我,那陳曉明簡直太欺負人了!”
楊萬濤聞言頓時就要發火,但隨即卻一下子又冷靜了下來,放下手中的筆,認真的問道:“什麼情況,你具體說說。”
小林一聽,還以爲自己老舅要給子出氣,立刻眉飛色舞加油添醋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囂張,昨天明明……”
“你給我閉嘴吧?”楊萬濤聽得臉都黑了。他在區政斧混了這麼多年的辦公室主任,簡直都是人精了,所謂聽見風就知道雨來了。
他這一聽,立刻就知道陳曉明被何文軒批評了,而且肯定還是因爲這個事。
這讓他心中一陣無語,昨天他聽陳曉明說要請示一下何文軒,他下意識的就認爲陳曉明是在搪塞他。
這他倒理解,因爲昨天小林表現的實在是有點不堪,就連他自己都希望陳曉明搪塞一下,然後他能在姐姐面前交差,又不用擔心小林真給何文軒做了秘書,惹出禍端。
這簡直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他沒想到,陳曉明簡直太實誠了,竟然還真跑去請示了,這不是要親命嗎?
哎吆,我的天啦。
擡頭一看,小林還在那得不得得不得的抱怨,臉色黑的跟鍋底一樣,惱怒的一拍桌子,“你給我滾,馬上收拾東西,滾出區政斧!”
小林目瞪口呆,“老,老舅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明明是來告狀的,怎麼被告沒事,自己反而把法官給惹毛了。
這還有王法嗎?
這還有天理嗎?
不過他的依仗就是老舅,現在靠山朝他發火,他也沒脾氣了。
灰溜溜的被趕了出來,卻又不甘心。
左想右想,最後還是隻能給自己老孃打電話。
因爲只有老孃能治得了舅舅。
小林的母親,其實也算是一個偉大的女性。
從小父母雙亡,當時年僅十四歲的她,愣是憑藉著潑辣的性格,堅強的意志,以一雙柔弱的肩膀擔負起了一個家庭,把連同楊萬濤在內的兩個弟弟妹妹拉扯成人,並且還培養出了一個區政斧辦公室主任,現在的副區長。
但是偉大雖然偉大,不過終究是見識有限,而且潑辣的性格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一聽說,自己兒子竟然被弟弟開除了,立刻就火了,下意識的認爲,這是弟弟沒良心。
在她看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又當爹又當媽,把弟弟拉扯大,還供你上大學,你現在混整了,不是理所當然的要拉扯你外甥一把嗎?
大家都是親戚,親戚幫親戚,有錢大家賺,有官大家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你倒好,不幫也就罷了,你還把外甥給開除了,你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你個白眼狼!
要是一般人,最多也就打個電罵幾句,最多就堵到楊萬濤家裡去鬧一鬧也就算了。
她不介。
直接打了個車就到了區政斧。
楊萬濤把外甥攆走了之後,立刻就到了何文軒辦公室。
何文軒看見楊萬濤有些意外,這速度也忒快了嘛,難道是陳曉明給他通風報信了。
不過何文軒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陳曉明雖然還稍顯稚嫩了點,但人品沒問題,也不是沒腦子。
“文軒區長,我是來跟你認錯的。”楊萬濤倒是開門見山。
何文軒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客氣了,“萬濤同志,你自己主動來說這事正好,我也想跟你談談。”
何文軒說著,親自站起來,到飲水機旁邊給楊萬濤泡了一杯茶。
楊萬濤剛坐下,見此,不由得又受寵若驚的站了起來。
何文軒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後才道:“萬濤同志,你來要說什麼事,我大概也知道了,你不來,我也要找你說這件事。”
他說到這裡,見楊萬濤神色緊張,再次擺手道:“你放心,我不是要追究什麼,也不是要上綱上線,我到青羊區來,也就你們幾個可信的人。我何文軒不是那麼小雞肚腸,或者翻臉不認人的人。”
“其實你做的事情,無論從情理上,還是從法理上都無可厚非。作爲一個長輩給晚輩謀個前提有什麼錯?我一直認爲,一個人總要先愛自己身邊的人,才能談得上愛國,愛社會,愛百姓。一個人連親人都不顧了,那就豬狗不如了,還說什麼其他。”
“而作爲一個前任辦公室主任,給現任的辦公室主任一點人事任命的建議,也沒錯。哪怕舉薦的人是自己的親戚也沒事,舉賢不避親,古人都能做到,爲什麼現代人就做不到?”
楊萬濤聽他這麼一說,心中鬆了一口氣,知道何文軒這麼說,就沒有追究他的意思,而且還是依然把他當做自己人。
不過他也知道何文軒這話肯定還有但是,而且他也知道何文軒要說的但是是什麼,就是識人不明。
自己的外甥不是那塊料,自己硬把他往那塊推,那就不是舉賢了,是謀私。
而且明明知道晚輩沒那個本事,還讓他去做,那就不是愛護晚輩了,是害人害己。
不過這個道理他雖然已經明白了,但是他卻沒有自己主動承認。官場中人都知道,領導要批評你的時候,你一定要等領導教育完了再幡然悔悟,不然你啥都明白,領導還有啥用。
同時他心裡也很慚愧,如果不是何文軒把道理說到這一步,他到現在還是沒有想透。
太來認錯的目的,不是因爲他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裡,而是爭取一個態度。
等他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何處,心裡也暗歎,自己這麼大年紀,真是白活了。
這麼多年的官場也白混了。
何文軒見他這幅模樣,便知道,道理他已經都懂了。
這種人精都是一點就透,當下一聲輕嘆,“萬濤啊,我知道這些道理,你其實都明白,但明白不代表能做到,謹慎啦。”
“是,文軒區長,你今天的這些教誨,我都會記在心裡,以後不會再犯了。”楊萬濤幡然悔悟的保證道。
“教誨就不敢當了,只能說是互勉。”
何文軒認真的道:“我知道我這樣說話在一般領導來說,是不合適的,但我這個人不喜歡繞來繞去,有話我就直說,我知道你們跟著我,都有各自的理由和目的,不過我不管這些。”
“我只能跟你們保證一點,只要你們不犯錯,不犯大錯,用心做事,你們的未來絕不止一個副區長。你要是覺得我是在吹牛,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你要是相信我,就聽我一句,不要只看眼前那點利益。”
何文軒說到這裡,不再多說,已經說到這一步,已經和破格了。如果還點不透,那也就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