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自己說完也立刻就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時機和場合不對。
好在他的語氣還算比較委婉,而何文軒和徐老也都知道他此時的心境,再者也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倒是都沒有怪他的意思,馬文才不禁鬆了氣。但他心中的想法卻並沒有改變。
卻聽何文軒又道:“一步一步走,這話聽起來沒問題,但問題是怎麼樣叫一步一步走,我認爲所謂一步一步走,就是時刻準備著,看準機會勇敢的踏出一步。而眼下在青羊區正好趕上這個契機,各方面條件也相對成熟了,我覺得這一步可以走出了。”
“而且青羊區說大其實也不過就相當於一個縣區而已,我們接下來要做的相對於整個國家政治格局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局部事件而已。無論成功失敗,至少都能當做一個實驗場。”
馬文才張了張嘴,似乎欲言又止,但終究沒再說什麼,心裡卻一聲輕嘆。
徐老一直沒有明確表態,此時終於點了點頭道:“文軒,看來你確實不是衝動行事,認識的很清楚。不錯,這件事不出意料的話,一定會造成巨大的社會反響,但那只是輿論層面的,在整個政治格局來說,確實影響不了大局,眼下的青羊區也確實是一個合適的試驗場。”
“可是,文軒,你可要想清楚了,於整個國家來說,固然只是一個實驗,但在你自己來說,卻是事關你的政治生命。而且就算是成功了,你個人的命運只怕也並不樂觀。”
馬文才三人一聽徐老這話,眼中都忍不住露出吃驚之色。
一來是吃驚徐老的態度,聽徐老這麼說,他們就知道徐老基本是已經同意何文軒的計劃了,之所以沒有立刻拍板,只不過是希望何文軒考慮清楚後果而已。
另一個也是吃驚徐老這話說的真是直白。
徐老的身份地位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十分難得。
“這是完全把何文軒當子侄看了啊。”
三人心中很複雜,尤其是馬文才和李平,隱隱有些嫉妒,羨慕,又覺得何文軒這麼冒險真不值得。
想想看,何文軒並不是沒有能力,也不是沒有手段,在能力和手段都兼備的情況下,還有這樣一個大人物支持,如果穩穩當當的往上爬,何文軒幾乎可以預見的會成爲一方大員,甚至真正步入朝堂,成爲這個泱泱大國的決策之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這傢伙竟然一點都不珍惜,浪費,浪費,真是太浪費了。
可是何文軒卻只是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道:“對於這其中的後果我當然考慮過了,當年商鞅變法,造就了一個強大的秦王朝,自己卻也逃不過車裂的下場,王安石雖然失敗,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趙宋的滅亡,自己同樣也逃不過晚景淒涼。”
“不過,今天社會終究已經不是王安石或者商鞅那個時代了,再者我也跟他們不同,因爲我不是官,我是醫生。政治生命與我來說有什麼重要的。”
“只是我顧慮的是,萬一最後結果不理想,會不會連累到您和李老?”
何文軒說著目光又一掃馬文才等人,苦笑道:“還有,馬副區長他們幾個總算跟我一場,我也不想他們落到悽慘下場,所以……。”
馬文才等人聞言一愣,眼中盡是吃驚之色,他們現在才明白,何文軒今天帶他們來這裡,除了是要找徐老借勢,還要給他們這一個派系的人安排一條後路。
就連賈斌都目瞪口呆。
“文軒區長……”幾人眼睛一下子就溼了,心中各種滋味總也說不清楚。
怎麼會有這樣的官?
怎麼會有這樣的領導?
官場之中,互相利用,互相交換利益,本來就是常態。
每個人考慮的本身當然是自己的利益,站隊也好,拉攏也好,合作也好,最終的目的當然是幫助自己往上爬,或者鞏固,爭取更多的權力。
最偉大的,也就是成就自己的政治抱負了。
爲了這些,什麼人不能犧牲。
哪有一個領導在做一件事之前,不考慮自己的命運,而先考慮下屬的後路。
哪有這樣的人?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震驚之後,他們看向何文軒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何文軒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甚至讓他們感到羞愧。
這樣一個人一心想著國家利益,想著人民,而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利益,第一個考慮到的竟然是其他人的後路,這簡直就是焦裕祿,就是孔繁森,就是……
在何文軒的光輝形象面前,他們忽然都感覺自慚形穢。
人家這才叫黨員幹部啊。
何文軒卻根本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如果知道他一定會滿臉愕然,隨即肯定會哈哈大笑。
因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根本沒有那麼偉大。
什麼焦裕祿,孔繁森,他的覺悟還沒有那麼高的程度。
雖然他確實像做一點事,但要他不考慮自己的利益,怎麼可能?
他不在乎所謂的政治生命,說白了,只不過他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一個搞政治的,他一直都堅持認爲自己是個醫生而已。
至於這個官,如果不是因爲龍門那位給他的任務,他早就打算辭職了。
他的理想是建立一個不受任何人和權力約束的醫療帝國,然後每天自由自在的跟自己的女人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當什麼官能比這個更偉大的。
如果能爲國家和人民做一點事,也算報了李老的知遇之恩,如果再能順勢掙脫政治的漩渦,那更是求之不得。
至於爲馬文才等人安排後路,說白了,也只是覺得自己這樣的作爲連累他們,不想心中有愧而已。
他的原則從來都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不負我,我不負人。
僅次而已。
哪裡想到他這個行爲在別人眼裡竟然這麼偉大。
甚至徐老都再次高看他一眼,忽然拍著他肩膀哈哈大笑道:“老團長果然沒看錯人,你儘管放心去做好了,我和老團長一生什麼風浪沒見過,豈能在乎這一點點小波折!”
“另外,你也放心,只要我和老團長還在,就必定不會讓你做了王安石或者商鞅!”
徐老說的豪氣干雲,碎金裂石,雖然已經老了,但依然有一種睥睨四方的氣勢,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崢嶸歲月。
何文軒雖然知道徐老可能誤會了什麼,但還是忍不住被感染了,心中也有一絲熱血沸騰。
再一想到,他接下來的行爲可能會讓某些既得利益者們心神不安,心中沒來由的想起一句詩,不由得念道:“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徐老啪的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不會念詩就不要嚇念,還帝星飄搖熒惑高,你想造反啊!”
“呵呵……”
何文軒摸著後腦勺一陣訕訕,其他幾人卻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