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6 約定
896約定
自那次的事后,在醫術上宮旬就很支持路曼聲。
他經常會搜羅一些罕見珍稀的醫書古籍,還有一些不傳世的珍本,都被他想方設法的弄了來。
路曼聲不知道宮旬為什么忽然這個樣子,之前他雖然也會問她一些醫術上的事,但很少關心她在做什么,她在看什么醫書、這段時間在研究什么新的技術,宮旬都很少過問。
而現在,路曼聲只要說起對哪些醫書感興趣,第二天一早醒來,總會有相關的古本放在她的案上。
“你這是做什么?”路曼聲有些無奈地看著宮旬又將一摞醫籍放到了她的案上。
這樣的速度,她根本就看不完。
“不用擔心,本宮明天就讓人送兩排書架過來,你可以把這些書都放在上面。從今以后,路御醫也是有藏書的女人了。”
“……”
“我要幫你藏萬卷醫書,啊,像是上次東風醉編著的那本也不錯——”
路曼聲前一秒還有些感動,下一秒就只剩下黑線了。而宮旬就像是完全沒有看見路御醫可怕的臉色,拍著自己的腦門道:“對了,我將它放到哪兒了,我這記性還真是善忘。這可真麻煩啊,晚上還有一個有關于男人亢奮的問題想請教路御醫……喂喂喂!路御醫,你想謀殺親夫嗎?”宮旬往后跳了兩步,沒有懸念地接住了路曼聲飛過來的書。
這些日子,他已經非常熟悉這種打鬧了。路御醫一開始還故作淡定,但看著某個人笑著一臉的不懷好意,耐心終于告罄。
而因為某個人太讓人上火了,路曼聲在短短時間內便學會了飛書絕技,準頭是越來越好了,只是沒有什么內力,缺少力道,對宮旬實在構不成威脅。
最關鍵的是路曼聲成功被激怒,這讓宮旬越發自得起來了。以前這種三流玩笑他都是不屑于開的,可用在路曼聲這里,他可是樂意得很。
路曼聲每次都告訴自己,絕不能中那個男人的計。不要理會,等到無趣了,他自然就會作罷。但事實證明,在宮旬面前,她的自制力是越來越差了。每次一看到他那欠揍的笑容,她的手就下意識地有了動作。
和男人打鬧那一套明明是她最不喜歡做的事,但現在因為某個討人厭的家伙,路曼聲也多了一些女兒家的嬌態。
這數個月來,路曼聲發現自己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轉變。
心情也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快樂。對待周圍的人,目光也變得溫暖了許多。
這是一個好現象,或許她能夠期待有一天她像從前一樣開懷大笑,想哭就哭,想生氣就生氣,而不用刻意去壓制著什么。
讓她有這種轉變的,最大的原因無疑于是宮旬。不只是在一日日的相處中宮旬給了她足夠的關懷和包容,還是因為這個人總有本事刺發路曼聲刻意壓抑的那一面。
讓路曼聲變得不像路曼聲。
一開始路曼聲還有些不太習慣,甚至還有一點抗拒。但當她知道宮旬的用意后,就漸漸地放開了無形中對自己的限制,更加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和他相處。
日子平靜而又美好。
路曼聲每隔幾天會出宮一趟,領著功德牌,還是像之前一樣隨心所欲。看到有興趣的病癥會接下來,大多時候交給宮旬,由他替自己刪選。
留在宮里的時候,也曾整天的呆在耳房。因為搗鼓一些藥方而讓自己廢寢忘食,不過,不再像從前一樣,不管她多么忙,又集中精力于某件事上,一日三餐都會有人盯著她吃。
如果她不乖乖配合,某位爺還會紆尊降貴,親自前來這里,看著她將所有的東西都吃下去。
吃完之后,還會在她一臉黑線的情況下拍著她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詞,啊,乖乖吃,吃飽飽,吃飽了才能養好身體,將來為我生一個胖寶寶——
路曼聲第一次聽到這話的時候,尷尬得無以復加。剛吃下去的東西差點沒噴出來,反倒是宮旬,笑得一臉的得意。在得意之余,讓她晃神的東西,路曼聲想,那或許是能夠稱得上名為快樂的東西。
她也可以讓一個人這么快樂。
一想到這一點,路曼聲的嘴角慢慢綻開了笑容。
她不是一個喜歡自作多情的人,相反,在感情上她很沒有信心,也沒有安全感。即便那個人就在她的身邊,她也擔心著有一天會失去。不會變心的人有可能會離去,而不會離去的人有可能心轉移到了別人的身上。
感情就是這樣不安而忐忑的存在,但每一個細微的感動也是真實的。只是人們習慣地放大痛苦和恐懼,而對那些感動的瞬間不放在心上。
她是真正的喜歡這個男人。
路曼聲想。
她開始細數宮旬帶給她的每一次感動,以及每一次心跳。
在感情上是個大笨蛋的她,給了她和宮旬一次機會。她對自己的內心做了一個承諾,這個承諾是宮旬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從現在開始,她要將自己每一次的感動給記下來。當達到一百次,她就會和宮旬做真正的夫妻。
而那,也是她交出自己、包括她的心的那一刻——
或許是一直以來,兩人的相處模式無形中被某種枷鎖套住了,誰都無法主動邁出那一步。
路曼聲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里。
每當她想要相信宮旬,將以后屬于路曼聲的感情全部都交給這個男人時,她心里總是無形地在猶豫和掙扎。
不能,不能交出感情,一個女人當她徹底失去自己心的那一刻,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何況她和宮旬之間,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宮旬是注定要成為大堯君主的,她真的能夠做到和其她女人一起陪在這個男人身邊嗎?
不,她做不到。哪怕心中已經動搖,她也決不會答應這種事。
如果不愛,尚可以糊糊涂涂度過一生,宮旬有多少女人與她無干。可一旦愛了,那許多事不由自主,就連心里的嫉妒還有怨恨也會滋生。她有可能成為宮里無數可悲女人中的一個,生命中只剩下一個男人,企及著他哪怕是一點點的關心和廉價的情意。
路曼聲一直無法忘記清兒母親的悲劇,盼兒不得,便是毀滅。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為了一段執念,毀了自己的一生。
沒錯,宮旬這會兒是喜歡她,心思似乎也只在她一個人身上。但男人的真心又能保持多久呢,身邊各色美人環繞,她總有一天也會老去,或許還不待她老去,宮旬就已失去了對她的興趣。
男人,愛你,你便是他的一切。不愛,那就再沒有半點情分可言。
因為宮旬的身份,她注定無法全心以待。
路曼聲在感情上一直都是一個膽小鬼,之前因為阿進的事,她怕傷害別人。而現在,她怕被別人傷害。
她覺得,自己也是一種病,而且有可能無藥可治。
她在心里許下了一個約定,用以對抗軟弱的內心。盡管這種做法,在真正的感情面前是可笑的。因為感情本就不是可以拿來衡量和計數的東西,但這卻是路曼聲唯一可以放開自我的機會。
如果真的實現了心底的約定,路曼聲決定哪怕做只撲火的飛蛾,也要全心的愛宮旬一次。即便宮旬真的有了別的女人,她也可以坦然放手。
當一個女人不再希冀永遠這種東西時,就會變得很堅強。
可這種事,路曼聲自己都沒有把握。
畢竟她也會在內心里暗暗地想著,不夠,這樣不夠,在說到她老去宮旬有可能喜歡上別的女人時,她的心底分明是抗拒的。
即便她白發蒼蒼,皺紋爬滿整張臉,她還是希望那個人仍然緊緊地牽著自己的手。而不是在風華過后,一個人晚景凄涼。
自那天后,宮旬就發現路曼聲偶爾會記下一些小東西。不是看書時所做的筆記,而是一些特殊的之前從沒有關注過的東西。
一次,路曼聲午睡,放在內袖口袋的冊子滑落了下來。宮旬好奇,便拿過來看。
這個冊子十分的簡單,只注明了一個時間。其他的便什么都沒有了,這讓宮旬很莫名,仔細推敲著冊子上的時間,心里想著這對于路御醫來說是否很特別的日子。
第一個日子,是六天以前。
六天以前,應該是十二號。宮旬回想著那一天發生的事,稀松平常,路御醫一天都留在宮里,而他那天似乎也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
路御醫記下這樣的一個時間做什么?
正因為那天沒發生別的什么事,這個冊子上除了一串時間,任何提示都沒有,宮旬才始終看不出這個冊子背后所隱藏的故事。或許說,路曼聲準備這個冊子的用意。
之前就說過,宮旬是一個多疑的人,任何事他一開始都會想想用意。即便被點了忘憂香,行動處事方面跟以前有所不同,但思考問題的方式還有骨子里深植的東西,卻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
宮旬在看到這個冊子的第一眼,就預感到這個冊子對路曼聲、對他可能都很重要。
他太了解路曼聲了,女兒家癡癡怨怨那一套她玩不來,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醫術上,其他的時候心里想什么,連他也不敢完全能猜透。
就像這些日子,他清楚地感覺到路曼聲對他的感情比以前增進了不少,也流露出了許多過去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的真感情。
可這份感情越多,宮旬也就越發地靠近她,看得也就越清楚。
他看到了路曼聲的顧慮和掙扎,還有一種如履薄冰的謹慎,甚至是那種放松又痛苦的糾葛心情。
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有著怎樣的過去,換成其他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愿意愛上她,因為喜歡她絕對是最辛苦和遭罪的一件事。
換成現在,那就是誰喜歡上她誰倒霉。
不是說路曼聲這個女人不好,她是一個善良的好女人,也從不貪圖男人什么。她唯一的就是對自己太殘忍,不懂得放過,給自己一個機會。
而她也缺少追求幸福的勇氣和坦蕩。
可宮旬沒有辦法放下她,他想他一定是愛慘了這個女人,才會像個被虐狂一樣忍受著路曼聲無形中施與他的折磨以及猜疑。
他完全沒必要這么苦自己。
天下女人也只有她才會這么不識趣,被當朝太子看上了,還有心思想別的,早應該緊緊攥住他,一輩子都不撒手的。
但他就是執著于這么一個笨蛋。
管他以后會如何,也管這樣的默默付出有沒有結果。路曼聲這一生都會留在他的身邊,這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每次想到這里,宮旬焦躁的心總是能夠被安撫。
但這不代表他就是一個被感情沖昏了頭腦的傻瓜,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茬,在嗅到味道不對或是發現一些引起誤解的端倪時,他就會露出危險的獠牙。
第二個日子是同一天的當天夜里,那天夜里父皇召見,他回來得很晚。回來的時候,平時已經就寢的路曼聲卻沒有睡,披著衣裳站在殿內等著他。
宮旬記得當時自己很感動,撫摸著路曼聲冰涼的臉,告訴她以后不會再讓她等這么晚了。
這個時間,會和那件事有關嗎?
可路曼聲不是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再說了,好端端地記這個時間做什么?
接下來的幾個日子,情況各有不同,但都不是什么大事,有些時候平淡得宮旬甚至回想不起來發生了什么。
正因為如此,這本記錄了那么多古怪時間的冊子,就成了一團深擾宮旬的謎團。
他有想過問路曼聲,只要他問,他想路曼聲應該會告訴他的。
一開始宮旬為了不讓路曼聲覺得他無聊,或是探聽她的私事,忍著沒有問。但他實在按捺不住,再一次晚間兩個人看完書后,路曼聲再一次拿出了那個冊子,宮旬終于忍不住問出來了。
路曼聲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宮旬,眼里似乎有些無措。
這樣一個表情,讓宮旬疑惑更深。
“告訴我,這是什么?”宮旬堅持想知道。
良久,路曼聲終于開口:
“這是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