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天氣正是熱到發躁的時候,沒有一絲風,也看不見一滴雨。
迷惘山,在烈日的烘烤下,卻依舊生機勃勃,蟬鳴聲,溪流聲,鳥叫聲不絕于耳,還有來自山頂迷惘寺的撞鐘聲。
山腳的林蔭下,時不時會有歇腳的人,大多是去迷惘寺燒香拜佛的女人,拿一塊墊子鋪著,曲腿坐上去,手里拿一把扇子慢慢的扇。
偶爾也會有男人經過,總是解了衣衫半露著肚皮,看見俊俏一點的女人,還會忍不住吹一記口哨,非要惹的女子紅了眼,才肯大笑著離去。
天色將晚的時候,林子里幾乎都沒有什么人了,有的只是拜完佛往回走的香客,但這時,卻來了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她是往山上走的,步子很快很急,不時回頭張望,一張粉嫩細滑的臉因為過激的運動,已經緋紅一片,幾縷發絲和著汗水粘在唇邊上。
實在走不動了,她踉踉蹌蹌的停下來,彎下腰身,將雙手撐在膝蓋上,用力大喘了幾口粗氣,但只片刻功夫,身后就又傳來了衣服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音,她知道是那人追上來了,所以不得不咬緊牙關繼續走。
天漸漸黑了,她依然沒有停下,身后的人也依然窮追不舍,有時候,她幾乎都能聞見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她忍住喉間的不適,大口喘息,逼自己一步步向前。
終于,有昏暗的燈光出現在目光盡頭,總算能松下一口氣,可身后的人又近了一步,她稍作停頓,然后攢下一口氣,一溜煙跑出去好遠。
隱隱的聽見身后的人罵罵咧咧叫起來。
“你以為你跑到這鬼地方我就不能奈你何?老子不用法術一樣能將你這小妖精拿下……娘的,小丫頭片子腳力還真不耐……”
女子也不理,依然埋頭跑,再抬眼時,迷惘寺的輪廓已經清晰的出現在了眼前。
快了快了!
她拍著胸脯,依然大口喘氣。
幸虧自己夠聰明,這迷惘山里,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仙設下了結節,在這里根本用不了法術,若非如此,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恐怕早就成了那可惡的捉妖師的囊中之物了。
再說這迷惘寺,據說是當朝前太子不知為了何事在此剃度為僧,一般人不敢在此殺生的,她若躲了進去,應當也能保一時安穩。
心里這般想著,腳下的步子卻慢了,竟是不自覺卻大意了去,待她反應過來時,只覺腦后一陣勁風襲來,她想躲,已然來不及,只能硬生生挨下了這一掌。
接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惡臭撲鼻而來,她哇的一聲就嘔出一口臟物,夜太黑,她也看不清是不是嘔了血,雖說沒有法力,可那捉妖師也算是拼盡了全力的,她一個瘦弱的小女子,哪里能吃得消。
捉妖師占了便宜狂笑不止,看著匍匐在地不能動彈的女子滿眼得意之色。
“跑呀,你倒是再跑呀……”
女子看著弓腰駝背的捉妖師恨的牙癢,心里又惱又悔。
“死老頭,你怎么偏偏逮著我不放,我貍小九哪里招你惹你了!”
“嗯?你這是廢話!”
捉妖師瞪圓了雙眼,換了個雙手叉腰的姿勢又繼續開口。
“你是妖精我是捉妖師,你說我怎么逮著你不放?你說!”
“可我都死在你手上三次了,你就不能放過我一次,這可是我最后一條命了……”
地上的女子露了弱態,眼淚蓄在眼眶隨時準備奔涌而出。捉妖師見了卻是無動于衷。
“不要在本座面前裝柔弱,不吃這一套,你還是乖乖把你這最后一條小命交給我,咱們也都省的麻煩。”
他一邊說一邊從腰間結下一個麻皮袋子,地上的貍小九微微發起抖來,那袋子她再熟悉不過,里面鼓鼓囊囊的盡是一些被他打回了原型的動物尸體,陣陣惡臭也正是從袋子里發出來的。
看來,今天這最后一條小命兒也要交代給他了。
都怪自己啦,仗著自己是九命貓,就根本沒當回事兒,成形才短短兩百年的功夫就揮霍的只剩下一條命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死老頭,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想做鬼?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造化,我可不敢保證不把你打到灰飛煙滅!”
捉妖師整張臉都興奮到變形,他用極快的速度整理好了麻皮口袋,又從袖子里摸出一面銅鏡。
“我這祖師爺留下來的照妖鏡一般可不愿拿出來,今天你運氣好,誰讓你選了個不能施法的破地兒,只能讓它伺候伺候你啦!”
說著,他將食指放進嘴里咬出一道血絲,然后對著鏡子啐了一口,那銅鏡立刻發出刺眼的光來。
貍小九此刻方知臨死前的絕望,只能閉上眼任由處置,當那銅鏡的光照到她身上時,她只覺得渾身一軟,就失去知覺,倒在地上化成了一只柔若無骨的貓兒。
捉妖師大笑一聲剛要上前,不遠處迷惘寺的大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和尚從門內走了出來。
“施主,佛教重地切勿殺生!”
他雙手合十在遠遠的地方站定,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有力。捉妖師看著他,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來不及收回。
“喵……”
趁他愣神的功夫,地上的貓兒突然嘶喊一聲一躍而起,往著和尚的方向跑去。
捉妖師眼看著和尚彎身將那貓兒捉進了懷里,便也只能憤憤然離去了。
見他已經走遠了,和尚又將貓兒放回到了地上,可那貓兒一急,一個轉身又鉆回了他的懷里,討好一般的只往他懷里蹭。
“倒也是個靈物,罷!收留你一夜便是!”
和尚說完,抱著原身的貍小九走進了寺廟,貍小九在他懷里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很快就睡了過去。
被那死老頭追著跑了一路,又被他的捉妖鏡嚇的不輕,真是累到虛脫,此刻她發誓,就算天上掉錢下來她也要睡上一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