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肩膀上的大掌,把臉轉向一旁,唐翩躚嘴角噙著抹無奈苦笑,繼續勸連俢肆。
“阿姨的話雖然難聽,卻是實話。她不能接受我,也是人之常情。將心比心,換了我,我也不可能讓我的兒子娶仇人的女兒?！?
倒是沒想到她能把問題剖析的這樣透徹,姜芙蕖頗感意外的挑了一下眉,隨之站起身。
下一瞬,她看唐翩躚的眼神,就不再單單只是充滿憎惡的,平添了幾分欣賞和幾絲欣慰。
“怨不得寺兒那么喜歡你,你果然識大體。”姜芙蕖由衷的感嘆。
對于婆婆并非發自于心的贊美,唐翩躚受不起的搖頭笑了笑。
坦白的講,她覺得婆婆眼下的行為跟打一巴掌給顆甜棗沒什么區別。
她雖心知肚明,卻不想點破。
既然要分開了,就給彼此留個好印象吧。
唐翩躚突然變得懂事,倒叫姜芙蕖覺得自慚形穢了。
回想起認識她以來的點點滴滴,撇開她的身世不說,平心而論,她覺得這孩子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只是,她再好,也跟他們唐家無緣,她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和害死丈夫以及小兒子的兇手的后代生活在一起。
不過,她能在這個時候不哭不鬧,還深明大義的幫著自己勸兒子,姜芙蕖意外之余,心中不自覺的對唐翩躚產生了一絲歉疚之情。
“躚躚,對你,我只能說抱歉。你要明白,我并不是討厭你,而是……”
她這應該算是變相的在跟自己道歉,唐翩躚心里頭多少好受了一點。
沒等姜芙蕖把話說完,她就裝作沒事人一樣笑著打斷了她,“我知道?！?
自嘲的彎了彎唇,她喃喃自語的語氣繼續道,“怪只怪我投錯了胎?！?
唐翩躚看似自嘲的一番話,在姜芙蕖聽來卻像是在打她的臉。
一時間,她尷尬的不知所措,只覺這張老臉真是沒地方擱。
但轉念一想,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她憑什么感到慚愧。
就算她今日的做法有點過分,那也是被她那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父親給逼的。
如果許博年不造孽,不害得他們家破人亡,她怎么可能冒著被兒子恨一輩子的危險趕走他心愛的女人。
如此一想,姜芙蕖便不再感到慚愧,反而更加堅定了要趕走她的決心。
淡淡的看了唐翩躚一眼,姜芙蕖失聲冷笑,“你要這么理解的話,也沒錯?！?
“如果阿寺選擇你,他就不配當唐家的兒子。我和他死后,誰都沒臉臉面對唐家的列祖列宗。你如果真的愛他,就不該讓他背上不孝的罵名?！?
話說到這個份上,唐翩躚是徹底的死心了。
她去意已決。
痛苦的閉了閉眼,她微笑著寬姜芙蕖的心,“您放心,我馬上收拾東西離開這里,再也不會……”
話到一半,轉回臉,滿含不舍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俊顏,她方才繼續未完的話,“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說完,她徑直走向墻角,取下衣帽架上她近日比較喜歡背的一個單肩包,準備就這么輕裝簡從的離開。
手機在兜里揣著,錢包連同一些重要的證件都在手中這只包里。
這些就夠了,別的她不需要。
衣服收拾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身為許氏集團接班人的她從來不缺這些東西。
真正留戀的是帶不走的人,以及和他在一起時的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不管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
唐翩躚攥著包包回到母子倆面前的一刻,姜芙蕖大方的沖她綻放了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你的體諒,躚躚?！?
深感抱歉的嘆了一口氣之后,她接著說,“身為一個母親,我也有自己的無奈和使命。”
把包包挎向肩頭,唐翩躚微微一笑,“我明白。”
猶豫片刻,她鼓足勇氣跟姜芙蕖談判,“阿姨,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辈患疤启孳]張口,姜芙蕖就猜到了她的意圖。
她搖頭,無情的拒絕,“我也很想點頭同意,畢竟孩子還小,離不開母親?？墒堑K于你的身份,我只能再次說抱歉。漪兒的撫養權,我不能給你!”
不能理解的閃了閃眸,唐翩躚倒也不跟她爭,和顏悅色的同她講道理。
“原先,我是這么想的,不管我和阿肆會不會重新走到一起,漪兒的撫養權我都讓給他。因為阿寺他,實在是太孤單了,有漪兒陪著我會比較放心?！?
“可是現在您回來了,情況不一樣了?！?
“有您陪著阿寺,他不會再感到孤單,那么漪兒我就必須帶走。
”
“再者,聽您的口氣,阿寺再婚是遲早的事情,而我暫時并沒有再婚的打算。所以,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著想,我覺得她還是跟著我比較好?！?
“不可能!”任唐翩躚說的再有道理,姜芙蕖就是不為所動,一口便回絕了她的請求。
“她是唐家的孫女兒,必須待在唐家!”
“你想她了可以告訴我,我會派人送她過去跟你小聚,但是,你休想把她帶走?！?
“您會不會逼人太甚?”唐翩躚忍無可忍了,不再顧及她是長輩,當下便對姜芙蕖投去憤怒的目光,“我已經做出讓步,如你所愿,放棄阿寺,為什么您還要跟我搶女兒?”
反正都已經撕破了臉,姜芙蕖也不再客氣。
對唐翩躚的憤怒視而不見,她滿不在乎的挑唇,“隨你怎么想,對你,我不想客氣,也犯不著客氣!”
“您……”唐翩躚氣結。
她越生氣,姜芙蕖心里就越開心,甚至還裝起了好人,“不要激動,跟你父親慘絕人寰的手段相比,我做的這些算得了什么,連他的一點皮毛都及不上?！?
話落,挑釁的沖唐翩躚笑了笑,她拽過兒子連俢肆的胳膊拉著他就往外走。
“跟我出去,讓她自己收拾行李。大不了,叫個傭人上來幫忙?！?
“她想帶走什么,除了你和漪兒,我都沒有意見。”
“回頭你記得命人多給她些贍養費,我們唐家不是小氣之人,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恩與我們的人?！?
停下被迫的腳步,沉默了這半天的連俢肆冷若玄霜的撥開了母親蠻不講理的手,“媽,我再說一遍,躚躚她……不能離開這里,我不準許!”
姜芙蕖怒意再起,冷眼瞪向兒子,“她自己都答應了,你為什么還要跟我較勁?!”
回到唐翩躚面前,旁若無人的望著她,連俢肆眼底的憂傷如墨汁一樣鋪陳開來。
“她答應沒用,我是她丈夫,家里的大事還得我說了算?！?
聞言,姜芙蕖氣得額頭上青筋直冒,“你……!”
抬起一只手,撫上她微怔的容顏,連俢肆性感的薄唇邊劃過一道心疼的弧度。
“躚躚就是這樣,凡事都以我為先。你以為她真的想離開嗎,她現在心在滴血,只是您看不見而已。”
“她是不想我為難,才選擇犧牲自己。這么好的兒媳婦,您忍心趕她走,忍心把上一輩的恩怨怪在無辜可憐的她身上嗎?”
唐翩躚不知道是被他感動還是刺激的眼淚撲簌撲簌的直掉,她下意識的別過臉,并伸手打掉了他的大掌。
獨自背過身去,她再次整理起了被他弄亂的情緒。
唐翩躚剛一轉身,身后就傳來婆婆姜芙蕖叫囂的嘶吼,“她無辜,她可憐?你的意思是,我們家就該遭逢莫須有的橫禍,你爸和弟弟就該死,我也該毀容?”
話音一落,她就捂著黑紗遮面的臉失聲痛哭起來。
快被胡攪蠻纏的老人家逼瘋,連俢肆撫著額頭一臉崩潰的跟她解釋,“您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苦要……”
眼看著婆婆的苦情戲又要開演,唐翩躚不忍他們母子再為她無休止的爭執下去,快速整理好儀容,她轉回身來,哀求的眼神望向連俢肆,“別說了,阿寺,求你別說了。”
深吸一口氣,她故作堅強的勸他,“俗語有云,女人沒了可以再找,媽只有一個,你不要再氣她老人家了?！?
“你也只有一個!”連俢肆低吼著接過她的話。
言外之意很明顯,他不會放她走。
眼底一片濕潤,唐翩躚沖他綻開感動的笑靨,“我在你心里就好了?！?
“可我很貪心?！边B俢肆搖頭,苦澀的笑掛在嘴邊,“如果一天看不到你,我的世界就會大亂。”
“你說的太夸張了?！碧启孳]故作好笑的冷嗤一聲。
連俢肆認真的強調,“一點都不夸張!”
“習慣就好了?！碧启孳]也不與他爭,面容平和的再行相勸,“你看這幾年,我不在你身邊你不也挺好?！?
“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連俢肆急紅了眼。
唐翩躚無計可施了,只能冷笑著反問他,“就算你把我強留下來,你覺得我們可能毫無顧忌的像以前那樣恩愛幸福的生活下去嗎?”
不及他回答,她就自嘲的勾唇,自問自答,“不可能的,我和婆婆,不……是阿姨之間回不到從前了。以她老人家對我的恨,我們根本無法和睦相處?！?
知道她心意已決,也知道自己在她和母親之間終究會選誰,連俢肆心如刀割,依然不肯放棄,“我說過,請給我時間,我會去做通媽的工作?！?
“她老人家剛剛的話你也聽見了,她態度很堅決。”
“那只是暫時的,我相信我可以?！?
不想再跟他這么毫無意義的對峙下去,唐翩躚妥協式的口吻哄騙他道,“那就等你做通了婆婆的工作,再把我接回來,好么?”
連俢肆不是三歲的小孩,自然不會信,頭頓時擺得跟擺鐘似的。
唐翩躚急了,沉聲道,“我又不會跑!”
“那誰說的準!”連俢肆聳肩,“惦記你的人太多,難保不會有人趁虛而入,我不能鋌而走險?！?
唐翩躚是又氣又急又傷心又好笑,“我都不擔心你再婚,你怎么……”
“我勸你們還是趁早對彼此死心,只要有我在,你們兩個就休想在一起!”旁邊,聽不下去的姜芙蕖冷笑著將他們的對話打斷。
“聽見了吧,連俢肆?”余光指了指姜芙蕖所在的方向,唐翩躚失笑著提醒連俢肆,“你要認清事實!”
轉眸看向臉色鐵青的姜芙蕖,張口之前,唐翩躚深感抱歉的向她鞠了一躬。
“阿姨,請恕我無禮,這里的一切我都不稀罕,也不想帶走,除了我的女兒。”
“漪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沒有阿寺我興許還能活,但如果沒有漪兒的陪伴,我恐怕一天都盼不到頭。您也是有兒子的人,請您理解一下我這顆做母親的心?！?
跟姜芙蕖打過招呼,不管她是個什么態度,緊了緊肩上的包包,唐翩躚踩著拖鞋就快步朝門外走去。
她要下去帶女兒一起離開。
聽聞她要帶走小孫女,姜芙蕖心下一慌,連忙跟上去阻止。
她步子剛邁出去,耳邊就響起了兒子沙啞的哀嚎,“躚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