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著太陽穴慢慢站穩,姜芙蕖淚眼婆娑的沖她眼中的不孝子大吼,“要我跟你說多少遍,你喜歡誰都可以,唯獨她不行!就算她不是害死我們全家的兇手,可她骨子里流著那個人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
面對母親咄咄逼人的態度,連俢肆感到十分的無力。
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該火上澆油,但是他真的受不了她的一意孤行。
苦澀的笑在唇邊蔓延開,連俢肆用著厚重的鼻音再次跟姜芙蕖爭取。
“媽,我真的不想忤逆您,是您的想法太偏激。”
“您不了解我和躚躚之間的感情,在您沒回來之前,躚躚她可以說我的全部。”
“在我過去的人生當中,她扮演的不僅僅是妻子的角色。她是愛人,是女兒,也是給予我溫暖的光芒。”
“沒有她的朝夕相伴,您的兒子不可能這么完整健康的出現在您面前。幫派里討生活,說白了就是拿命在搏。因為家里有她惦記,有她這個小不點兒要照顧,我才格外珍惜這條命。要不然,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還有,媽,躚躚她不僅僅住在這棟宅子里,她還住在您兒子這里。”
說話間,連俢肆帶著唐翩躚的手往自己的心臟上摁了幾摁,“您若執意趕她走,是否也想連同您兒子這里一并挖了去?”
沒想到兒子會把仇人的女兒看得如此重要,姜芙蕖氣得心碎如刀割,瞪向兒子的眼神里除了憤怒便只剩下一望無際的失望。
“你……!”
而被他抱在懷里的唐翩躚,仰著腦袋怔怔的望著他,早已被他剛剛的話以及他摁胸口的動作感動的淚如雨下,唇邊也悄然彎起了一抹姜芙蕖所看不到的幸福弧度。
她從來不知道,曾經年幼的自己于他而言是那么的重要。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他的拖油瓶,原來不是。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真想回到那些和他相依為命不被人打擾的清寧歲月。
“阿寺……”實在是太感動了,唐翩躚微微動了動唇,想跟他說點什么。
可惜剛喊了個名字,就被他再一個將她攬緊的動作打斷,“不要說話,局面交給我就好。”
說這話時,連俢肆并沒看她,惆悵的眼神與母親憤怒的目光在空氣中做著無謂的抵抗。
“嗯。”輕輕顫動了幾下被淚水浸濕的長睫,唐翩躚便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安靜的躺在他懷里,享受著這不知道是不是最后溫存的擁抱。
艱澀的滾動了幾下喉結,連俢肆平生第一次用那么卑微近乎哀求的語氣跟人講話,只因為對象是生他養他的母親。
“媽,算兒子求您,什么我都可以依您,除了這件事!”
將兒子痛不欲生的模樣看在眼里,姜芙蕖心疼萬分,如果可以忘記那場滅頂之火,她也不想這么逼他。
“寺兒,媽也求求你,忘了這個女人吧!”
搖頭,再搖頭,連俢肆笑得無力,“不是沒試過,忘得掉就好了。”
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小女人,在她睜開眼時和她相視一笑,他都快忘了是在回母親的話還是在跟她告白,“她早就嵌進了我的生命里,跟我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體。”
好言相勸他不聽,姜芙蕖惱羞成怒,不再客氣對他客氣,直接下了命令。
“她跟我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一看見她就會想起你爸和你弟弟死的有多慘,連尸骨都蕩然無存……”
“如果你還是唐家的兒子,還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就按我說的做,跟這個女人斬斷情絲,從此陌路不相逢!”
連俢肆據理力爭,“媽,許博年是許博年,躚躚是躚躚,你不能把他們等同成一體。”
任他怎么說,姜芙蕖就是聽不進去,她心意已決,“在我看來,他們就是一體,都姓許,骨子里也流著一樣的血!”
連俢肆快被母親氣死,憤然喚她,“媽!”
兒子的性格她最了解,知道不給他點壓力他不會服軟,姜芙蕖心下有了對策,“既然你如此袒護這個女人,那好,媽不逼你。”
母親態度陡轉,讓連俢肆誤以為事情出現了轉機,“媽,您的意思是……”
不及他說完,姜芙蕖當頭一盆冷水朝他潑過來,“你選擇她可以,我走便是!”
連俢肆這才恍悟,是他會錯了意,“媽……!”
“就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兒子,就當我的寺兒早已藏身于那場火海,我現在就下去找你爸爸和弟弟!”
冷笑著說完類似于訣別的話,姜芙蕖故作痛苦的閉了閉眼,猛然轉身,快步朝著不遠處的一堵墻上撞了過去。
連俢肆見狀,火速松開唐翩躚,一個縱身飛躍,成功的截住了欲要以死相逼的母親。
“媽,您這是做什么!”
和姜芙蕖預料的一樣,她頭沒撞到墻,而是撞在了兒子的胸膛上。
暗笑兩聲,她繼續再演,撥開兒子的手,欲要再撞。
連俢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將她抱住,不許她亂來。
“放開我,讓我去死,兒子不孝,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唐翩躚也被婆婆的舉動嚇到了,小跑上前,和連俢肆一起扶著哭哭鬧鬧跟個孩子似的老人家去到沙發前坐下。
知道婆婆并不是真的想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她此舉不過是想逼阿寺做決定,唐翩躚并不怪她。
見婆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唐翩躚不想管她是真哭還是假裝,本能的從紙巾盒里抽了幾張紙巾,想幫她擦擦,“婆婆……不是,阿姨,您別這樣,有話咱們好好說。”
不客氣的擋開她的手,姜芙蕖看她的眼神怨氣不減,“離我遠一點,你這個劊子手的女兒!”
聞言,唐翩躚情緒低落的往旁邊退了退,不再惹她老人家討厭。
她不讓躚躚擦,連俢肆只好抓過妻子手里的紙巾替她代勞。
享受著兒子幫她擦眼淚的同時,姜芙蕖捶胸頓足的繼續演苦情戲,“為什么要攔著我,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沒人管你了,你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
連俢肆何其精明,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他一眼就看穿了。
只是,身為兒子,他有他的無奈。
就算看出來母親在演戲,他也不能加以指責,只能裝作當真被她嚇到,心有余悸的勸她,“您還說您不逼我,您現在根本是在我把往絕路上逼。”
“您明知道您活著對我來說有多驚喜,我怎么可能再讓您離我而去。”
他總算是說了句暖她心窩子的話,姜芙蕖欣慰不已,立刻停止哭泣。
抓住兒子的一只手,她趁機懇求他,“那好,既然你心疼媽,就答應媽,跟這個女人斷的一干二凈。”
“我做不到。”連俢肆沒做考慮的搖頭。
望著身旁一左一右兩個深愛他的女人,他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兩半,“我不能沒有您,也不能沒有躚躚!”
深知一味的跟兒子對著干只會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姜芙蕖轉換了策略,改為苦口婆心的勸他,“寺兒,媽不是勢利眼。以后你再娶,不管對方有沒有背景,長得如何,只要你喜歡,媽都沒意見。但是,她不行,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一個害死我丈夫和兒子的劊子手的女兒當我的兒媳!”
對于母親的不依不饒,連俢肆心累的把手抽回來,“媽,到底要我怎么跟您說,您才能明白,這世上除了躚躚我不可能再……”
連俢肆沒說完的話,結束在唐翩躚的失笑聲下,“算了,阿寺,不要強求了,這是我們的命。”
“我這個人,從不認命!”略顯生氣的看了她一眼,連俢肆的態度十分堅決,“我只知道我愛你,而你也愛我,相愛的兩個人就該在一起。”
唐翩躚欣慰的彎唇笑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執起她的手把她扯到面前,不顧母親的冷眼,他站起身。
一手摁住她的肩膀,一手輕撫她淚跡未干的容顏。
張口之前,他雖嘆了一口長氣,然而眼底的堅持卻堅不可摧。
“不夠,遠遠不夠。”
“五年前,放你走的時候,我的世界幾乎坍塌,我不想再經歷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
“躚躚,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我會說服媽,她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她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不等唐翩躚表態,姜芙蕖冷笑的聲音就插了進來,“你別做夢了,寺兒!還是那句話,除非我死,否則她休想成為你的妻子,以及這個家的女主人!”
連俢肆怒極,卻又不能當面發作,只能用滿含無奈的眼神看了母親一眼,算是警告,“媽!!”
被兒子的眼神灼傷,傷心欲絕的姜芙蕖又開始抹淚。
望著婆婆難辨真假的痛苦模樣,唐翩躚陷入了沉思。
這還是她老人家知道真相的第一天,倘若阿寺執意留下她,她仿佛可以預見未來的日子,在這個家里,她、婆婆以及阿寺三個人之間會相處模式的有多累。
夾在中間的他,不用多說,肯定是最為難的一個。
與其如此,還不如她離開,換取這個家的安寧。
時過境遷,她早已不是當初年少無知的小女孩,現實的殘酷讓她學會了得,也學會了舍。
何況,愛一個人并非時刻膩在就是真愛,只要兩顆心靠在一起,距離又有何懼,真正可怕的是同床卻意夢。
如此一想,唐翩躚心中便有了決斷。
和他一樣,開口之前先嘆了聲氣,她閃著淚光沖他笑,語氣平和,沒有任何的情緒在里面,是發自于心的建議。
“阿寺,聽我一句勸,不要為了我傷阿姨的心,不值得。”
“誠如你所說,阿姨能活著是奇跡,你該好好孝順她,聽她的話,而不是氣她,逼她。”
明知她是好意,連俢肆卻并不領情,果斷擺手,拒聽她的勸告,“躚躚,這個時候不是表現善良的時候,有些東西該爭取的就要爭取。”
“你以為我想放棄,我不想爭取嗎?”
“她是你媽!”
唐翩躚的一席話,成功的把彼此的底線攤開在對方面前。
連俢肆很想反駁,可是她最后這句話說到了問題的關鍵。
是啊,旁邊這位是他母親,生養之恩大過天,他難道真的要為了一個女人傷母親的心嗎?
成功的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閃而過的猶豫,唐翩躚離開的決定更加堅定。
這個男人她太了解,她知道他遲早會妥協于他的母親,不過是時間問題。
與其到時候空歡喜一場,還不如她現在就自行瀟灑離開。
深吸一口氣,唐翩躚繼續勸他,“阿姨的話雖然難聽,卻是實話。她不能接受我,這也是人之常情。換了我,我也不可能讓我的兒子娶仇人的女兒。”
倒是沒想到她能把問題分析的這樣全面,姜芙蕖頗感意外的站起身,看唐翩躚的眼神,不再是憎惡的,而是略帶著幾分欣賞和幾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