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商行,那黑底的旗幟懸掛在樓前獵獵作響,如今商行已經變了另外一番模樣,連片的建筑,外頭壘砌了高墻,從遠處看去,不知道還以為是一座甕城,沿著這商行外頭是四通八達的道路,道旁已有不少建筑開工,更有不少商鋪開業,圍繞著這商行,向四周輻射開來。
如今這里的人流已是不少了,因為商行正在準備第一次走貨,只是這一次規模實在不小,海路那邊暫時還要等到明年開春,一是等季風,另一方面廉州的船塢也正在趕制貨船,眼下只能先走朝鮮、關外等地。不過即便如此,這一次走貨的規模也是空前,據說使用的騾馬、人手就超過萬人,除此之外,還有上千的護衛,這浩大的隊伍,貨物所需極大,單絲綢就需數萬匹之多,還有各種生絲、茶葉、陶器都是無以數計,商行在聚寶樓那邊已經張貼了告示,大量收購所需貨物,不少商賈也都不禁興奮起來,現在大明的商貨又多了一條出貨的渠道,這對商賈們是好事,現在幾乎所有商賈都在大規模的擴大生產,不過為了向商行出貨,在商行這邊置辦個門臉,用以展示自家的貨物是肯定的,所以商行附近的土地一下子兜售一空,到處都是工匠修筑店鋪、住宅、客棧、酒肆。
柳乘風坐著馬車到了商行這邊,看到這熱鬧的景象,也不禁笑了,到了商行大門前下了車,眺望了商行一眼,門口的護衛見了柳乘風,連忙過來笑嘻嘻的道:“侯爺好。”
柳乘風吩咐他們道:“去,叫幾個人把本侯的行禮搬下來吧,哦,是了,把李先生、陳千戶、王司吏還有幾個教官教頭都叫到正氣堂里說話,對了,太子殿下到了沒有?”
門口的護衛道:“殿下今個兒要遲些來,小人這便去叫人。”
柳乘風信步進去,這商行中倒也有不少的商賈進出,看到了柳乘風都是愕然了一下,不過他們不敢近前打招呼,在他們看來,這柳乘風是官,是侯爺,自個兒只是下賤的商賈,他們沒這膽量去打招呼。
不過柳乘風在商賈們的心里份量極重,從前或許看不出,可是這一次柳乘風入獄就顯現出來了。當時柳乘風被拿去了順天府,整個京師市場可謂瞬間低迷,很多謠言傳出來,說是柳乘風一旦失勢,這聚寶樓只怕也要倒霉,因此不少商賈都嚇了一跳,那些瘋狂進貨的商賈也變得謹慎起來,不但不囤積貨物了,反而大量清理庫存,一時之間貨價暴跌,不少商賈都賠了個底朝天。
若不是后來柳乘風又突然出獄,不但無罪,反而還加了一個官職,讓這市場頓時回暖,柳乘風或許不覺得,可是在商賈們眼里,他的一舉一動,個人榮辱都成了整個市場的晴雨表,甚至可以左右到市場的繁榮與蕭條。
柳乘風沒有想太過,徑直到了正氣堂。
這正氣堂屬于聚寶商行的側堂,地方不大,只有方圓二十丈,商行里的一些頭面人物議起事來也方便,最先到這正氣堂的是劉鵬,劉鵬是聚寶商行的大掌柜,聽到柳乘風來了,連忙從一旁的文書房里過來,接著其他人三三兩兩進來,紛紛給柳乘風見禮。
錢芳和幾個教頭是最后幾個到的,他們是從校場那邊趕過來,這錢芳見了柳乘風,心里有點兒畏懼,上次的帳柳乘風還沒有和他算呢,現在他最怕的,就是柳乘風把他從商行里趕出去,如今操練學生軍,錢芳已漸漸進入了狀態,漸漸的有了些頭緒,現在便是把他從新發配到邊鎮去做游擊,只怕他也不肯了,到了現在,錢芳就算再愚蠢也知道這學生軍教官的潛力會有多大,現在讓他割舍,他是萬萬不干的。
錢芳一進這正氣堂,便連忙拜倒在地,對柳乘風請罪道:“侯爺,末將該死,請侯爺懲處。”
柳乘風臉色肅然的看了錢芳一眼,道:“你知罪了?”
錢芳道:“知罪了。”
柳乘風頜首道:“那你自己說,你犯了什么罪。”
錢芳道:“末將分不清朝廷和學生軍,邊鎮是邊鎮,學生軍是學生軍,邊鎮有邊鎮的規矩,學生軍有學生軍的規矩,不管外頭是什么樣子,造作局那邊給邊鎮給養的軍械如何,可是學生軍的給養就得按著學生軍的規矩來,末將犯得是玩忽職守之罪,對造作局送來的軍械校驗不嚴,致使這將校因為粗制劣造的火銃而差一些死于非命,末將身為教官,汗顏之至,請侯爺懲處!”
柳乘風冷哼一聲,眼睛掃過所有人一眼,淡淡的道:“錢芳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嗎?”
眾人一起道:“侯爺,都聽到了。”
柳乘風撫著案道:“聽到了就好,本侯再重申一遍,外面是什么樣子本侯不管,無論是京衛,是邊鎮,是各地的衛所有什么勾當,本侯也一概不管,本侯只管著你們,無論是商行,是聚寶商行的千戶所,是學生軍,既然現在都在本侯的轄下,就得按著本侯的規矩來,誰要是觸犯了這一條,本侯絕不輕饒。”
柳乘風闔著眼,隨即道:“這一次錢芳犯下這么大的事,本來按照本侯的規矩,錢芳按罪該革去職務由錦衣衛拿辦,不過這一次,本侯一是念在錢芳初犯,二是看在學生軍即將與瓦刺人演武的份上,學生軍正是用人之際,所以這一次就給你錢芳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若是這一次學生軍勝了,本侯便不追究,若是敗了……”柳乘風冷峻的道:“那本侯也不說什么,你從哪兒來滾哪兒去吧。”
話說到這份上,還真有幾分鐵面無情了,說是戴罪立功,可是要輸了,還得滾出去,錢芳本就革掉了職,再回去邊鎮,兵部那邊也不會認可他的官職,出了這商行,只怕就只能做個平頭百姓。
錢芳滿臉苦澀,重重磕頭,道:“末將遵命!”
柳乘風這一番處置之后,坐在這正氣堂里的眾人都是肅然,其實平時柳乘風待人還算不錯,從不給下頭的人擺臉色看,可是今日來了這么一出,卻讓所有人都心驚膽戰了。
柳乘風隨即含笑,道:“錢教官坐下說話吧。”隨即又對眾人道:“今個兒既然說到了這里,那么本侯索性就把本侯的性子說出來,平時呢,大家都是兄弟,說的難聽一些,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你們若是有親朋好友需要照顧,本侯可以給你們方便,你們若是手里有些緊,也可以到本侯這里支用些錢,你們遇到了什么難處,本侯赴湯蹈火為你們排憂解難,誰受了欺負,本侯為你們討還公道。可是有一條你們得記著,本侯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本侯當你們是腹心,是朋友。可是朋友之義遇到了公務上犯了本侯的規矩,本侯也不會客氣,揮淚斬馬謖的事諸葛亮做得,本侯也做得,記住今日這句話,對你們有用!”
眾人連忙道:“是。”
柳乘風語氣又平淡下來,壓壓手:“好啦,好啦,今日和你們說了這么多丑話,想必你們心里頭也知道這關系的厲害,其他的本侯就不說了。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事要交代,大家都知道,本侯奉旨與瓦刺人列兵對陣,這一次只許勝不許敗,所以接下來幾日,本侯都會呆在校場那邊操練,其他的事也管顧不上。所以呢,有些事必須交代一下。”
“這第一件事,就是商行走貨的事,劉大掌柜,走貨的日子定了嗎?”
劉鵬欠身道:“侯爺,日子定了,選的是黃道吉日,這個月的月末,到時候商隊開始出發,直接出關。韃靼、瓦刺、朝鮮、亦里把里、海西女真等部都已經事先派人交涉過,他們那邊都準許了咱們的商隊入境貿易。”
柳乘風點頭,瓦刺、韃靼人雖然與明朝相互仇視,可是瓦刺和韃靼物資缺乏,這時候有商隊愿意去,他們肯定是舉雙手歡迎的,至于一些關外的小部落,倒是不必懼怕,沿途保護商隊的護衛足以解決,只要不是對方汗帳采取敵視的態度就不成問題。
至于朝鮮、海西女真還有亦力把里,這都是大明較為老實的藩國,一向都很順從,因此不怕出什么問題。
柳乘風道:“第一次走貨,一定要籌備妥當,這一次做成了,往后的生意才能順當,回來的時候也不能空著手,除了把黃金白銀帶回來,也可以買一些朝鮮的人參,海西女真的皮貨,瓦刺、韃靼人的牛羊帶回來,去一趟是錢,回來一趟也得掙錢,不過陸路走貨,利潤不會高的離譜,最緊要的還是互通有無,真正想盈利,還得靠海路,這事兒,就有勞劉大掌柜費心了。”
劉鵬道:“侯爺放心,小人已經籌備了幾個月,不會出什么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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