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朝,早朝剛過,東宮之中的人終于走得差不多了。
先前一水兒來探病的七大姑八大姨,提溜著各種補(bǔ)氣血的藥材紛沓而至。
賀知春覺得自己個足足喝了有一茶壺的水,這才勉強(qiáng)能同她們說那么些話。
天殺的他們老李家竟然有這么多人,日后她當(dāng)了皇帝,這些人的俸祿,年節(jié)的賞賜都要從她兜里掏出來,想想都恨不得跪求,諸位叔伯嬸嬸啊,能少生幾個么?
養(yǎng)不起啊養(yǎng)不起!
阮嬤嬤細(xì)心的將那些收來的禮都貼上了名帖,然后才讓青梨單獨(dú)的放入到一個小庫房之中。
賀知春有些感慨,“嬤嬤擔(dān)心這藥有問題,我若是吃出來了毛病,尋他們麻煩去?”
阮嬤嬤呸呸呸了幾聲,“童言無忌!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藥哪里入得太子的口,日后尋太醫(yī)一一驗(yàn)看,沒問題留著賞人用。”
也是,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年紀(jì)大了,自己個總也要生病的,到時候換個盒子再送回去,這么一想,賀知春覺得走親戚也頗有意思起來。
咦,這顆人參怎么長得如此眼熟,夫人快來瞅瞅,這根參須是被老鼠咬斷了的那根不?
夫人一瞧,面露悲傷,正是正是。上回我好不容送給了七大舅,沒有想到他轉(zhuǎn)身送給了五姑母,五姑母送給了太子,太子又賞賜了回來……
賀知春正在床上找樂子,就瞧著圣人領(lǐng)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進(jìn)來。
圣人左右手的正是她的老熟人孫弗,孫弗看到賀知春勉強(qiáng)的笑了笑,沒錯,這種為難人得罪人的事,又落到了某的頭上!
圣人瞧了瞧桌子上的補(bǔ)品,皺了皺眉頭,“嬤嬤怎么不攔著些,天寶好囫圇了,再讓她們來便是。”
賀知春聞言笑了笑,搶著回答道:“都是長輩,聽聞我受傷了,來瞧我,我高興都不來不及呢。”
圣人的眉頭一松,“你這孩子就是心善。”
孫弗無語,大家都這么熟了,這種父慈子孝的假仁假義的場面能不來嗎?請你們考慮一下八個兒子要外加八個媳婦一道兒撕的人的心情。
“孫大夫你們來這里是來審案的么?”賀知春兩眼放光,孫弗太貼心了,竟然到東宮來審案。
孫弗有氣無力的回道:“崔中丞說到底是太子受了傷,得讓太子知曉何故才是。”
賀知春心花怒放,崔九真是太了解她了。
眾人都是大忙人,很快按主次落了座,將五花大綁的侯玉提了上來。
侯玉雙目通紅,猶如惡鬼,看得賀知春嚇了一大跳,住了一夜的監(jiān)牢,就把人折磨成這樣了?
侯玉的口一松開,立即辱罵道:“昏君,我阿爹隨你征戰(zhàn)南北,立下汗馬功勞,你卻卸磨殺驢,毫不猶豫的殺了他,我只恨不如沈家妹妹手快,沒有一刀捅死你這個昏君!”
她說完,扭頭一看躺在床榻上的賀知春,笑道:“真是太搞笑了,南地來的野蠻人,竟然也能當(dāng)太子,我大慶要亡啊!這賊大慶怎么還不亡呢?”
屋子里頭一片寂靜,突然之間,只聽到啪的一聲。
竟然是在一旁旁聽的高陽公主,她聽到這話兒,一發(fā)狠把手中把玩的玉簪子給掰斷了!
“你爹謀逆,我爹不殺你全家,誅你九族,已經(jīng)是無上恩德了。你這個人,怎么恩將仇報?我瞧你日子困頓,好心收留你,送你衣衫送你首飾,讓你去打馬球,你就是這樣毀我的?”
“你要?dú)⑷朔呕穑约喝ケ闶牵戎腋墒裁矗恳粋€兩個的,當(dāng)我高陽好欺負(fù)不是!”
圣人前頭聽得還頻頻點(diǎn)頭,聽到后面簡直想將高陽一腳踹出去,誰帶她來的,真是的,她有造反的狗膽,卻沒有造反的腦袋瓜子,叫她來做什么啊!
侯玉聽到謀逆二字,聲音頓時尖銳起來,“什么叫做謀逆?我阿爹輔佐太子也叫謀逆的話,那在堂上坐著的昏君你,才是奪走父兄皇位的逆賊!”
侯玉這話戳中了圣人的痛腳,圣人臉色大變,大手一揮,“此賊瘋魔,當(dāng)誅。”
緊接著來了一左一右兩個侍衛(wèi),往侯玉口中塞了布,將她拖下去了。
賀知春瞧著心中直嘆氣,當(dāng)初的侯玉的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在長安城里數(shù)得上號的小娘子,如今已經(jīng)被命運(yùn)磋磨成這個樣子了。
她真的很久沒有聽到人嘲笑她是南蠻子了。
不過這下子,沈怡麻煩了,圣人已經(jīng)在暴怒的邊緣了。
侯玉拖下去不久,果然讓人帶上來的就是沈怡,沈怡安安靜靜的挺直了胸膛,看上不像是一個剛剛捅了太子一刀的人,而像是剛剛繡完了一副圖,前來花園散心的小娘子。
賀知春悄悄地看了一旁的魏王妃還有她身后的沈家人一樣。
沈怡的父親母親,還有她的兄長沈翎都來了,看著她神色各異。
她的父親沈尚書一臉怒色,而母親已經(jīng)拿著帕子,嚶嚶的哭倒在沈翎的懷中。
魏王面色沉如鍋底,一言不發(fā)。
孫弗還沒有開口,魏王妃便急切的問道:“阿怡這是怎么回事?你為何突然要刺太子?你不是正在同賀三郎談婚論嫁了么?是不是有人蠱惑你,哄騙你這樣做?”
沈怡淡淡的看了魏王妃一眼,笑了笑。
賀知春突然有些明白,賀知易為何會看上沈怡了,她大幅度的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而且是一位真正的名門淑女,不管什么時候,都保持著她的體面。
即便是在刺殺她的那一刻,她的嘴角都還是在微笑著的。
“是晉王要我刺殺太子的。我原本就覺得,女子當(dāng)皇帝什么的,實(shí)在是太可笑了。如果女子可以當(dāng)皇帝的話,那我們這些學(xué)著掌家之道,學(xué)著溫良恭儉讓的小娘子,豈不是人生毫無意義,變成了一個笑話?”
“這件事情是不對的,而我所做的,只是去修正錯誤。晉王與我一拍即合,其他的刺客都是他找過來的,包括侯玉。而我只是想殺太子而已。”
“倘若是長樂公主的球隊(duì)贏了,那么換我來殺圣人,侯玉去殺太子。當(dāng)然,只有懂點(diǎn)馬球的人都知道,結(jié)局肯定是高陽公主的球隊(duì)贏了。很可惜,我們都失敗了,太子沒有死,而我卻要死了。”
賀知春的嘴巴都合不攏,現(xiàn)在的小娘子,想法都這么可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