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長輩們原本打算出言奚落,你當是衙門們審案,還是圣人抄家,你連我們都懷疑,那豈不是目無尊長?
因為乃是晉王登基,所有的人都覺得,崔九的御史中丞做不長了。
可一看到他那充滿血色的目光,所有的人又將行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他們崔家都是文人,乃是禮儀世家,不同剛剛喪妻的人一般計較,沒錯,他們就是這樣的高尚。
不一會兒,屋子里密密麻麻的已經站滿了人。
“九弟,你要如何查證,盡管說便是。”
崔九一言不發的走到離他最近的人身邊,抬起他的手,仔細的聞了聞。
所有的人都被他這一舉動給弄懵了,這是什么鬼?
被賀知春的死刺激大發了,以為自己長了個狗鼻子么?
他們這樣一砸吧,覺得不對味起來,崔九的確是長了個狗鼻子,所以他十分的擅長調香,他身上用的香,全都是自己調制的。
香味?
崔九一個一個的聞過去,“七哥,把你的手拿出來。”
崔七臉色有些發青,“某剛剛用了飯,手上都是油葷,別臟了九弟的鼻子。”
崔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想把手拿出來,還是想要某把它剁下來?反正當年,你不是很喜歡崔大郎么?某覺得他怕是等你很久了。”
“七郎啊,你就把手給崔九吧”,一旁的崔家二夫人顫顫巍巍的說道,周圍人的臉色也不好起來,崔九從來都不是個善茬兒。
崔七把心一橫,伸出手來,崔九一把抓起他的手一聞,接下來就是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崔七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對著崔九怒目而視,“你瘋了嗎?某可是你哥哥。”
“是你將阿俏推下水的對不對?每年阿俏生辰,某都會給她調制一款新的香,可是再怎么變,里頭不變的是梔子花的香味。崔家人自詡名門,出身高貴,嫌棄梔子花香味濃烈直白不含蓄。”
“只有阿俏,因為乃是岳州人,所以一直喜歡梔子花香,整個崔家,除了她,沒有人會用這種香。你推阿俏下水,手上便沾了這種香。”
崔七沒有說話,一旁的崔二夫人慌忙說道:“九郎啊,我知道你同阿俏感情深厚,她沒了,我們也都很難過,但是你不能夠光憑一點香味,就覺得是七郎殺了阿俏啊。這年節家中人多,人來人往的,不小心沾到了,也是常有的事。”
“再說了,七郎有什么理由要殺阿俏呢?”
站在人群中的青梅,白衣素縞,聞言大聲說道:“不對,娘子聞訊得知七郎歸家,這才對鏡梳妝,用了香,之后立即去見七郎……再一出來,人便沒了,怎么可能是隨便沾到的呢?”
“她平日里舍不得用,只有在九郎歸家的時候,才會將這香拿出來。”
青梅乃是賀知春的貼身婢女,專職梳妝,她說的話,崔九是絕對相信的。
至于崔七為何要殺阿俏,他想不明白,也沒有旁的證據,可是他需要證據么?
他不需要。
他現在不是那個崔御史,他只是一心想要為了阿俏報仇的崔九郎。
崔九越過崔七,又一個個的聞下去,直到沒有第二個人手上有阿俏的香味,這才一把拽住了崔七的衣領子,將他提溜了起來。
崔九生得很高,又常年習武,抓崔七這么一個弱雞,不在話下。
“崔九你瘋了么?你想做什么?”崔九二話不說,拖著崔七便走,崔二夫人上來要攔,卻被崔將軍給擋住了,崔小叔的夫人著急的說道:“快快快,快去請老夫人去。”
崔九拽著崔七一路行到了賀知春掉進去的那個湖邊,雪下得越發的大了。
崔七心有戚戚,“九弟九弟,事到如今,某便如實同你說了吧,你常年不在家,某同阿……”
崔七的話還沒有說話,就感覺一陣巨力襲來,將他的頭整個按進了水中。
直到他以為自己快要淹死了的時候,崔九才將他拉了起來。
崔七嗆了一口水,真他娘的冷啊,他哆嗦著捂著胸口,猛的咳嗽起來。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崔九這是枉顧法度,要私刑了崔七啊!
“九郎,你就聽阿爹一句勸,你若是殺了崔七,阿俏也活不過來了,而你一輩子的前途,也就都毀掉了啊!”
崔九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崔七,某就問你一句,阿俏是不是你殺的,是誰指示你的,你若是說了,某可以考慮送你去大理寺。”
崔七此刻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是智遠大師,智遠大師說阿俏是天寶公主,乃是天生帝命,我若是替圣人殺了她,便有前程萬丈。”
崔七的話音剛落,崔九抬起便是一腳,將他踹進了冰窟窿里。
崔二夫人哭喊著撲了過來,“快來救人啊,快來救人啊,崔九你瘋了啊!”
崔九紅著眼睛看了周圍人一眼,“不許救,阿俏落水了,也沒有人救她。”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動,不知道是被崔九的眼神嚇住了,還是因為崔七說的天寶公主,天生帝命什么的,震得他們腦袋疼。
“崔九你殺了我兒,崔家所有人都瞧見了,我要去長安城告御狀,你還我兒命來。”
“不許去,崔七腳滑落水,不慎溺亡,與崔九無關。”
“憑什么,憑什么你到這個時候,還要偏心崔九?”
崔老夫人跺了跺拐杖,“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話,這些年我最偏心的人是誰?誰都有可能,卻從來都不是崔九。崔七殺了阿俏,不過是一命還一命罷了。崔七不是我崔家人,你們若是想要崔家滅門,大可將今日之事說出去。”
在場的人腦袋又是嗡嗡作響,這家大業大就是可怕,里頭到底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秘密啊。
惹不起惹不起。
崔九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告與不告,崔七是誰,他壓根兒不關心。
他現在要回去陪阿俏了。
“元芳,走,咱們陪你阿娘去。”
雪越下越大,好似要將所有的罪惡,都掩面起來。
一直到阿俏出殯的那一日,李思文才風塵仆仆的從邊關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