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會兒還有人在荷塘邊?”本來是因為心情煩躁想到荷塘邊吹吹冷風,讓頭腦清醒一下的,沒有想到這大冷的天氣,荷塘邊居然還有不少人,這讓心情極不好的人更加的厭燥起來。
“可能是天冷,躲在這里喝點酒吧”隨侍的不敢肯定的道,這么大冷的天氣,偷懶躲著喝點酒很正常,可是她們不躲在下人房里跑這里來做什么,吹冷風嗎?
“躲這里喝酒?你當她們是瘋了嗎?”要是一群姑娘或者文人還能說是文雅,一群婆子,除了發瘋還有什么解釋?
“二老爺,哪里好像還跪了個媳婦子,可能是那一房的下人犯了錯,被罰跪在這里吧”眼尖的小廝看到了跪著的人,不過他只看到了吳媽媽,沒有看到被吳媽媽身形擋住了的順姐兒,立刻猜測道:“這些婆子可能是被派來看守,不讓那犯事的媳婦子偷奸?;伞?
被稱為二老爺的立刻冷了臉,道:“犯了錯該打板子打板子,該攆出府就攆出去,怎么能動私刑?在這種大冷的天罰人跪在這地方,這不明擺著是要那媳婦子的命嗎?真要是犯了不能原諒的大錯,杖斃也好,送官也罷,怎么能私底下做這樣的責罰?青衣,你過去看看是哪一房的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是,二老爺”被稱為青衣的是二老爺身邊的長須男子,他跟在二老爺身邊已經有四十多個年頭,知道主子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守規矩的人,可這樣的人最恨的卻偏偏是下面的人不守規矩,他平時極少管府上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主子倒了血霉,偏偏遇上了他。
青衣獨自過去,看了一眼卻愣住了——原來被罰跪在這里的不僅僅是一個看起來有幾分體面的媳婦子,還有一個很陌生的小姑娘。她們可能已經跪了不少時候,那小姑娘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色,眼神也有些渙散,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
“這是怎么回事?”青衣喝問一聲,那些明顯是看守著兩個人的粗使婆子他都認不出來,應該是些上不了臺面的。
“這里沒有你的事,別來多管閑事”羅媽媽和那個大丫鬟已經早早的就離開了,剩下的粗使婆子哪里認得青衣是何許人也,雖然見他看起來體面,但確定這不是府上的管事,更不是什么主子,哪里會把青衣的喝問放在眼里。大冷的天,在這里守了快一個時辰,就算是有賞錢,她們心里也多有抱怨,語氣自然也就不大好了。當然,最最主要的是她們都知道,自己的主子四少夫人雖然和四少爺關系有些不大好,可她不光是四少夫人,還是令國侯府的嫡出姑娘,是府上身份最尊貴的少夫人,有她做靠山,更沒有把青衣放在眼里了。
青衣被粗使婆子的話噎住了,他跟在二老爺身邊這么多年,別說是侯府的下人,就連幾個少爺見了也要帶幾分笑,那里被人這樣無視過,心里惱怒更深,轉而問吳媽媽道:“你們是什么人?犯著什么錯?怎么會跪在這里?”
吳媽媽倒是不像這些粗使婆子那么沒有眼色,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沒有穿什么極好的料子,可這里是內院,能夠進來的男人不是主子就是極有體面地管事或者老爺、二老爺身邊受重用的人,她一邊用身子小心的支撐著已經撐不住的順姐兒,一邊道:“奴婢是六姑娘的奶娘,這是六姑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就被罰跪在這里……哎喲……”
青衣沒有想到自己問話的時候那些粗使婆子居然敢上前打人,看著被婆子一腳踹倒在地的吳媽媽他更加的惱怒,不過他也沒有理會這些看起來十分囂張的婆子,而是轉了一個身,大聲道:“二老爺,是六姑娘和她的奶娘不知道為什么被人罰跪在這里”
二老爺?婆子們都是一驚,齊齊望去,果然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在小廝的陪同下緩緩走來,他身上披了一件大麾,用的是上好的白狐貍毛制成,一身的貴氣逼人,果然是遠遠的見過的二老爺。婆子們都忍不住的打了一個激靈,齊齊的跪了下去,哪里還有半點囂張。
“二老爺?”吳媽媽一驚之后大喜,已經僵硬的身子忽然間有了氣力,拼命的磕頭,苦求道:“求二老爺發發慈悲,救救我們姑娘吧”
六姑娘?二老爺眉頭微微的一皺,排行第六的好像是四房的姑娘,他見過四房的九姑娘和七姑娘,但卻沒有見過這個六姑娘,也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跪在這里?
“奶娘,我們不求人”順姐兒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經結成了冰,尤其是心已經冰冷的沒有了一絲溫度,就算她還是一個孩子,她也清楚的知道,今天是有人要將她置于死地,諷刺的是,那個希望看見她死的人就是給了她生命的母親。既然是這樣,她就把這條命還給她好了,沒有必要繼續欠下去。
“不求人?”二老爺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個小小的、倔強的身影,不過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兒就知道不求人了?他看著那個孩子,道:“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你的叔祖只要你懇求一聲,我就能讓你回到溫暖的屋子里面,不要在這冷風中跪著受苦。”
“您若是愿意讓我不再受著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我求不求都是一樣,若是不愿意,我就算是求您也沒有用。與其求而不得,反被人譏笑,還不如不求。”順姐兒臉上再次出現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冷淡地道:“求不如不求,爭不如不爭,還能讓自己保持最后的一點點尊嚴?!?
“你這孩子倒也有趣”二老爺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娃兒很對自己的胃口,笑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錯,怎么會被罰跪?”
“犯錯?”順姐兒嘴角輕輕的一扯,道:“我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
這是什么話?二老爺眉頭再次緊皺,而他身邊的小廝忽然想起什么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這才恍悟,看了看順姐兒放在身后的右手,他好像記得兒子提起過,說四房生了一個六個指頭的孩子,就是她了嗎?
順姐兒最后的氣力已經用盡,她身子晃了晃,倒在吳媽媽身上,徹底的暈了過去,最后看見的是吳媽媽一臉的慌張,她掙扎著扯動嘴角,給了她一個笑容,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姑娘~姑娘~”吳媽媽抱著順姐兒小小的身子,拼命地給二老爺磕頭,哀求道:“二老爺,求求您救救我們姑娘吧她才五歲啊求求您~求求您~”
“青衣,快點把這孩子送到房里,找人請太醫回來”二老爺沒有想到看起來很堅強的孩子忽然間就昏迷了過去,有些懊惱,更多的是一些他自己說不清楚的心疼,這樣的感覺很陌生,他連自己的孫子都沒有心疼過。
“是,二老爺”青衣立刻從吳媽媽手里抱過順姐兒,直接往二老爺的院子里面送,吳媽媽掙扎了幾下才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跟在青衣身后,心里滿滿的盡是凄楚,她的姑娘還能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嗎?
“至于你們……”二老爺厭惡的看著那些跪在地上一會就已經冷得瑟瑟發抖的粗使婆子,冷冷的問道:“誰來交待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六姑娘怎么會跪在這里?”
這個?粗使婆子們互相看了一眼,她們都知道這是四少夫人的安排,雖然沒有親眼見四少夫人,也沒有親耳聽到四少夫人的吩咐,可羅媽媽是四少夫人的陪嫁媽媽,讓她們早早的到這里來的又是四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綺羅姑娘,定然不會有錯。只是,能把四少夫人給供出來嗎?
“不想說嗎?”二老爺其實不想也知道,能夠命令下人們做這樣事情的無非不過是幾個主子,而會做這種事情也就四房自己的人,不是自己那個不成器的侄兒郭儒啟就是他的正室柳月卿,再無第三人。
婆子們相互看了一眼,誰都畏懼二老爺,可是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就算是要交代,也不能是自己第一個交代,要不然的話不光是自己一個,恐怕一家人都會被牽連的。
“硯殊,讓大總管過來”二老爺已經是勃然大怒,雖然說侯府沒有分家,當家的是他的兄長,承爵的也是他的兄長,可這侯府的事情他一樣做得了主。
“是,二老爺”小廝硯殊恭聲領命而去,臨去的時候用一種很是憐憫的眼神看了這些死到臨頭尤未覺的粗使婆子,他們一定不知道,這個府上誰都能惹,就是不要惹二老爺。
大總管郭福很快就趕來了,他聽說是二老爺召喚,連問都沒有問是什么事情就跟著硯殊過來,在來的路上聽硯殊簡單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雖然是寒冬,硬是將他嚇出一身的冷汗來——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能夠讓六姑娘在這種天氣下跪在荷塘邊的人只有四少爺和四少夫人,這兩個人也都有這樣的動機。身為這個侯府的大總管,他很清楚這兩個主子都恨不得沒有六姑娘這個人。
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要是沒有人遇到,六姑娘就算是因此夭折,也不過是將罪名加諸到她身邊侍候的丫鬟婆子身上,說她們侍候不力,讓六姑娘不小心受了寒,傷了身子,打發一兩個丫鬟婆子也就不了了之??涩F在,被二老爺撞個正著,不問清楚事情的真相,二老爺定然不會罷休,到時候不管是四少爺也好,四少夫人也罷,都有可能背上一個殘害親生骨肉的罪名,不脫一層皮是不可能的。至于參與這件事情的丫鬟婆子,沒有一個能夠全身而退,只是不知道要死幾個了
“這件事情你我好好的查清楚”二老爺冷冷的看著猶在嘴硬的粗使婆子們,冷冷地道:“我今兒剛好什么事情都沒有,就在一旁看著你辦事”
“是,二老爺”大冷天,郭福的汗都下來了,這不是擺明了不信任自己,擔心自己為了維護某些人干脆將這些知情的婆子們杖斃,來個死無對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