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沒想到,僅僅只比歷史上往延了三個月,建虜還是要對朝鮮下手啊。”
心中暗嘆不已的李嘯,下意識地將遼東安全分司的來信,揉成一團。
李嘯原本以為,自已曾把那建虜正黃旗部打擊得這般慘重,清軍進攻朝鮮的時間,應該會大幅延后,怎么也比真實歷史延遲半年以上方可興師。卻沒想到皇太極要動手的時間,只不過比歷史上延后了三個月而已。
皇太極此人,真梟雄也。
李嘯知道,現(xiàn)在的朝鮮國王李倧,軟弱無能,治國無方,最終會在這次清軍的大肆進攻中,此人治下的朝鮮,這個明朝曾用無數(shù)將士的鮮血與生命捍衛(wèi)的蕞爾小國,于此戰(zhàn)后向清朝屈膝投降,成為清朝的附屬國,為清朝提供了大批的糧食及物資,最終反而成了攻滅明朝的幫兇。
只不過,相比清軍迫降朝鮮,李嘯更關心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歷史上,清軍在征服朝鮮后,于回師途中,攻克了東江重鎮(zhèn)皮島,斬殺東江鎮(zhèn)總兵沈世奎,隨后不久,沈世奎之侄,東江鎮(zhèn)副總兵沈志祥率東江鎮(zhèn)殘部及全部的東江鎮(zhèn)水師,向清軍投降,至此,東江鎮(zhèn)覆滅,明朝所據(jù)全部的島嶼喪失。而清朝在征服朝鮮平滅東江之后,再無東顧之憂,可以一心一意對付日漸糜爛的明朝。
盡管東江鎮(zhèn)總兵沈世奎,是個目光短淺的平庸將領,但此人總的來說,還算是明朝的忠臣。
據(jù)史載,沈世奎在力戰(zhàn)被俘后,清將馬福塔曾勸其歸降,被沈世奎大罵拒絕,終被清軍斬首,也算是一條傲骨錚錚的漢子了。
李嘯完全不希望看到,這樣一個對自已完全不利的結局。現(xiàn)在的他,從心底里還是希望保全東江鎮(zhèn)與沈世奎的。
因為有了北面的東江鎮(zhèn)作為屏護,李嘯在山東可以放心地發(fā)展勢力,而一旦東江鎮(zhèn)全部落入敵手,且東江鎮(zhèn)水師成為清軍力量的話,李嘯的赤鳳衛(wèi),將直接暴露在清軍的攻擊范圍內(nèi)。就算清軍暫時沒能力直攻山東,但海路不靖的話,將給李嘯全軍賴以為生存之本的海上糧道運輸線,以及各類相關的海上貿(mào)易,帶來巨大的風險與陰影。
只可嘆,現(xiàn)在自已身處臺灣,與東江鎮(zhèn)南北兩隔,想要迅速趕往救援,實是非易。
故而,李嘯現(xiàn)在認為,如果現(xiàn)在自已出援,能保住東江鎮(zhèn)與沈世奎,當為最好的結果。
如果時間上來不及,那李嘯希望退而求其次,至少保住尚未投降的東江鎮(zhèn)副總兵沈志祥部殘余兵馬及其水師,使其不得向清朝投降,而讓原本就戰(zhàn)力鋒銳的清朝,更加如虎添翼,這是稍次的結果。
而最差的結果,則是完全如歷史上那般,東江鎮(zhèn)不復存在,沈世奎被斬,沈志祥投降成為了清朝的順續(xù)公,李嘯將不得不直接面對北邊的巨大威脅。
真實歷史上,在東江鎮(zhèn)滅亡后,只過了幾年,漢奸降將孔有德耿仲明兩部兵馬,就曾渡海直攻山東,在登萊等地燒殺搶掠,以報當日被明朝趕跑之恨,讓原本就殘破不堪的登萊之地,腥膻一片,飽受荼毒。
思慮已定的李嘯,立刻給赤鳳營營長田威回信,要他密切關注北面的動態(tài),讓沈世奎及早做出防備,萬一東江鎮(zhèn)兵力不支,赤鳳營兵馬緊急出援,只要能擊退清軍,保住皮島不失,哪怕犧牲再多的赤鳳營兵馬,都是值得的。
給田威飛鴿送信完畢后,李嘯下令,全體十六艘戰(zhàn)船,帶上充足的糧食與淡水后,立刻隨自已立即北返。
而原本準備裝運的200萬石馬鈴薯,李嘯則準備讓臺灣拓殖集團團長丁佑去聯(lián)系澎湖的鄭芝龍,利用他們北上采購的船只,以支付運費的方式,由李定國安排軍兵押送,幫助運回山東。
在又交待了丁佑與李定國兩人,治理臺灣的一些重要注意事項后,憂心忡忡的李嘯,于崇禎十年三月初一這一天,登上指揮艦升龍?zhí)枺瑩P帆北去。
一路北行的李嘯,每天佇立船頭,遙望海天一色,波翻浪涌,卻是憂心如焚無可言說。
向來不信天命之類的他,竟也在心下暗暗祈禱,愿上天助其及時趕回,以能及時出援,保住東江鎮(zhèn)。
只不過,愿望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
就在李嘯從鹿港出發(fā)五天后,已集結完畢的清朝大軍,終于以朝鮮渝盟傲上為由,大舉入侵朝鮮。
崇禎十年三月初四,利征伐,趨東則吉。
這一天,皇太極指揮清軍十萬入侵朝鮮,清朝國中只派了鄭親王濟爾哈朗守沈陽,睿親王多爾袞、肅親王豪格守遼河入海口以遏明軍。
為了讓上次入關侵明,卻敗軍失將的阿濟格,阿巴泰二人戴功贖罪,皇太極下令,令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饒余貝勒阿巴泰分統(tǒng)左翼滿洲和蒙古軍兵,共兩萬余人,從寬甸入長山口進攻朝鮮,另由貝勒岳托、貝子尼堪等人各率數(shù)千兵馬接應。皇太極與禮親王代善二人,率其他各路滿洲兵馬以及漢軍部眾,總共七萬余眾,直接渡過鴨綠紅進攻朝鮮。
從總體上看,皇太極此次入侵朝鮮的規(guī)模與進兵動向,與歷史上相差無已。
只不過,由于李嘯來到這個世界的蝴蝶效應,現(xiàn)在的歷史,與真實的歷史相比,除了時間改變外,作戰(zhàn)進程卻也有重大的不同。
那就是,皇太極在進攻朝鮮之時,同時派遣了豫親王多鐸和戶部承政馬福塔二人,分任正副二將,率兵馬兩萬余人,偷襲皮島。而不是與歷史那樣,在回師途中,才令一支偏師去掃滅皮島駐軍。
皇太極這一突然變化,打了李嘯一個猝不及防。
在多鐸前部乘著夜色,假扮商船攻上防備松懈的皮島之際,李嘯才剛剛到達了松江府外的海域。
其實,赤鳳營營長田威,在收到李嘯的飛鴿傳信后,曾立刻派出使者前去稟告沈世奎,要他多加防備,同時多與赤鳳營兵馬保持緊密聯(lián)系,以防萬一有變,赤鳳營可緊急出援。
不料,那沈世奎卻對李嘯的忠告滿不在乎,他認為,清軍主力現(xiàn)在只是全力進攻朝鮮,應該不可能分兵再來入侵皮島,李嘯的憂慮,未免多心了。故他對李嘯的使者淡淡地表示感謝后,便令使者返回,且再無其他加強防備的舉措。
東江鎮(zhèn)總兵沈世奎的僥幸心態(tài),僅僅維持了三天時間。
這天夜晚,清軍兵分兩路,以夜色為掩護,由多鐸與馬福塔分統(tǒng)左右翼兵馬,鼓噪大進,向皮島中心合圍突進。
直到此時,皮島明軍方才明白,并不是小股清軍前來騷擾,而是有數(shù)萬清軍前來大舉進攻,駐守于島上的主將沈世奎,家丁隊長金日觀,副將楚繼功等人,方急急喝令剛從夢中驚醒的明軍,立刻就地組織抵抗。
蒼茫月色下,一場殘酷的攻防戰(zhàn),就此展開。
只不過,原本就戰(zhàn)士低下斗志消沉的明軍,如何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又蓄意偷襲的清軍之對手。再加上皮島自毛文龍時代以來,就一直就未建起城池,而是軍營與民房散亂相處的狀態(tài)。而這場倉促的攻防戰(zhàn)中,無險可據(jù)的明軍,只不過堅持了半個時辰,便如歷史上一樣“驚駭潰散,莫敢爭鋒,遂至陷沒。”
由于清軍這次入侵相當?shù)耐蝗唬幍拿鬈姡踔粮静恢来藭r清軍在進攻皮島,自然也就談不上派出援軍。
“沈大人!請速速突圍去海邊,那邊尚有船只接應,再不退走,只恐來不及了!”殺得滿身是血的金日觀,對同樣拼力苦戰(zhàn)的沈世奎大聲吼道。
“是啊!請大人速率親兵撤退!末將率將士們拼死斷后,定能保得大人逃出!“身中多處刀傷的副將楚繼功,也咬牙向沈世奎大聲喝道。
沈世奎尚未答話,一枝呼嘯而來的箭矢,奪地一聲悶響,從他右胸盔甲的間隙處射入,沈世奎痛吼一聲,險些不支倒地。
“大人!”金日觀與楚繼功一同變了臉色。
“不!本兵不能逃!”沈世奎忍著胸口那流血的箭傷帶來的劇烈疼痛,厲聲大吼道:“皮島乃是東江鎮(zhèn)最為緊要之地,此地一失,我東江鎮(zhèn)勢將土崩瓦解。就算本兵勉強逃得性命,到時朝廷必來追責本兵失地喪軍之責,本兵同樣難逃一死!與其身敗名裂而死,倒不如在此地盡忠殉國,以盡我大明官軍之本份!”
“大人啊!……”金日觀楚繼功兩人淚光閃動,言語哽咽。
“唉,本兵現(xiàn)在,甚悔前幾日未聽李嘯之忠言,今日有此結局,亦算咎由自取。”沈世奎一臉悲涼之色,他復對金日觀楚繼功二人說道:“清軍鋒銳,我軍崩潰在即,皮島已是絕難守住。現(xiàn)在,由本兵率領兄弟們阻擊清軍,你二人聽本兵之令,速率精銳兵馬領我家眷突圍而去,前往石城島,將此地戰(zhàn)況,告訴我侄沈志祥。讓他帶領石城島兵馬,以及駐守于石城島的我軍水師,速速南下投奔李嘯。且待將來之日,興兵北上,收復失地,再為本兵報仇!”
“大人,不可啊!還是讓末將帶你一起突圍而去吧!”金日觀帶著哭腔,大聲哀求。
“呸!眼前局勢危如累卵,豈是傷感之時,你二人莫非要違抗本兵將令不成!”沈世奎又急又怒;“爾等再不走,待清軍四面合圍之際,我皮島守軍,可就要全軍覆滅于此了!”
金日觀與楚繼功兩人對望了一眼,兩人面上滿是凄楚之色,隨后,皆向沈世奎抱拳深揖,便領了數(shù)百精銳兵馬,將沈世奎的數(shù)名家眷裹在于其中,拼死突圍南去,乘上那幾艘小鳥船,倉皇向石城島劃船而去。
望著金日觀楚繼功兩人率眾消失于遠處的黑暗中后,沈世奎臉上稍露欣慰之色。隨及,他復與殘余的明軍拼死抵抗了一陣,最后,明軍徹底崩潰,清軍全島追殺,幾乎將全島軍民百姓全部殺盡,整個皮島之上,盡是鮮血與伏尸,望之慘不忍睹。
而沈世奎本人,因為受了箭傷,體力已是不支,這時,清軍前鋒薩穆什喀吼叫著沖了上來,一刀刺穿沈世奎大腿,沈世奎痛暈倒地,被薩穆什喀生擒。
“嘩!”
一盆冷水從昏厥的沈世奎頭上兜頭澆下。
沈世奎打了個寒噤,從昏迷中驚醒過來。
他看到,滿身是傷的自已,正身處皮島官廳中,只不過,往日自已端坐的虎皮椅上,現(xiàn)在一名身材高大臉色猙獰的清將,正箕坐其上。
“沈總兵,你終于醒了。本將乃是大清戶部承政馬福塔,今天得見閣下,卻是幸事啊。”馬福塔臉上擠出笑容,用生硬的漢語,對沈世奎冷冷而道。
沈世奎用手支撐著坐起于地,然后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對自已怒目而視的清兵,臉上卻稍現(xiàn)釋然之色,他淡淡道;“你這韃虜,縱然擒了本兵又如何,將來我侄志祥,必會為我報仇。“
沈世奎此話說完,沒想到,那馬福塔竟仰頭大笑起來。
“沈總兵啊,看來你是不知道啊。告訴你,我大清此次對東江作戰(zhàn),便是下了將爾等一網(wǎng)打滅之決心,絕不會再留后患!現(xiàn)在,我軍主將豫親王多鐸,已親統(tǒng)戰(zhàn)勝皮島之大軍,急急趕往石城島而去,想來現(xiàn)在,你那侄子沈志祥駐守之石城島,已被我大清兵馬圍得有如鐵桶一般,已是插翅難逃啰。”
聽了馬福塔的話語,沈世奎頓是臉色煞白,渾身冷顫。
“沈總兵,你我都是武人,本將也不與你多廢話,于今之計,你降還是不降!”臉上滿是蔑視之色的馬福塔,厲聲大喝。
“不降!”沈世奎同樣大聲回喝:“你們這群背恩負義的韃虜,我大明仁心,在爾等落魄之際收留了你們這群白眼狼,現(xiàn)在爾等大肆侵吞大明國土,屠殺大明百姓,爾等將來必有報應,不得好死!”
“呸!敗軍之將,還敢言出不遜,辱罵我大清!哼,你既不降,本將也不與你廢話,且將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本將就給你一個痛快!”馬福塔一臉猙獰地喝道。
沈世奎慘笑起來:“哈哈哈,你們真真是一群禽獸之輩,連要死之人的衣服都不放過!哼,想要本兵的衣服也可以,等本將死后,被吾一腔忠血盡染之衣物,你們這些禽獸,盡可拿去!”
馬福塔見沈世奎這般強硬,當下大怒,喝令親兵推出房外,就地斬首。
被押跪于地的沈世奎,臉色平靜,他向京師方向頓首叩拜三次,便從容就義。
隨后,沈世奎被告斬下的頭顱,被數(shù)名清軍裝入盒子,緊急送去多鐸攻打石城島的清軍中。
馬福塔這般做,是因為多鐸在率軍出發(fā)前,曾向他交待過,若萬一沈世奎不肯降,則斬其頭顱,送至去攻打石城島的清軍中,他自有妙用。
在運送頭顱的清軍,縱馬疾行之時,已然到達的石城島外的清軍,已將小小的石城島圍得有如鐵桶一般,把沈志祥及一眾水師船只全部圍困于島上。
“沈志祥!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沈志祥!再不投降,我軍破營后,爾等皆為刀下之鬼矣!”
“速速投降,不然,格殺勿論!”
……
環(huán)圍石城島軍營的清軍,那高聲喝降的喊叫,連綿一片,此起彼伏,令困于軍營之中的沈志祥及其三千部眾,驚懼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