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傷亡，讓很多農民軍頭目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淡定了，他們可不是沒跟官兵打過仗的，事實上這里頭戰斗資歷最淺的程浩，也是正經跟官兵打過兩仗的，只是他們今天卻發現，以往對付官兵的招數都用不上了，徐州兵這種打法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根本不出來跟你打，就跟個大烏龜似的盤在陣中，讓你自己過去把人命拱手送上，他還不給你好臉色。

羅汝才是最會算計的，早就已經看不過去了，要知道這里頭可有他的人馬，若是都打光了的話，損失可是不小的，立刻湊到高迎祥身邊小聲道：“闖王，要不讓弟兄們撤回來得了，反正這宋慶就一萬多人馬，咱是打不動他，可只要離開湯陰，他肯定也打不動咱們，哪怕就是避開這個烏龜陣，直接回北直隸和山西那邊打去，總比把弟兄們都耗在這里強吧？”

高迎祥心中其實很贊成這個主意，但他卻不能這么做，因為他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見不少頭目都湊了過來，只得苦笑著道：“你們當我不想撤嗎？就算咱來兵快，也沒有這么死人的，可現在咱不但不能撤，反倒是得繼續往里頭派兵，都打成這樣了，如果不把宋慶那邊的陣勢沖開，往后咱這些人見著他就得躲著，現在是可以往北直隸那邊跑，可跑到了北直隸之后，你們誰能保證他不追著咱要咬？若是到了那邊遇上洪承疇和曹文詔，屁股后頭再跟著個宋慶，咱也就差不多完蛋了，只要沖開他的陣勢，哪怕只是最前頭的，稍微跟他打一仗，好歹殺他個幾百上千人，那時候再撤走都行！”

似乎很有道理。農民軍的頭目們沒什么當過兵的，但趕出來造反，當年打架肯定都是把好手，這種事情他們其實做多了，看誰不順眼的話，直接把那人打到害怕，打到見了他就打哆嗦，往后那人根本就不敢得罪自己，老遠看見就會跑開。

打仗其實也是這個道理，就像高迎祥剛才說的一樣。如果這次不能跟宋慶打一下，而是扔下兩萬人命直接逃走，往后他們這些當頭的還好，底下那些人只怕見到宋慶大旗就會心里沒底，這仗基本上也就不用打了，雖然說繼續打下去傷亡肯定更加慘重，但恐怕還真的只能繼續打下去，好歹沖到徐州兵的軍陣之前，跟對方真刀真槍比劃一下才行。到那個時候再撤出去，好歹大伙兒也是跟對方打過了，這樣即便下次遇到依然緊張，也不至于有不敢打的頹喪情緒在里面。

沒辦法。大伙兒只能繼續出兵，這次高迎祥繼續帶頭，湊出了整整五萬人馬，浩浩蕩蕩向著對面殺了過去。只是有了前面的教訓，大家也都謹慎得多，一些比較精細的頭目。還特意將隊伍分散開來，減少被對方大炮造成的傷害，也算是在戰爭中學習戰爭的典范了，反正宋慶在對面看在眼里，還是對這些農民軍頭目很佩服的，學習東西確實是很快。

只不過這個好主意在五萬大軍同時啟動的同時，根本就起不了太大作用，他們的隊伍依舊密密麻麻，宋慶那邊的火炮只要打響，依然是彈無虛發的節奏，每次都能夠帶走大量生命，是整個戰場上最強大的死神。

但宋慶現在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了，一次性出動五萬人沖陣，這么大規模也就是朝廷跟后金打仗時候玩得起，雖說對方戰斗力低下，但這么多人一次性沖過來，他這邊的火器部隊怕是也要頂不住了，不但數量上是個問題，而且火銃和火炮都已經打了挺長時間，槍管炮管的熱度就受不了，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恐怕就會出現損壞，到最后估計要打肉搏戰了。

肉搏戰他倒是不怕，他這些兵肉搏能力極強，除了打后金吃點虧，誰家的兵馬他都不怕，他怕的是對方萬一真的拼命，在肉搏戰中看出便宜，將全部力量都給投進來，傾盡全力先打他這個難纏的對手，那他怕是只有撤退一條路可走，否則很容易被人家纏住，他又沒有丟掉部下先逃命的習慣，現實情況也不允許他這么做，最后弄不好連性命都要丟在這里。

“老丁，去讓孔有德他們的上來，再把所有弓箭手都給我調過來，先把火銃隊都替換下去，抓緊一切時間清理裝備，長槍陣也都上來，讓對面嘗嘗串肉串的感覺！”宋慶毫不猶豫下達了命令，丁魁也迅速叫人去各部傳達，片刻之后火銃兵們用最快的時間撤了下去，火炮再打了兩輪之后，也被人拖到了后面，開始用最快的速度進行降溫和清理。

隨后，乞活軍的一千弓箭手頂到了最前頭，虎爾哈帶著探馬也拿著弓箭上來，包括小狼狗那一百多弩手也站到了最前面的位置，開始頂替火銃手的位置進行射擊，雖說在數量上少了一半還多，也沒有火銃隊近距離那種爆發式的殺傷力，但弓箭手們的射速夠快，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一些，只是即便這樣，同樣擋不住五萬多人的沖鋒，被對面慢慢壓了下來。

“將軍，騎兵上陣吧，好歹先把他們擋住再說！”孔有德拿著大刀，一副饑餓難耐的模樣，身后跟著乞活軍和徐州衛的一千多騎兵，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就等著對方靠近，就要沖上去掄起馬刀砍人。

宋慶卻輕輕搖了搖頭，舔舔嘴唇道：“先不著急，讓長槍兵擋住他們，等他們把勁兒都使光了，你們騎兵再上去追著砍，我知道你想要立功，可這騎兵都是寶貝，養一個比養火銃手都貴，這種仗真要是硬拼，你覺得會死多少人？”

孔有德沒詞兒了，作為遼東出身的將領，他最喜歡打騎兵戰，但也知道騎兵如果陷入到步兵堆里會是什么后果，如果他有五千騎兵的話，現在敢毫不猶豫的沖出去，可他沒有這么多人，只有一千出頭的騎兵，沖出去倒不是不行，問題在于只要對方稍稍頂住他的攻勢，他和一千多騎兵立刻就會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估計想出來就很困難了。

雖然心中極度不甘，但多少年的軍事素養還是讓孔有德忍住了，何況宋慶也不是沒給他出戰的機會，只是要等到對方被長槍兵頂住，力氣逐漸被耗盡的時候，他只能將大刀暫時橫放在馬鞍上，眼睛盯著弓箭手后面的長槍陣。

沒多久之后，弓箭手們紛紛撤了回去，除了虎爾哈帶著探馬們依然在發射箭矢之外，其余的都到了后陣，長槍陣也隨之頂了上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第一批沖過重重險阻的流民部隊總算是到了正式交鋒的地方，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種百戰余生的興奮感，同時也有要給對方點厲害瞧瞧的強烈愿望，直到他們中最前排的家伙被長槍戳死，大伙兒才冷靜下來。

長槍兵們一如既往的犀利，就像對付張獻忠手下的部隊一樣，用手中的長槍狠狠戳向幾乎沒有任何遮擋的流民，每刺出一槍，都要帶走一條性命，不是沒有人沖破這層槍林，但很快會被下面那層戳死，再幸運點的則是會死在虎爾哈等探馬的弓箭之中，因為在層層槍林的壓迫之下，他們根本沒什么能夠躲閃的地方，幾乎就是個只能勉強挪挪位置的靶子。

最過分的是，這些長槍陣跟之前的火銃隊與弓箭手們不同，他們不是原地不動的站著打，而是在短暫停頓之后，開始不斷的朝前方行進，伴隨著鼓聲踏著步子，不斷將流民隊伍往后面壓迫，就此展開了反擊，而流民隊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組織對方前進，雙方兵器的長度差的太遠，他們手里的刀完全砍不到人家，沖上去就會被扎個透明窟窿。

高迎祥真有點慌了，因為他發現哪怕自己的隊伍沖進去，跟對方進行肉搏戰，也照樣打不贏人家，設置現在還被人家給擋了回來，想要從兩側包夾過去，弓箭手們卻可以將那些企圖包夾的人亂箭射回去，試了幾次根本沒能成功，反倒是多丟下了不少性命，而最正面的大隊則在對面的長槍陣壓制中不斷后退，跑的慢的直接就被長槍戳死。

到了這個時候，似乎也真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雖然這時撤走會留下陰影，但繼續留下來打的話，陰影只會越變越大，他已經發現沒有出戰的流民臉上全是慶幸，若是前面這些人損失繼續擴大，只怕往后他們見到宋慶的部隊出現，就會下意識的選擇逃跑，根本不會有奮起一戰的用，再打下去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高迎祥嘴唇動了動，正打算吩咐人去前面傳令，忽然見對面的長槍陣全體站住，隨后在口令下迅速向兩邊分離，跟著就看到消失一陣的火銃兵突然出現在后面。

雷鳴般的巨響之后，高迎祥再也顧不得別的，立刻大聲喊道：“馬上撤兵，鴻基留下斷后，其他人跟著我走！”

八月第一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