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寧公主是當今皇上的長女,皇后所出,自幼頗得帝后寵愛。皇家貴女,威儀氣度可見一斑,可她年逾十八,仍雲英未嫁,這倒成了人們私下詬病的話題。
大秦皇朝的公主同皇子一樣,必須有皇上賜下的封號,纔算真正的尊貴。賜封的品階也分出三六九等,每一等享受的待遇和榮寵都不一樣。
得寵或份位高的后妃生上的公主很早就會賜下封號、食邑、府底或產業(yè)。沒有封號的公主按排行稱呼,到成婚纔有統一賜封,這樣的公主在宮中份位很低。
公主最高的封號就是帶“寧”字的封號,比如慧寧、端寧之類。“寧”字封號一般賜給皇后所出的公主或是對朝廷皇室有功勞的公主。封號最高的公主所享受的待遇等同於親王,出行有全副鑾駕車馬,儀仗衛(wèi)隊就多達三百人。
可端寧公主此行就帶了七八輛馬車,每一輛馬車都描龍繡鳳、寶蓋流蘇,華麗貴氣。但此行的侍衛(wèi)隨從也就三四十人,比起公主的鑾駕,可謂是輕裝簡行。
蕭水葳帶沈妍及僕從在引鳳山莊大門外列隊,恭迎接端寧公主。蕭水葳主僕系花朝國人士,無須行禮,而沈妍主僕和山莊內的下人要行叩拜大禮。
車駕離山莊還有十幾丈的距離,衆(zhòng)人就跪下了。兩個紅衣太監(jiān)騎馬跑來,讓衆(zhòng)人免禮,又見過蕭水葳,交上車馬僕從的名冊,說明行宿安排的情況。
沈妍站起來,向官道上探頭張望,眼底透出興奮和驚奇。見過強勢機敏的慧寧公主,她很想知道這位端寧公主是什麼性情,年高未嫁必有因由。
“妍兒,你別緊張,端寧公主人很好,在大秦京城,除了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蕭水葳握住沈妍的手,輕笑安慰,又跟她講起端寧公主的趣事。
“我不緊張,只是有點好奇,你的朋友也一定是隨和的人。”
引鳳山莊正門大開,衆(zhòng)人分列兩旁,車馬駛入院中,衆(zhòng)人再次行禮請安。馬車停到院子裡,兩個衣飾光鮮的婆子下車,擺手示意衆(zhòng)人免禮。山莊的管事引領馬車向山莊的後園駛去,幾個小太監(jiān)趕緊安排隨行的僕從和侍衛(wèi)。
“有勞貴女到門口迎接,公主過意不去,特讓老身二人代爲道謝。”兩個婆子走近,衝蕭水葳恭敬施禮,一張笑臉掩示的凜厲的目光不經意間打量沈妍。
沈妍衝兩個婆子福了福,眉眼含笑,表情不卑不亢,並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
蕭水葳笑了笑,說:“兩位嬤嬤客氣了,先進去再說吧!”
兩個婆子跟蕭水葳客氣了幾句,又打量的沈妍幾眼,就進去了。沈妍和蕭水葳及她們的貼身僕從落到了後面,她們步行往裡走,邊走邊說話。
“妍兒,咱們是出來迎接端寧的嗎?”
“不是,是咱們剛到山莊,一直在門口說話,還沒進去,你忘了?”
蕭水葳拍了拍腦袋,“我也覺得不是,這回端寧誤解了,又該說我拘禮了。”
沈妍剛要說話,就見幾十匹快馬飛奔而來,僕從趕緊打開正門,示意沈妍等人躲進門房。看清來人,沈妍不由皺起眉頭,心裡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滋味。
真是陰魂不散。
快馬騰起茫茫煙塵,彌散紛飛,朦朧了西沉的日影。橙黃的光暈穿透遠山近樹,溫柔飄灑,爲天地萬物渡上一層淡淡的金芒,迷茫而飄緲。
沐元澈的馬跑在最前面,進了山莊的大門,他就勒住繮繩,飛身下馬,把繮繩甩給僕從。他看了門房一眼,淺麥色的面龐淡露出淡淡的笑容,飽滿的額頭上滲出亮晶晶的汗珠,沿著臉頰滴落,裝點他英朗清逸的面容,更添俊美。
“你說對了,我真有神經病。”沐元澈進到門房,衝沈妍擡了擡下巴,沒頭沒腦說了一句話,怔了片刻,又說:“明天軒兒也會過來。”
沈妍衝沐元澈淺施一禮,輕聲說:“知道了,多謝。”
“有事讓人找我。”沐元澈丟下一句話,就大步走出了門房。
明天徐慕軒也要來,這消息令沈妍有些吃驚。前天,她纔跟徐慕軒互通了書信,徐慕軒只說要刻苦讀書,沒說要到郊外遊玩的事。
或許是臨時決定,徐慕軒來不及告訴她,沈妍這樣爲自己釋疑。
蕭水葳碰了碰沈妍的胳膊,問:“勝戰(zhàn)伯爺得了什麼病?”
沈妍強笑幾聲,“沒什麼,只是隨口的玩笑話。”
沐元澈言行舉止一向恣意而爲,經常出人意料,倒也形成了他率真的性格。
“妍兒,我跟你說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事?”
“你們皇上要把端寧公主指婚給勝戰(zhàn)伯,皇后和端寧都很高興,慧寧公主也同意了。結果端華公主找皇上鬧了一場,非要嫁給勝戰(zhàn)伯,龐貴妃也出面了。你們皇上兩邊爲難,慧寧公主也沒辦法,乾脆兩位公主哪位也不指給他了。”
“啊?有這樣的事?”沈妍很驚詫,沒想到沐元澈這麼搶手。
端華公主是龐貴妃所出,大皇子的同母胞妹,因龐貴妃得寵,端華公主所得的封賞一點也不比端寧公主少。財物名聲的封賞,皇上都可以給兩個女兒扳到完全平等,沒有皇后和貴妃所出的區(qū)別,唯獨男人不可以給她們一分爲二。
都說皇帝的女兒的不愁嫁,可若兩位公主爭一個男人,那就真不好嫁了。
煙塵消散,沈妍和蕭水葳走出門房,向山莊的後園走去。山莊的管事讓人擡來兩頂小轎,請沈妍和蕭水葳上轎前行,兩人想隨便走走,就拒絕了。
沒想到這座山莊的前院比一座武烈侯府都大,兩人走到一半,就累得氣喘吁吁,下人們也走不動了。兩輛敞棚馬車趕來,請她們上車,帶她們去了後園。
山莊的前院和後園之間隔著一座高大的門牌坊,卻沒有門,也沒人把守,人們可以自由出入。過了門牌坊,有幾排敞廈,是山莊的僕婦們的住所。從敞廈之間的曲廊穿過,眼前豁然開朗,幾十座修繕整齊的宅院散落在清溪碧草間。
後園正中有四座二進的院落,分別爲梅居、蘭苑、竹巷、菊陌,裝飾修繕得豪華雅緻。另外幾十座院落都是獨院,按序排號,比起這幾座院落就差了很多。
端寧公主下榻在菊陌,因此行帶來的人不多,非要讓蕭水葳跟她同住一座院落,方便說話。盛情難卻,蕭水葳又是熱情爽朗之人,就搬去和端寧公主同住了。
蕭水葳原來住在蘭苑,她搬入菊陌之後,就要把蘭苑留給了沈妍。沈妍知道此次聚會來的名門貴女很多,比起皇親顯貴,項家略差一籌,且行事很低調。
沈妍不敢僭越,與端寧公主住同等的院落有違禮數,她跟蕭水葳說明情況,就搬到了一號院。一號院在菊陌後面,是一座小四合院,院子雖小,卻很雅緻。
“姑娘,我們住哪裡?”
小院有三間正房,正房連接兩間耳房,兩側又各有三間廂房。除了沈妍,項雲珠和項雲環(huán)姐妹也要住進這座小院,貼身伺候的僕人也有二三十個,住處並不寬裕。項雲珠和項雲環(huán)年長,又是項家正宗小姐,出於禮數,正房要留給她們。
“我們住右?guī)堪桑 鄙蝈粠Я宋鍌€丫頭,三間廂房足夠她們住了。
院子灑掃得乾淨整齊,使用物件基本齊全,只要把帶來的鋪蓋安放好,就能入住休息了。沈妍在廂房裡轉了一圈,讓丫頭按她的想法佈置收拾。
她們正在安置收拾,就有婆子送來熱水茶飲,並通知她們到餐堂用餐。沈妍主僕有些奇怪,下人沒把飯菜送來,而是讓她們到餐堂去吃,難道有宴席?
蘭苑前面有一座很大的院落,院內四面各有一排敞廈,每一排大概有十幾間房子。一排是廚房,三排是餐堂,這三排餐堂也分得很清楚。正中一排裝修得大氣豪華的餐堂是皇族宗室貴女們用餐的地方,左邊稍差一點的餐堂用來招待名門旺族的小姐們,右邊一排餐堂地方很大,裝修簡陋,是僕婦丫頭們用餐的地方。
正中的餐堂內燈火通明,裡外都有諸多僕婦宮女垂手而立,謹慎伺候。端寧公主和蕭水葳正在裡面用餐,不時有說笑聲傳出來,可見兩人興致都很高。
端寧公主來到引鳳山莊,沈妍都是在車外房外行禮,還沒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聽她的聲音倒是溫和爽快的人,但不知性情如何,是否表裡不一。
貴女小姐們明天才正式過來,現在,偌大的後園裡只有端寧公主、蕭水葳和沈妍,還有她們帶來的丫頭僕婦及在山莊裡伺候的下人,人不多,很安靜。
右邊的餐廳人進人出,端寧公主和蕭水葳的下人們正在輪流用餐。左邊的餐廳只招待沈妍一人,聽說是端寧公主知道沈妍來了,臨時安排的。
沈妍怕一不小心惹上麻煩,不想讓她的丫頭和宮裡的僕婦們一起用餐。她塞給了山莊的管事婆子兩隻金錁子,提出讓丫頭和她一起吃飯,畢竟這邊只有她一個人。管事婆子見錢眼開,很痛快地答應了,丫頭們就陪沈妍到了左邊的餐堂。
餐堂裡擺放了幾十樣吃食,她們想吃什麼,就自己拿什麼,好象沈妍前世的自助餐廳。沈妍讓丫頭和她一起吃,沒人伺候,反而自在了很多,主僕都很隨意。
吃飯的人少,伺候的下人們也輕鬆,沒事做,幾個婆子就坐到一旁聊閒天。
“聽說咱們家公主把山莊借出來弄聚會,主要是想給端寧公主擇婿。”
“端午節(jié)之前,大管事讓收拾莊子的時候就透露了,誰不知道?”
“我聽說來了好多名門公子,都想入端寧公主青眼,等著做駙馬呢。”
“那是,以前做駙馬是虛銜,自從咱們家沈駙馬封了爵,情況就不一樣了。”
……
沈妍聽到衆(zhòng)人議論,心裡不由咯噔一下,連飯都吃不下去了。聽沐元澈說徐慕軒也要來參加聚會,沈妍感覺很突然,難道和端寧公主擇婿有關?還有三個月就秋闈了,他讀書這麼緊張,要不是比讀書還重要的事,他會跑來湊熱鬧嗎?
大秦皇朝自開國以來,對駙馬限制很多,做駙馬雖說尊貴,可真正想指點江山的有志之士不願意做駙馬,就是因爲駙馬官不超四品,而且多數是虛銜。
自從沈承爵被封了爵,又在兵部任侍郎,手握實權,還因慧寧公主而享受了很多尊榮特權,大秦皇朝自建國以來就沿襲的規(guī)矩也有所改變了。
娶公主、做駙馬,享受皇家威儀和尊貴恩寵,還能加官晉爵,位極人臣。同樣是競爭,有人扶持,又有一個高起點,不是更能接近目標嗎?
如果徐慕軒有機會,他能不動心嗎?就算他不被功名利祿左右,徐秉熙和松陽郡主等人能不動心嗎?徐家雖說滿門富貴,可現在處境也微妙尷尬。
想到這些,沈妍皺起眉頭,暗暗埋怨自己,這也太不相信徐慕軒了。他日夜苦讀,確實太累,有機會出來放鬆是好事,之前沒說起,也是因爲臨時決定。
京城名門公子這麼多,徐慕軒只是外室庶子,身份低一籌,哪能這麼容易就入了端寧公主的青眼?再說,徐家是端寧公主的外祖家,長房和二房這些年一向不和,汪夫人會眼瞅著端寧公主嫁給二房的孫子,助長松陽郡主的氣焰嗎?
蕭水葳興沖沖進來,“妍兒,你吃好了嗎?飯菜還可口吧?”
沈妍點點頭,請蕭水葳坐下,兩人說了幾句閒話,她又試探著問:“此次聚會有什麼喻意?請了哪些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提前下的貼子嗎?”
“此次聚會是我和哥哥提議,要過我們花朝國比較大的節(jié)日――芒種節(jié)。慧寧公主正想辦一個聚會,我們一提,她就答應了,還讓承恩伯府的大管家牽頭籌辦。我和哥哥請的都是我們相熟的朋友,勝戰(zhàn)伯、大皇子,還有端寧和福陽等人也請了朋友,我不知道他們都是有哪些人家,聽說人很多,明天你就知道了。”
徐家和花朝國的貴子貴女沒有交情,水蕭藤不可能邀請徐慕軒,或許是沐元澈或大皇子等人邀請了他。可不管是誰邀請他,都要提前下貼子。
這幾天,她和徐慕軒書信來往頻繁,卻沒聽他提到隻字片語,這纔是沈妍的心結所在。她心裡一邊爲徐慕軒開脫,一邊埋怨他,兩相矛盾,心煩意亂。
沈妍剛想說話,就見一個宮女進來,說端寧公主請蕭水葳回去,並讓沈妍過去說話。沈妍讓雪梨和白朮、黃精先回去,只帶白芷和黃芪去了菊陌。
端寧公主身穿黃白格子底印紫色海棠花交領長襖,乳白色長裙,中衣也是乳白色。清新素雅的衣裙映襯她清麗姣美的容貌,不象一位雍容華貴的公主,倒象一位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由內而外,周身散發(fā)典雅穎慧的光芒。
見慣了慧寧公主的睿智強勢,再見雅緻端莊的端寧公主,好感自沈妍心底升騰而起。但尊卑有別,在端寧公主面前,沈妍還需謹言慎行、小心翼翼。
行禮之後,端寧公主賜沈妍坐到繡墩上,蕭水葳和端寧公主做到軟榻上,三人品茶閒話。端寧公主一再寬慰沈妍不要緊張,問了她許多話,主要是沈妍小時候在金州的事,話題一展開,總會自然而然扯到徐慕軒身上。
沈妍見端寧公主並不緊張,她有一個前世,在這個時空又經歷了那麼事,應付一個養(yǎng)在深宮的女子綽綽有餘。可聽端寧公主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到徐慕軒,而且一提起徐慕軒,端寧公主的眼神就會晶晶發(fā)亮,好象隱含了難言的情愫。
每每觸碰到端寧公主的眼神,聽她說起徐慕軒那種親切的語氣,言辭之間透出仰慕之情,沈妍的心都會咯噔一聲,端著茶盞的手不由自主輕顫。
端寧公主喜歡徐慕軒?這怎麼可能?可端寧公主舉手投足間就流露出這種意思。稍懂男女情事的人,看到她的神情姿態(tài),都會這麼想。
被公主看上,是祖墳長了白蒿、冒了青煙的福氣,錯過就是傻子。
可是……
儘管沈妍極力掩示,但她眼底慌亂和言談間的緊張仍逃不過端寧公主和蕭水葳的眼睛。端寧公主的目光別有意味,輕描淡寫安慰她,而蕭水葳則拿她打趣。
一名宮女進來,施禮說:“稟公主,明王來了。”
明王是六皇子的封號,因是皇后所出,當今皇上一登基,就封他爲王了。
“請他進來。”端寧公主看了看沈妍和蕭水葳,“你們就無須迴避了,他應該比你們年紀都小,當他是弟弟,就不要拘於俗禮了,省得麻煩。”
蕭水葳想了想,說:“我記得他比妍兒大。”
“是嗎?妍兒多大?”端寧公主直呼沈妍的小名,語氣很親切。
“回公主,臣女虛歲十六。”
“明王也是十六,你幾月出生?”
“臣女五月中旬生人。”
蕭水葳跳起來,驚喜呼喊,“妍兒快要行及笄禮了,又有熱鬧了。”
端寧公主笑了笑,說:“妍兒確實小了幾個月。”
沈妍站起來行禮,“臣女迴避,多謝公主茶飲相待。”
“時候不早了,我也走。”蕭水葳要同沈妍一起離開。
“也好,玉嬤嬤,代本宮送客。”
玉嬤嬤剛送二人走出房門,就有兩個宮女引領六皇子走過來。沈妍拉著蕭水葳後退兩步讓路,又行福禮,六皇子點了點頭,就進屋了。
走出一進的月亮門,有一座跨院,就是蕭水葳居住的地方。天色不早,可蕭水葳熱情不減,非把沈妍拉到她房裡,商量給沈妍行及笄禮的事。
……
六皇子走進暖閣,很恭敬地給端寧公主行禮問安。端寧公主笑了笑,譴退丫頭,拉六皇子坐到軟榻上,姐弟二人低聲說話,神情舉止很謹慎。
“皇姐,什麼時候把你身邊那幾只‘眼睛’剜掉?”
“不急,知道我身邊誰是別人的‘眼睛’就行了,留著自有妙用。”端寧公主冷笑幾聲,又說:“比如剛纔我召見沈姑娘,就故意把她們留到房裡,就是想讓她們把我的神情和言談傳給那邊,她們就會產生一個錯誤判斷。”
端寧公主附到六皇子耳邊,講述了她的計劃和剛纔的情況,聽得六皇子連連點頭。六皇子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生在富貴地,長在深宮裡,見慣了陰謀詭計,是是非非,他的舉止言談間透出深刻的老成和警惕。
“都是我不成事,母后又有病,才耽誤了皇姐的大好年華,此事傳出去還會帶累皇姐的名聲,到時候恐怕……”六皇子搖頭嘆息,滿臉自責。
“以後不許這麼說,你登不上大位,我和母后也是死路一條。”端寧公主面色沉涼,說:“捨不得下餌,怎麼能釣到魚?只是對不起沈姑娘,我有些自責。”
六皇子點點頭,低聲埋怨,“父皇也太偏心了,明明是母后和皇姑母商量要把你指婚給勝戰(zhàn)伯,勝戰(zhàn)伯也沒說什麼。端華一鬧,父皇馬上就收回了成命,連已經寫好的賜婚聖旨都毀了,還跟母后商量要把端華嫁給勝戰(zhàn)伯。”
“哼哼!端華不也沒嫁成嗎?父皇還是有所顧忌的。”
“皇姐,不如我去跟勝戰(zhàn)伯好好說說,讓他求父皇賜婚。只要他想娶你,端華鬧得越厲害,笑柄就越大,龐家勢力再大,這種事也幫不上忙。”
端寧公主微微搖頭,“勝戰(zhàn)伯不想娶我和端華任何一個,他還樂得看熱鬧呢。”
六皇子皺眉嘆氣,想了想,問:“皇姐,你的計劃能成功嗎?”
“試過才知道,你無須著急,不出三天就見分曉。”
……
烏藍的夜空深邃悠遠,明月半圓,星光璀燦,月華交映星輝,縷縷潑灑。微薰的夜風拂來馥郁的花香,渲染寧靜的夜色,靜謐中偶有蟲鳴劃響。
花木掩映的小路上,兩個婆子提著八寶風燈走在前面,沈妍在中間,黃芪和白芷跟在後面。主僕幾人都默不作聲,只聽到輕碎的腳步聲,踩響濃郁的夜色。
一個黑影落到她們後面,拍了拍白芷和黃芪的肩膀,兩個丫頭一回頭,頓時昏倒了。婆子聽到響動,突然回頭,受到驚嚇,沒反映過來,也跟著昏倒了。
“小娘子,咳咳,我要劫個色。”黑影尖聲細氣,伸出大手衝沈妍抓來。
“神經病,你再向前走一步試試。”沈妍從荷包裡拿出幾根銀針,夾在指間。
“你爲什麼總是隨身帶著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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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得意冷哼,“就是爲對付你的,我荷包裡有一百根針,你想試試嗎?”
“不不不想。”沐元澈後退幾步,扯掉面巾,嘆氣說:“一點都不好玩。”
“怎麼好玩?你先是扮賊把我劫持了,再把黑衣一脫、面巾一摘來救我,就以爲自己是救美的英雄了?這都是三歲小孩玩的遊戲,真弱智。”
沐元澈很委屈地咧了咧嘴,“弱智是什麼?是不是跟神經病意思差不多?我昨天問了資歷最深的太醫(yī),他解釋了半天,說了一堆話,大概意思就是說神經病再嚴重了就是傻子。我娘天天說我傻,原來我得了神經病,唉!沒救了。”
沈妍忍俊不住,大笑出聲,心中因猜疑徐慕軒而積聚的鬱氣很快就煙消雲散了。看到沐元澈那張皺成苦瓜的俊臉,沈妍很想給他扯成平滑的冬瓜。
“閒得無聊,扮賊這麼快就被你識破了,真不好玩。”
“哼!你扮賊還覺得很好玩呀?一會兒讓巡夜的下人發(fā)現有人昏倒,不鬧得雞飛狗跳纔怪。”沈妍拿出藥瓶,要救醒丫頭婆子,被沐元澈攔住了。
“她們太累了,讓她們先睡一會兒,我?guī)闳ヒ粋€地方。”
沈妍也有一些事情要問沐元澈,她猶豫片刻,就答應了。她跟沐元澈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拿出驅蚊蟲的藥粉,灑到丫頭婆子身上,免得讓蚊蟲叮咬她們。
“去哪?”
沐元澈沒說話,拉住沈妍的手,繞過一條長廊,來到一座八角涼亭外。趁沈妍不注意,他把沈妍攔腰抱起,縱身一跳,躍到涼亭頂上。沈妍反映過來,趕緊閉眼,剛想掙扎喊叫,人就平平穩(wěn)穩(wěn)落到檐頂上,她睜眼一看,不禁驚呼。
這座涼亭很大,也很高,而且四面開闊。涼亭上面有一個斜坡的尖頂,可以靠坐,伸出的八隻角檐也可以坐,角檐與尖頂之間有平坦的棉瓦連接。
平坦的棉瓦上擺放著十幾盤菜餚、果品和點心,很豐盛,上面蓋著紗網。旁邊還有兩壺淳酒,象是用涼水浸過,散發(fā)出濃郁清涼的酒香。
沐元澈揭開紗網,變戲法似的拿出兩隻酒杯,“你喜歡喝哪種酒?”
“這兩種都是什麼酒?”
“一種是花朝國的葡萄酒,另一種是我娘釀的桃花酒。”
“兩種都嚐嚐,先各來一杯。”沈妍這一世很少喝酒,有時候喝一些自己泡製的藥酒,以強身健體爲主,而今天,她突然產生一醉方休的衝動。
沐元澈給她到了一杯桃花酒,“我娘最喜歡喝自己釀的桃花酒。”
沈妍接過桃花酒,小嘬了一口,桃花清香的氣味交織著酒的辛辣,入口之後慢慢化爲清冽的綿甜,一股溫熱的暖流迅速蔓延全身,盪漾在神經末梢。
“味道不錯,沒想到你娘還會釀桃花酒。”
“當然會,我娘還會做叫化雞、煮青蛙、燒蛇、灼蛐蛐……”
“打住打住。”沈妍趕緊捂住胸口,壓下乾嘔和噁心,她是雜食動物,偏好肉食,但對青蛙、蛇、蛐蛐、蚱蜢之類的屍體絕對不沾。
沐元澈笑了笑,又給她倒了一杯葡萄酒,說:“現在山莊除了花花草草,沒什麼好玩的,再過幾個月,草叢裡到處是野果子,比長上樹上的果子還好吃。樹木落葉時,到山裡打獵最好玩,小溪裡的魚蝦最肥,湖溏裡還有螃蟹。我娘剛接我回京城,我不喜歡關在府裡,就到山莊來玩,常在山上一呆幾天不下來。”
沈妍聽沐元澈講起山莊的景物趣事,眼睛閃閃發(fā)亮,暢想食物的美味,不由嚥了一口唾液。這麼大的山莊,這麼豐富的物產,要是都歸她所有該多好。
“妍兒,再過幾個月,我?guī)愕缴缴先ネ婧貌缓茫俊?
“好呀!”想到能在山上瘋玩幾天,又有瓜果野味,沈妍很興奮。
“我會燒雞、烤鴨、蒸螃蟹、灼白蝦,你喜歡吃嗎?”沐元澈也確定沈妍是個很貪吃的傢伙,就極盡能事地羅列自己會做的吃食,想以此俘獲美人心。
“我都喜歡吃,尤其是螃蟹,你可別忘記了。”沈妍舔了舔嘴脣,痛快答應。
“你喜歡吃就好,我不會忘,到時候我告訴你。”沐元澈坐到沈妍身邊,又遞給她一杯桃花酒,看她喝下去,低聲問:“妍兒,我給你做人工呼吸好不好?”
沈妍微微一怔,很快反映過來,臉上露出誇張的笑容,“好是好,不過在做人工呼吸之前,你先讓我在你身上扎一百根針,好不好?”
“不好。”沐元澈苦著臉坐回原來的位置,仰頭望天,不再理會沈妍。
“不跟你開玩笑了,說正經事。”
“什麼正經事?”
沈妍連吃了幾塊滷牛肉,喝一杯葡萄酒,越嚼越入味,她不想破壞心情,但還是要問清楚,“是你邀請軒兒來參加聚會的嗎?什麼時候給他下的貼子?”
沐元澈搖搖頭,說:“誰也沒請他,是皇上讓他來的。”
“皇上讓他來參加此次聚會?”沈妍的心不由一沉,酒肉頓時無味。
“他寫的文章很好,皇上端午節(jié)前就嘉獎了他,前天上午又召他覲見了。徐侯爺帶他去的,我和我娘也在,皇上誇他溫爾儒雅、玉樹臨風,還賜了他一個臨風公子的稱號。”沐元澈說起徐慕軒,言辭之間不由自主就流露出一股酸意。
“臨風公子?呵呵,皇上還真看重他。”沈妍也想讓徐慕軒得皇上青眼,將來仕途順暢,可此時,她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徐慕軒寫信把皇上嘉獎的事告訴了她,還送了她幾種皇上賞賜的吃食。可前天上午皇上召見他、又賜了稱號的事沈妍一無所知,前天她一直在項府,沈蘊也沒帶信給她。這是喜事,徐慕軒也來得及告訴她,爲什麼不跟她分享?
沐元澈笑了笑,說:“皇上點評了他的文章,又是誇獎,又是賞賜,還跟我娘說讓他來參加聚會。其實這次聚會除了遊玩,還有一個目的,就是……”
“就是什麼?”
“沒什麼,就是讓他來玩,皇上說適當遊玩能開闊思路,不能讀死書。”沐元澈不想跟沈妍說太多,影響沈妍的心情,也破壞他的情緒。
芒種聚會本是花朝國的貴子貴女發(fā)起的,本意就是散心遊玩。皇上重視這次聚會另有用意,他讓慧寧公主親自參加,兩人也私下有商量。此次聚會除了要在名門公子中發(fā)現科考之外的人才,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給幾位成年公主擇婿。
現在,宮中有四位滿十五歲的公主,因端寧公主是長姐,年過十八未嫁。其他人不能超越她,也都沒選好駙馬,再耽誤下去,她們就逾過成親的最佳年紀了。
沐元澈連勸了沈妍兩杯酒,又說:“皇上很重視軒兒,這次親自給他出了幾個題目,讓他寫幾篇文章,這次的文章寫好了,直接點他狀元都有可能。”
“哪一類的文章?”
“關於海禁的。”沐元澈喝了一口酒,又說:“朝廷想跟花朝國正式建交,建交之後,皇上想開海禁,通過花朝國的水路跟番邦貿易。朝中臣子多數反對開海禁,尤其是一些老臣,怕跟番邦貿易惹來麻煩,以死進諫阻止。皇上讓軒兒寫文章,就是想說服更多的人,也想跟這些老臣叫板,把他們折服。”
沈妍搖頭輕嘆,“朝廷的事我不懂,不想爲這些事費心。”
“你也幫了軒兒好多。”沐元澈別有意味一笑,似乎另有所指。
“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沐元澈點點頭,帶沈妍下去,弄醒丫頭婆子,送她們回房後,他又回到了涼亭檐頂上。他仰頭面對長空,一聲長嘆,似乎包含了所有恩怨情仇。
沈妍躺在牀上,想盡辦法,勸自己早點入睡。明天徐慕軒就來了,重頭戲也該上演了,她是主角,還是配角,或者乾脆就是一個龍?zhí)祝魈炀蜁娬嬲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