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懊悔
董斌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董斌沒有走,他知道幾個教練正在下面研究八一隊的打法,自己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早點回家。可這個時候回家那兒睡的著啊!
董斌坐在辦公椅上心緒煩亂,站起來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還是心神不寧。干脆到外面走走吧,董斌想。
披上大衣帶上門,董斌離開了辦公室,路過會議室的時候,看見會議室的門關著,透過門縫能看見燈光,看來他們還在工作,我還是別去打擾他們了。
穿過長長的回廊,走出辦公樓的大門,一路上看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景物,董斌心中一陣感慨,自己看著這里的一切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傾注了自己多少的心血啊!那邊那個花池是自己親手和同事門一起和泥,一起搬磚,一塊一塊磊好的。還有那片楊樹林,自己掄著大鎬刨了一上午,種下了五棵楊樹苗,如今它們已經(jīng)長成了一尺寬。自己還記得,栽種這片林子的時候,同事們談天說地,揮汗如雨。一幫女同事還嘰嘰喳喳的爭相把自己名字刻在樹上。如今物是人非,好多人都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不知道樹上刻著的名字還在不在。
枯皺泛白的樹干撐起了段段殘枝,帶著零星的幾片黃葉在風中搖曳。董斌知道,明年開春這里又將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福氣再看見它們。
嘆了口氣,董斌想,還是去看看那幫球員在干什么。他徑直的走進了球員宿舍樓,坐在門口小椅子上打更的張大爺正在一邊聽著話匣子,一邊打著瞌睡,恍惚間看見一個人影走來,猛的張大眼睛,機警的問了聲:“誰!”揉揉眼睛才看清,原來是董斌。董斌朝他擺擺手,道:“張大爺,您要是困了您回屋睡去,擱這兒坐著當心著涼啦。”張大爺打著哈氣道:“人老了,覺少,這點兒躺下還睡不著,屋子里太悶,這兒空氣好。你怎么還沒回呢,小董?”
整個俱樂部里管董斌叫小董的只有這個張大爺,張大爺也算元老了,自打俱樂部籌建就在這里打更,開始的時候是在辦公樓里值班,不過那里人多事也雜,這幾年張大爺年紀漸漸大了精神頭有點不足,逐漸應付不來了,張大爺主動和董斌提出辭職,說自己歲數(shù)大了,腿腳越來越不靈便了,眼睛還花,萬一照看不好,怕有什么閃失。董斌舍不得讓張大爺走,把張大爺調過來看宿舍。這里的事相對少點,工作也相對清閑。張大爺挺感動的,人家瞧得起自己,自己也得把本職工作做好啊!像張大爺這樣的老一輩人都執(zhí)著,認死理兒,你讓我在這兒看宿舍,我就眼珠不錯的盯著。
董斌幫著張大爺把小椅子搬回他的值班室,對張大爺說:“您就在屋歇著吧,都這點兒了,能有什么事。別擱門口凍著。我也沒啥事,溜達溜達就過來了,想上樓找?guī)讉€朋友聊聊天。”
董斌順著樓梯爬到三樓,如果沒記錯的話紹沖住在307。董斌敲響了紹沖的房門。聽見紹沖在屋里沒好氣的喊:“誰啊!”
“我,董斌!”
接著就聽見急促的,騰騰騰的腳步聲,房門打開了,紹沖穿著三角褲頭站在門口。“董哥!快進來!快進來!我還以為那幫兔崽子找我打牌呢!”
董斌進屋后,紹沖關好房門,找出一條運動褲套上了。
屋子里煙氣繚繞,電視開著,里面正放著最近熱播的一部電視劇。
紹沖道:“喝點啥,董哥!我這兒有正宗的西湖龍井,上周一哥們剛從杭州帶回來的,我給您沏上。”也沒等董斌回答,紹沖就從飲水機下面摸出一個一次性杯子,把茶葉沏上了。
董斌道:“這么早你就準備歇了?”一邊說著一邊坐在床上,眼睛一瞥,看見紹沖的錢包放在床頭柜上,錢包攤開著,里面夾著紹沖一家三口的照片。
紹沖把沏好的茶水放在床頭柜上,吹了吹拿杯子的兩個手指,說:“沒啥事干,早點躺被窩里看會兒電視,尋思著看困了就睡了。”說完搬了把椅子坐在董斌旁邊。
董斌指著桌子上的錢包說:“咋的?想媳婦了?”
紹沖訕訕的笑了,說:“哪能呢,我能那么沒出息嗎?不過說真的,我有點想我兒子了,你說我也是賤,一天看不見我兒子就想!”
董斌拿起了錢夾,仔細端詳著那張照片,紹沖的媳婦很漂亮,看見這張照片,董斌想起了紹沖的婚禮。那是4年前了,紹沖結婚那天非常熱鬧,國家隊教練,領隊以及當時那屆幾乎所有的國腳都來了。足協(xié)也很給大連人面子,副主席親自帶隊前來道賀。從紹沖的婚禮就能看出當時大連隊在中國足壇的地位,而如今呢……紹沖的兒子也很可愛,董斌一邊看著照片一邊說:“小家伙真可愛,有3歲了吧?”
聽見別人夸自己兒子,紹沖的眼睛一亮:“還差兩個月三歲,現(xiàn)在正是好玩的時候,小東西可頑皮了,一看見我就笑。”紹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邊帶著微笑,仿佛看見了兒子的笑靨。
董斌放下了錢夾,紹沖這才想起來問:“對了,董哥,你怎么過來了?”
“哎,心里煩,想找個人聊聊。”
“嗨!煩啥煩,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道坎)能過去的!”
能過去嗎?姑且這樣想吧!要不,能怎么樣呢?董斌咂咂嘴,沒言語。
紹沖摸出兩根煙,遞給董斌一支。董斌拿著煙在手里捋了捋,沒有抽。對紹沖說:“煙這東西,不是啥好玩意,盡量少抽,特別是你還是個運動員!”
紹沖摸著火機剛要點著,聽董斌這么說,又放下手,把煙塞進了煙盒。
董斌道:“小紹,你在俱樂部踢球已經(jīng)快十年了吧。”
紹沖道:“沒細算過,差不多有了!”
董斌一邊回憶一邊說:“我記得你剛來時候還是小伙子,現(xiàn)在也是30多歲的人啦!真快啊,我還記得那時候你打不上主力,偷偷的躲墻角里哭鼻子。”
紹沖道:“哪兒有那事啊,您是不記錯了?”
董斌道:“肯定是你,我不會記錯的!你跟姚繼民是一撥來的,你們那屆最后踢上主力的就你們兩個,小姚比你剛強,不會是他的。”
聽到董斌提起姚繼民,紹沖不說話了,又把煙從煙盒里拿出來點上了。
董斌沒理他,繼續(xù)說:“我記得當時你們兩個是最要好的哥們,我忘記因為什么了,你們兩個還一起揍過老鄭,把老鄭鼻子都打壞了,老鄭還跑到我這里告你倆狀,有這事沒?”
這件事紹沖至今記憶憂新,那是一場訓練賽,老鄭——鄭中明把自己鏟傷了,姚繼民看不過去,沖過去把鄭中明給罵了,鄭中明不服,和姚繼民動了手,自己過去幫著姚繼民追著鄭中明滿訓練場打,為這事,自己和姚繼民被球隊處份了,禁賽三場,不過倆人都沒在乎,還偷偷的喝酒慶祝。現(xiàn)在老鄭早已經(jīng)退役多年了。
董斌接著說:“我也不知道你和小姚現(xiàn)在是怎么了,我聽別人說,你們倆現(xiàn)在見面連話都不說。你們原來是那么親的兄弟,不管因為什么事,也不至于鬧到現(xiàn)在這樣啊!”
紹沖還是沒有說話,猛猛的啯了口手里的煙。他之所以和姚繼民搞成現(xiàn)在這樣是因為宋子文。宋子文剛來球隊就搶走了他的主力位置,他當時很怨恨宋子文,就利用他在球隊里的影響力,排擠宋子文。這事姚繼民知道的,后來有一次姚繼民過生日的時候,他去姚繼民家喝酒,兩個人都喝多了,姚繼民罵他小心眼兒,不像個老爺們,姚繼民說,邵沖,你變了,你變的小肚雞腸,什么事都斤斤計較,你不在是我認識的那個熱情仗義的邵沖了。他當時火了,就指責姚繼民,說姚繼民在球場上給宋子文傳球,不給他傳球,向著外人,太不拿他當哥們了,姚繼民說,那是因為宋子文所處的位置比你好。兩個人越吵越兇,要不是姚繼民媳婦拉著兩個人就打起來了。后來他掀翻桌子走了,從那以后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僵,到現(xiàn)在已形同陌路。
看著紹沖低著頭,猛抽著煙,一句話都不說,董斌語重心長的道:“小紹,不是董哥說喪氣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咱們真的……真的降了,我估計你和小姚也不會再繼續(xù)踢了,畢竟你們年紀都不小了,到時候你們各自回家以后就真的就老死不相往來啦?小紹,你知道嗎,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是多難啊?你沒到我這歲數(shù),你可能還不能理解。董哥是過來人,董哥知道的,我希望你能珍惜你們的友誼!”
紹沖低著頭,細細的品位著董斌的話,他和姚繼民之間所有一切的事都涌上心頭,他想,難道我真的是太小心眼了?其實有好幾次,他都想向姚繼民道歉,可是礙于面子下不來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次董斌的話深深的觸動了他的內心。他開始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歉疚。不知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陳杰,他想,也許自己也挺對不住這個孩子的!
董斌又道:“小紹,我不知道我的話你能聽明白多少,我希望你能和小姚和好,我現(xiàn)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下場比賽你們能連起手來,發(fā)揮出你們老隊員的表率作用,帶領著年輕人擊敗對手,給球隊一個機會,也給你們自己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