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遲小撈擠了進來, 唐尊淡淡問:“他們說我是‘二椅子’,是什么意思?”
遲小撈氣還沒順勻,被這天真無邪的問題給雷得外焦里嫩, 他正在琢磨著怎么樣以既簡單又含蓄的措辭, 來使唐大人明白他確實是受到了華夏語言最下流的侮辱, 一個疑惑的聲音沖他叫了一聲:“小、麻、子?”
遲小撈竟然先前沒發現對面一群耀武揚威的人當中, 那個扎中間身量最高的謝瘟神。
“你們認識?”謝瘟神問。
一場斗毆無形中化解了, 遲小撈把那幾個人掃了一眼,點頭道:“是啊,誤會一場。”
華子用肩膀撞撞謝徽, 低聲問:“認識?”
他覺得這人有點眼熟,摸不準是什么關系, 只得先熄火暫停, 把這人身份搞清楚再說, 京城的圈子就這么大,萬一流了血往后抬頭不見低頭也碰的上。
“嗯, 認識,都散了吧!”謝徽含糊的應了一聲,拉著華子準備走人,視線經過唐尊時打量了下,然后表情不善的對遲小撈做了個電話聯系的手勢。
也不知道唐尊跟華子之間發生過什么齷蹉, 被謝徽扯著離開的華子顯然還不想就這么消停, 指著唐尊威脅道:“今天先放過你, 下次別讓我見著, 否則爺爺非讓你見血不可!”
唐尊個不惜貨的天生就是個惹事的主, 鄙夷的反問:“你們這流行打架叫爺爺幫忙的嗎?你說你丟人不丟人?”
華子:“!”
愣是反應了兩三秒才炸毛,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 掙開膀大腰圓的謝徽就沖了上去:“嘿我這暴脾氣,今天不削的你趴地上叫爺爺我就是你孫子!”
唐尊臨危不亂,矮身避過華子的飛毛腿,反手握住他的腳踝往上一提,華子老胳膊老腿的骨頭都長實了,哪里經得起這么一提,散了螺絲釘的機器人似的直挺挺往后栽了下去,旁邊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見唐尊另一只空著手往腰部一托,一個標準的雙人探戈的舞姿華麗麗拍進了眾人眼里,一條玉腿還握在唐大人手里。
這畫面太美大家都不忍看,好半晌大家伙才松了口氣,倆當事人還保持著定格的狀態,讓眾人有種插-入不了的錯覺。
從遲小撈的角度,捕捉到那兩人對視時眼底里不能說的秘密,就差腦門上貼上斗大的“奸情”二字了。
華子似乎才想起來掙扎,唐尊不知道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華子那表情頓時精彩紛呈,最后忍辱負重的咽了咽喉嚨,一把推開唐尊,氣吼吼的走了。
跟著華子的其余幾個人用眼神警告了下唐尊,然后跟著追了出去,謝徽趁著這空當過來,問遲小撈:“華子說那二椅子喜歡男的,你怎么跟他混一塊?”
幾個月不見,謝徽曬得黑黃黑黃的,像是從赤道裸-奔回來的,身上隨便穿了件不防寒的薄羽絨服,本來是件修身的款,卻因為瘦脫了形明顯不合身,遲小撈本來有心問問近況,卻被他一副幫兄弟捉奸的小賤樣給弄來了氣,冷冷別他一眼,說:“你也喜歡男的,能自覺離遠點么!”
稀奇的是被嗆了,謝徽這家伙居然沒發火,歪著頭若有所思的瞅著他,“這大過年的,你倆沒一起過?鬧掰了?”
遲小撈丟下一句:“先顧好你自個吧!”說罷跟著唐尊大步走了。
謝徽個二百五在后面叫道:“你丫可不能劈腿,否則我整不死你!”
后來遲小撈旁敲側擊的問了唐尊是咋回事,人不以為然的聳肩:“我不知道他是直的。”
遲小撈:“!!!”
“我更沒想到一個直男的關注點不在跟男人睡了這回事上,而是……呃……誰上誰下。”
遲小撈:“!!!”
“我覺得我可能惹上了一個麻煩。”
遲小撈:“不是‘可能’,而是‘已經’,您自求多福吧。”
與此同時大洋彼岸,洗完澡的尹少陽從浴室里出來,腰上只圍了一條毛巾,剛洗頭發里邊的沙子花了他半個小時,褲子都來不及套就出來看有沒有錯過未接來電。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靠!
他簡直懷疑廖洪波那小子根本就沒發照片過去,這是作死的節奏!
隔壁房里,廖洪波卻認為老板是在作死,他關掉這會吵得滿天飛的關于某明顯和某老板的娛樂新聞,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尹少陽在房間里轉了幾圈,拿起手機想撥號,又煩躁的砸進了沙發里,過了會點了支煙,想不過從沙發里翻出手機看是不是砸壞了,要不怎么沒電話進來呢,該死的手機怎么滿信號滿格電愣是沒有電話進來呢!
房門這時憤怒的響了,尹少陽啐了一聲,打開門,明晉頂著張怒不可歇的俊臉,手里揚著一只手機,嗓子都氣啞了:“尹少陽,我招你惹你了,這么害我!”
手機上開的是明晉的微博,第一條新春送祝福的微博留言量讓人咂舌,尹少陽拿著手機瀏覽了幾條,郁悶的心情頓時由陰轉晴,嘴角揚起的一個笑又強行收了回去,這會嘚瑟好像挺不厚道的。
咳咳,遲小撈那熊孩子太胡鬧了,回去得打屁股!
好不容易送走了明晉,手機鈴聲終于歡樂的響起了,影遁江湖已久的謝瘟神估計是沒有追回真愛,唯恐天下不亂的爆料了一條國內最新消息:“尹少陽出大事了我跟你說你媳婦菊花癢癢準備劈腿了!”
尹少陽還沒從興奮勁里剝離出來,沒接上茬,謝瘟神還在一個勁的勸慰準綠帽王八:“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哎……你也別著急哭,他們還在錢柜這會子估計還沒成事,你放心,哥們幫你給盯著,保證幫你看嚴實嘍……”
尹少陽終于解除了當機狀態,沉聲問:“誰?”
“啊?誰誰誰?”
尹少陽咆哮:“我問奸夫是誰!?”
“哦,是個假洋鬼子,丫長得賊精神,我懷疑他跟華子也有一腿,你說這叫什么事兒……怎么能盡啃一個窩的草呢,華子一直男愣是被那小子給掰彎了還始亂終棄——”
尹少陽掐斷了電話,什么叫做躲雨掉進河里,放屁砸了腳跟,就是他這種,前門點燈后院起火,這是報應不爽!
昨天晚上回來晚了,遲小撈睡到中午才起來,嘴里還含著牙膏泡沫沒來得及吐,大門被擂開了。
有人就踩著皮鞋急吼吼的走了進來,遲小撈慢條斯理的漱口、洗臉、擦干凈手走出浴室,靠在門邊等福爾摩斯·尹在臟衣簍里捯飭犯罪證據。
用腳趾頭也猜得到謝徽那個爛舌根的缺德貨干了些什么,他拭目以待等著尹少陽怎么樣把賊喊捉賊演到底。
尹大少撿起一件高領羊絨衫嗅了幾嗅,估計沒有收獲,徑直走到衣帽間,拎出一件羽絨服跟狼狗一樣一樣的聳著鼻子從里嗅到外,衣服往地上一甩,厲聲問:“誰的香水味?”
遲小撈打了個哈欠,“你聞到的應該是洗衣液的味,我昨天穿的是夾襖,被人吐了一身,昨天晚上就丟盆子里毀尸滅跡了。”
卯足勁要掀起點妖風的尹大少這會像是被小山雞漠視的山大王,眼瞅著小山雞驕傲的丟給他一個雞屁股屁顛屁顛的去煎雞蛋,險些氣出一口陳年老血。
“遲!小!撈!”
尹大爺認為直呼其名就是明擺著警告他,他現在生氣了,很生氣!
被警告的那個堅持把雞蛋翻了個面才回頭瞅了他一眼,“有事說事兒,我帶著耳朵呢。”
尹少陽千算萬算就沒算到會受到這樣的待遇,他原先的計劃是牛逼嘎嘎的回來等小破孩抱大腿捍衛感情,不想計劃失敗,裝逼不成反被欺,就想著怎么著也要扳回一層,等他抱大腿挽回感情,不想……不想……
尹大少感覺整個世界風中凌亂了!
兩盤攤雞蛋端上了桌,遲小撈瞥了眼還站在廚房門口的尹少陽,面無表情的招呼他過來吃。
在吃早點的空當,尹大少決定改變作戰方針,他不是傻缺,還真信了謝徽那二貨的話?怎么可能!無非就是心里邊不痛快,變著法子找茬,唐尊那假洋鬼子他不會放過,那是后話,當務之急是教訓家里邊這一只。
他掏出手機打開網頁,往遲小撈面前一放,“說說,這怎么回事?”
遲小撈用掀開眼皮子掃了眼娛樂八卦,才一晚上工夫,眼睛雪亮的廣大網友已經列舉了疑似同性戀1、2、3……條,白帝那邊估計也沒閑著,放出了明晉和某女星同游的照片,一時間明星秘辛變得撲朔迷離,遲小撈沒看出別的,只覺得照片上的某老板模樣特傻。
尹少陽用食指敲敲桌面,示意他說話。
“你想問什么?”遲小撈微微抬頭,大年初一的陽光照在他臉上,使得整張臉淡的如同天邊稀薄的云,“照片是我放網上的,里邊的人可不是我P的,難道是廖洪波沒事干做幾張拼圖來消遣我?”
尹少陽要的就是他這態度,還真當他沉得住氣呢,這才剛開始,就扯到正茬上了,尹少陽暗自得意,面上橫眉冷對,“我在日本碰到明晉,一起去塞班島玩兩天怎么你了?犯得著用這種陰損手段爭風吃醋么!”
遲小撈抬首看著他,一霎眼神風清月白,又煙水迷離,倒映無數人間心事。
那眼神太復雜,以至于尹少陽一瞬恍惚,用心看過去,他就將眼神轉了開去。
遲小撈聲線沉沉的歉然道:“是我當時手賤了,沒想這么多,后來后悔也來不及了。”
尹少陽故意正話反著說是為了激他,沒想到他承認錯誤倒是麻溜。
手賤不就是承認當時吃醋了么,你倒是把吃醋進行到底啊,現在認個屁的錯啊認!
尹少陽黑著一張臉,有點力不從心,遲小撈不該是這樣的態度,至少要跟他鬧跟他吵,絕不是這樣毫不在意。
“那邊天氣很好吧?”遲小撈打破沉默。
“嗯,還成。”尹少陽心不在焉的回應,想不過又加了一句:“還挺好玩的,你想去嗎?”
遲小撈搖搖頭說:“以后再說吧,你去洗洗休息,想吃什么我去買。”
正要起身,尹少陽單手撈住了他的后頸,視線在他臉上來回的掃,越看臉色越沉,這可好,剛無處可發的火這會算是另辟一徑了,“臉上的痘坑是怎么回事?”
遲小撈定定看著他,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唐尊介紹給他一個中醫,內服外敷將近兩個月,同在屋檐下的人現在才察覺到自己臉上的變化,這是得漠視到何等程度才能到達這種相看兩不拽的境界?
而此時尹少陽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他就不該信遲小撈說的那些“我喜歡跳舞,去參加比賽也并不是想充盈羽翼,我只想證明自己能行。”的這些鬼話,雖然他確實是沒相信過。
被壓在社會底層的人一旦瞅準機會就會跳得比誰都高,要不那些梟雄是怎么煉成的?
何況遲小撈并非本質意義上的‘底層人’,他曾經有過美滿的家庭,受過教育,他有夢想有憧憬,有跟生活叫板的沖勁,甚至有一張如蒙塵蚌珠初現矜華的臉。
他能為了不墮入泥淖毀了這張臉,那么現在他開始在意這張臉,又是為了什么?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和安排,現在立刻停止!”
遲小撈想說什么,尹少陽隨即加了一句:“如果你還在乎我,想繼續在一起的話!”
“這是兩碼事,你不能混為一談!”
尹少陽咆哮:“這就是一碼事!”
遲小撈被他吼得脖子一縮,兩人對視了起碼兩分鐘,等尹少陽氣順了,遲小撈才小心的吁了口氣,試探的開口:“照片那事確實是我有欠考慮,我會跟他道歉,你別生氣了。”
針尖對麥芒還能痛痛快快的過幾招,可此刻就算是吵得熱火朝天,也好像是沒鬧到點子上,尹少陽氣餒的同時更覺得窩火,對牛彈琴想必就是這種感覺。
他索性以歪就歪,冷聲吼道:“你道歉?道歉頂屁用!”
話音一落,又是一陣讓人窒息的靜默,遲小撈心如死水的杵在原地,他感覺手足冰涼,全身的力氣從脊柱往外抽離,就連呼吸都感覺不順暢,心口有什么東西堵著,很難受。
他的情緒就寫在臉上,尹少陽是鐵了心的要打擊他,單手捏住他的下巴,兩邊臉來回的看,諷刺道:“想學明晉破繭成蝶,就這張臉?我勸你安分點吧,該干嘛干嘛,你不是那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