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橋村,李姓是大姓,占了全村人口總數的三分之一還多。
保長也姓李,李保長不僅是保長,同時也是李氏宗族的族長。
李保長家一共六口人,自從大沽支隊來了之后,兒子兒媳婦加上兩個閨女,都以探親為由躲到縣城去了。
在國統區(qū),對共黨的軍隊,老百姓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誤解。
李保長家大門緊閉,谷小麥走過去,伸手敲打門環(huán)。
過了一會,院子里傳來腳步聲,吱呀一聲,大門被打開。
“呦,老總,有事啊?”六十多歲的李保長抱拳拱手,顯得很非常的敬。
谷小麥心不在焉,沒心思糾正“老總”這個的稱呼,邁步走進院子,說道:“大白天的,插門干啥?”
李保長跟在身后,陪著笑臉說道:“前幾天,家里丟了半袋子苞谷,插門是為了防賊……”
想起了曹云飛的囑咐,谷小麥敬了一個軍禮,說道:“李保長,我奉命前來通知你,部隊最近還要借糧,請你做好準備。”
李保長苦著臉說道:“上個月不是借了嗎?這咋還要借?”
“這次是三倍的價錢。”
“……關鍵是我家里的余糧也不多,再說了,你們以后要是走了,我找誰要錢去?”
“有部隊番號,有隊長和政委的簽字,你怕啥……”
一個人影在門前一晃而過,谷小麥隨口問道:“李保長,家里來客人了?”
李保長回身看了一眼,說道:“哦,是我外甥,從北平來的。”
那個人是誰,谷小麥根本也不關心,他再次敬了一個軍禮,轉身出了院子。
李保長的老婆開門走出來,問道:“當兵的又來干啥?”
李保長嘆了口氣,沒回答老婆的話,說道:“去把大門插上,哦,對了,外甥大老遠的來了,晚上多弄兩菜。”
“家里過的夠緊巴了,還得供一個白吃飯的……”李保長老婆一邊抱怨,一邊走過去上了門閂。
李保長進了屋子,回手關好房門。
李保長所謂的外甥,其實是堰津站潛伏組孫峰。
“李保長,沒事吧?”
“沒啥大事。”
孫峰從懷里掏出一疊鈔票,放在桌子上,說道:“我可能會多住幾天,這些錢你拿著。”
李保長嚇了一跳,說道:“住些日子?這里到處是共軍,你就不怕被他們發(fā)現?”
孫峰淡淡的說道:“怕。可是,沒辦法,這是我的工作。”
李保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的說道:“唉,真是流年不利,啥事都能攤上,這要是被共軍查出來,家里藏著一個保密局特務,他們還不把我全家活剮了……”
孫峰冷笑道:“你是石橋村最大的地主,就算沒有這件事,你覺得,他們能放過你嗎?”
李保長默然半晌,狠狠一拍桌子,說道:“反正也是沒好兒,豁出去了!”
“你老婆……”
“你放心,我外甥遠在北平,她從來沒見過。”
“那就好。”
李保長心想,最近不能讓老婆出屋了,萬一她說了啥不該說的話,引起共軍的懷疑,那可就完蛋了。
“咚咚咚……”
急促的撥浪鼓聲音傳進來。
孫峰說道:“李保長,你把貨郎叫進來。”
“家里啥都有……哦,明白了明白了。”李保長恍然大悟,貨郎也是保密局的人。
過了一會,貨郎挑著挑子走進院子,身后跟了一群小孩子,前呼后擁的圍著貨郎挑子。
孫峰邁步走出來,蹲下身看了一會,說道:“有玩具嗎?”
“有。”貨郎伸手摸了一會,在挑子最里層拿出一個臟兮兮的棉布口袋。
棉布口袋里面,表面上是一些普通的毛絨玩具,其實玩具里面內有乾坤,分散藏著一套竊聽接收器。
“這次來的匆忙,沒給孩子帶禮物,將就著買幾樣吧。”孫峰接過棉布口袋,自言自語的說道。
跟隨前來的那些小孩子,眼巴巴看著貨郎挑子琳瑯滿目的貨物,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猶如夢想一樣的存在。
孫峰一邊掏錢,一邊低聲說道:“聯系上了嗎?”
“聯系上了。”貨郎回答道。
“怎么樣?”
“基本沒問題。”
“好。”
“剛才是不是來了一個當兵的?”
“對。怎么了?”
“他就是谷小麥。”
“哦……”
幾分鐘后,在孩子們的吵鬧聲中,貨郎挑著挑子出了院子。
回到屋子里,孫峰插好房門,把玩具一件一件拆開。
這是最新式竊聽接收器,并不是說機器有多先進,而是在體積上變得更小,要不然想要運進石橋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理論上來說,在五十米范圍內,只要有相對應的竊聽器,這部機器都能監(jiān)聽到。
一個多小時之后,終于把機器組裝成功。
孫峰戴上耳機,連接上電源,調整好天線角度,伸手輕輕按下監(jiān)聽按鈕。
“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通宵酒,啊,捧金樽……”
孫峰偶爾也去逛戲園子,自然聽得出這是梅老板的貴妃醉酒。
經過梅蘭芳先生的重新創(chuàng)作,貴妃醉酒堪稱中國京劇史上的杰出代表作。
九一八事變當天,就是為了聽這出戲,那位張將軍特意趕到北平,在一派歌舞升平中,把危機四伏的東四省扔在了腦后。
孫峰聽的有些入迷,忍不住跟著低聲哼唱,耳機里忽然傳來一聲門響,一個聲音說道:“曹隊長,外面亂哄哄的你不管,躲在隊部里聽大戲,這像話嗎?”
對這位鮑政委,曹云飛非常尊敬,趕忙關了留聲機,說道:“那啥,這不嘛,麥子弄來一張唱片,我剛聽了一會,你就進來了,你說巧不巧……”
鮑長義長嘆了一口氣,說道:“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當行,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沈陽。曹隊長,我勸你,這種靡靡之音害人不淺,還是少聽的好!”
曹云飛一臉懵,說道:“啥……靡靡之音?”
鮑長義說道:“我們是正規(guī)部隊,你看哪個部隊指揮部有留聲機?”
“這不是悶的慌兒嘛,要是有正事干,我哪有時間聽這個。”
“正事來了。”
“啥正事?”
“我這次去團里開會,上級交給我們一項秘密任務。”
“秘密任務?”
“對。”
鮑長義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看了看,對守在門口的駱駝說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進來!”
回到屋子里,鮑長義說道:“堰津地下組織需要一批炸藥,上級指示,讓我們負責把炸藥送過去。”
“我當是啥事呢,這點小事,明天派駱駝走一趟,堰津他熟悉……”
“你知道是多少炸藥嗎?”
“多少?”
鮑長義做了一個手勢。
曹云飛吃了一驚,說道:“我的天爺,堰津地下組織要干啥,用這么多炸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