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軍的大營就在黃州城外三十里,也就是賀高與金仁汶單打獨鬥的地方。
大軍一萬五千人布成三座營盤,呈品字形分佈;兩萬多東部降兵在品字形內圍紮下十餘個環(huán)形營寨,三萬多名新羅俘虜則被降兵的營寨包圍在當中——這麼佈置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安東軍人數太少,不得不層層防備。
僅僅一天的時間,大戰(zhàn)雙方的境況就好像調了個個兒,如今換作安東軍兵臨城下,而新羅軍殘兵死守了。
金仁汶來時分出的步兵將領是個精乖人。按照原本的計劃,他應該帶著兩千七百步軍隨後便來接應,不過此人尚未趕到此處,老遠便見機不妙,帶著麾下士兵哪裡來回哪裡去。
這人沿途收羅了一千多敗兵、以及自己的兩千七百人,總計四千餘,死死守在黃州城內,一面緊急派人前往後方求援……
陳三流也是個愣頭青,見了這種情況,帶著兩千偵察敵情的兵馬就想單幹!
不過他也不是純粹的愣子,他的單幹更不全是蠻幹,自己留了一千八百人伏在暗處,領著二百騎便到城門口罵戰(zhàn),罵了半晌城裡鴉雀無聲,既不回嘴更不出戰(zhàn),只將他操人媽媽、屙屎拉尿在人祖墳上、媳婦在家中與公公通姦之類的話當做耳邊風。
這陳三流也算是鬼點子極多,見激將法不管用,便帶著騎軍直接欺到黃州城門前三百步,當先便下馬脫了褲子往城池方向撒尿,一邊滿是奚落挖苦言語。
跟他一道兒來的騎軍有樣學樣,更有甚者,乾脆掉轉身,把個白花花的屁股蛋對著大門,就地解起大手來!
這一下城內守軍哪裡還能忍耐,城頭上不僅破口大罵,而且守將一聲令下,弓兵頓時箭如雨下。
好在陳三流早已料到這招,停的位置恰好便在敵軍弓箭射程之外,最遠的一支箭只射他到的腳邊,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
一羣安東兵頓時指著黃州城頭哈哈大笑,極盡放肆之能事。
誰知沒過一會兒,只見黃州城西門大開,一彪七八百人的騎軍和一千多人的步軍突然衝殺出來,亮燦燦的兵刃帶著清晨東面刺眼的陽光,精晃晃地耀人眼目!
陳三流假裝驚慌,立即上馬便招呼大夥兒撤退,好多解大手的士兵嚇得“媽呀”一聲,腚眼兒都顧不上擦,褲子往上一提,腰帶在脖子上一掛,匆匆忙忙便上馬奔逃。
那支騎軍氣紅了眼,滿口子大罵,只顧打馬狂追,前後彎弓對射,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不過新羅軍是迎著箭簇望上衝,竟有十餘人紛紛中箭落馬;而安東軍則是順著箭矢向前奔,反倒沒甚麼傷亡……
約莫趕了五里地,那名新羅騎將幡然醒悟,急忙下令調轉馬頭回城,正與迎面趕來接應的步軍撞了個滿懷。
還沒等這位將軍重新整束大軍,便被陳三流率領的兩百騎軍反過來追上,趁著混亂勁兒吊著尾巴一頓痛打,打完轉頭就跑!
那守將心念黃州城的安危,顧不上和他糾纏,暫且放句狠話,忍了這口氣,拍馬便向回頭路急趕。
誰知陳三流是個得理嘴上不饒人、不得
理就動手的主兒,這時哪裡還有不痛打落水狗的!
只見他率領兩百騎軍,忽左忽右攆著黃州城裡出來的步兵追打,把人打疼了就跑。
那步軍首領原本也忍下了惡氣,只知帶兵低頭狂奔,豈料幾次三番之下,後面那兩百人非但半點兒也沒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愈發(fā)囂張、變本加厲,打人得了便宜還要跟在後頭謾罵!
那撥步軍終於忍無可忍,等到陳三流再來時,一個個嗷嗷叫,紅著眼睛衝上來拼命。
那領著騎軍的守將見了這般情狀,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再次撥轉馬頭趕來救援,並且想著乾脆一口吃掉這股惱人的敵人算球……
因此上這人便約了個左右包抄的計較,分兵三路兜截而來!
只可惜陳三流仗著馬快、臉皮厚的優(yōu)勢,打不贏轉過屁股就跑,任他們在後頭“膽小鬼”、“臭漢狗”氣急敗壞地大罵。
等到黃州城守軍磕磕碰碰,終於趕回城下時,卻見城頭上早已飄起了大周的旗號——這黃州城已然易主了!
帶兵攻城的是小金子和喜子,這兩人被陸鴻臨時派給陳三流作副手,前頭又被陳三流安排在後頭埋伏,誰知竟趁著陳三流帶兵與敵人大部周旋的時候,悶著頭不聲不響地奪了黃州城……
那守將哪裡還敢再打,領著剩餘的人馬灰溜溜地繞過黃州城,退往南面的沙裡院去了……
陳三流更加不明所以,帶著兩百騎軍在城外繞了半天,進城的時候非但沒有半分高興的意思,反而氣得直跳腳,指著小金子和喜子罵道:“你兩個是迷路了還是怎的?他媽的叫你們打埋伏,老子吊著那幫猢猻跑了幾裡地,也沒瞧見你倆人影,差點兒給人包了餃子!你倆倒好,偷摸進了城快活!”
小金子和喜子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說甚麼好。
末了還是喜子先招了:“俺倆看你把敵人溜得挺好,城裡黑漆漆的也沒防備,幾百個兵都在西門上伸長了脖子看大戲……所以我就跟金哥合計了一下,乾脆摸到南門把黃州城給……嘿嘿。”他做了個“抓”的手勢,扮了個鬼臉。
陳三流氣得吹鬍子瞪眼,半點兒轍也沒有,他是頭一回單獨帶兵,此時在“計劃外”拿了黃州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一面思量著對策,一面在想著怎樣處理這兩個傢伙!
正當他凝著眉瞪著眼,半天也沒想出個章程來,卻聽面前的小金子笑道:“三哥,咱們是不是該先派人通知一下大人……”
喜子連忙跟著說:“是哩,這裡還有一千多個俘虜,怎麼處置,也叫人撓頭哩。”
原來一刻時辰之前,兩人本按照約定打埋伏,見守軍盡在西門,怕腹背受敵,便悄悄往南摸了半里地,還是喜子眼見,竟瞧見南門外半個鬼影子都沒有,於是兩人也不知哪裡來的熊心豹子膽,腦子一熱就打上去了……
誰知道這一戰(zhàn)異常順利,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開了城門,一千八百人一擁而入,首先便俘虜了剛剛被接進城來的一千多敗兵,西門的守軍見到這般情況,又沒個指揮的軍官,頓時軍心大亂,被喜子帶兵衝了兩
回,便抵不住紛紛翻牆跑路了……
陳三流聽了小金子的話,一想也對,連忙派兵向大軍彙報。這三人滿以爲立了大功,都喜滋滋地在城頭上翹首以盼,等著他們家將軍進城。
誰知道等陸鴻率領大軍押著俘虜,七萬餘人一路浩浩蕩蕩挺進黃州城時,已經是下午了!
三十里地趕了大半天,我們的陸副都護顯然並沒有多少高興的理由……
事實上,他的煩惱並不是因爲大軍的行進速度不夠理想,而是因爲兩點緣由:第一,陳三流他們幾個瞎胡搞,讓他很不高興!
第二,俘虜這麼多,該如何解決……
現(xiàn)在他只能要求自己的大軍各旅各團保持緊密,到時候即便赤手空拳的俘虜發(fā)生暴亂,也不至於大軍被衝散陣型,以便隨時反撲;同時看緊樸仲憂與金仁汶兩人,留個人質籌碼在手。
前頭他已經給幾個東部降兵的主要軍官開了會,並且明確表示,暫時需要他們跟著大軍走!
至於回到安東之後,他們願意解甲歸田的,可以優(yōu)先錄入戶籍給分田畝;想要繼續(xù)參軍吃糧的,也可以分散安插各軍,或者新建一軍,慢慢再議。
這個提議立即得到了全體降兵軍官的認可,都賭咒發(fā)誓,表態(tài)願意暫時跟著大軍,絕無二心。至於回到安東之後怎樣個打算,那個到時再說,只要將軍信守承諾即可!
陸鴻爲了當他們安心,只好也當場發(fā)了個小誓,那幫人果然便歡歡喜喜地去了……
誰知道消停了還沒到兩刻,陳三流那邊就給他傳來了“捷報”!
本來輕鬆打下黃州城是件好事,他見這幾個狗東西超額完成任務,也頗爲欣慰。但是等他聽說了奪城的過程之後,整個臉色便陰沉下來……
這三個傢伙,太不像話了!
讓他們去偵察偵察,結果都幹了些啥事兒?
因此當他黑著臉走進黃州城的時候,對他無比了解的陳三流便開始心裡打鼓……
陸鴻進了城直接叫來賀高,宣佈了四項軍令:一,立即安撫城中百姓、不準士兵侵犯,違令者斬!
二,妥善安置大軍與俘虜。
三,開倉庫犒賞三軍。
四,嚴密偵察方圓二十里敵軍動向……
然後他找了個書記官,讓他將戰(zhàn)況戰(zhàn)果寫一份飛馬報回倉巖州,再轉呈朝廷。
辦完這一切事情之後,他便沉著臉色向左右大喝:“來人,給老子將這三個傢伙拿下!”
此言一出,以及便有十幾個侍衛(wèi)衝上來,將陳三流、小金子和喜子三人掰著手臂按到了地上。
好在這些人雖然不知發(fā)生了甚麼事情,但是念在相熟的情分上,倒並沒有怎麼用力。
況且……這三個都是侍衛(wèi)隊的分領校尉、他們的頂頭上司,回頭找起麻煩來,誰受得了……
“小金子、喜子二人不服長官指揮調遣,違背軍令、私自行動,打五十軍棍!陳三流管教無方,同罪!”在衆(zhòng)人詫異的目光之中,頓了頓又說,“念在你們立了功勞,每人折十軍棍,各打四十,立即執(zhí)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