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耿四還沒反應過來,便聽朱胤又道:“還請大人說個章程,何時打,怎樣打,倘若人手不湊,我朱家兒郎也有幾百,大小海船數十,悉歸調遣。倘若有爲國捐軀的,不用朝廷花一文錢撫卹,朱某自行承擔!”
耿四嚥了口唾沫,半晌才爲難地說:“打肯定要打,至於甚麼時辰、甚麼打法,這個在下說了不算,咱們將軍說了也未必管用。這不,陸大人今個一早便出發上青州了,就是爲了找大都督商議這事兒,聽說東萊守捉的守捉使大人也去,順利的話三五天便會有個結果。”
朱胤道:“好,相煩大人向上頭通個氣,五日後朱某親自登門拜見陸將軍,聽候差遣。”
耿四直到走出大門時,還不敢相信剛纔發生的一切。自己頭一回帶兵巡海,就給平海軍巡出了五萬貫!這話拿回去說會有人信?
他滿腔的喜悅都掛在了臉上,他不能不高興,因爲誰都知道如今平海軍需要錢、陸大人需要錢。
畢竟前頭劉德海那幫人留下了太大的窟窿,他甚至聽人說,陸大人爲了填補虧空的事情,已經連續幾天沒睡好覺了,直到那位新來的杜佐使上任之後才輕鬆了些。
如今他爲自己辦了件大好事而驕傲,當然了,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這是陸大人決心剿匪的結果!
就在他興興頭頭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等在外面的兄弟們時,那個領他進去的朱家管事追了上來,並且小心翼翼地向他打聽:認不認識他們平海軍一個叫朱青的。
朱青?
太認識了!
於是耿四三兩步跑了出去,指著隊伍中一個年輕的邊軍叫道:“小朱過來,有人找你!”
朱青已經約莫猜到了甚麼事,他挎著刀低著頭,在同袍們疑惑的目光之中從隊伍裡走出來,到了耿四身邊,向那管事的說道:“朱福,我爹來了?”
那個名叫朱福的管事見了他,連忙打了一躬,眉開眼笑地說:“二少爺,您這一身新軍袍可靚得緊吶,小人上回來瞧您的時候,只穿著一身破舊袍子,忒腌臢,還是如今瞧來精神!”
朱青回頭一瞧,見大家都在看著他,便向耿四尷尬地道:“耿哨,你們先走成不成,回頭我追上來。”
耿四往朱福身上看了兩眼,當即會意,點了點頭說:“成,你去忙你的,給你一刻鐘夠不?”
“夠了夠了,你們快走吧,別誤了巡防。”
耿四便按著刀,將手一招,帶著隊伍繞過青龍港甲字倉,繼續往南面巡視過去。
這朱青原來是保海縣朱家的二公子,去
年年初時因爲與人爭鬥,失手將一名外地客商打瞎了眼,被洪縣令判徒一千里發配。後來朱家使出“鬼推磨”大法,給縣裡捐了三座橋、五十里鄉道外加五十里水渠,這纔將徒一千里改到了平海軍。
正因爲吃了這件官司,原本朱家小姐、也就是朱青的妹妹新成的婚事也告吹了,對方是本縣一位有名的才子。去年初時在十里八鄉傳得沸沸揚揚的“朱家小姐被退婚”的州聞,也正是說的這件事。
不過興許是因禍得福,朱家小姐去年冬天,被新縣令岑維元下聘嫁給了岑家的大公子。因爲岑大公子身子一直不大好,這也是爲了沖喜而倉促辦下的親事。
那時陸鴻正從青州行營回家,剛巧打六乘驛麻驛丁口中聽說的,也就是這樁新婚。
而我們的陸指揮使,此刻將將從保海縣城出來不久,前方就是曾經幾度盤桓的六乘驛……
陸鴻正騎著遲行,帶著三流子和小金子兩人,在官道上一路疾馳,小五子帶了幾個新招的親兵,押著一輛馬車緊隨其後,很快便經過了六乘驛的大門。
這個老驛站此時已經不似去年來時那樣熱鬧,甚至顯得有些蕭條。
驛站門口也沒有穿著制服的驛丁站著迎客,或許是年關未過,出門的人不多;也可能是因爲去年發生的一樁殺人大案,導致六乘驛的人氣也急劇跌落下來。
我們還記得陸鴻的第一任親兵,張如鏡,當日爲了一個教坊女金容而出手殺死幾名京城公子哥兒的事情,這件案子至今仍然懸而未解,也成了保海縣近年來頭一樁重大的懸案。
不過陸鴻除了感慨一番以外,並沒有多麼記掛這事,而且他還了解到,張如鏡現在應該已經跟著老後軍的部分府兵,留在了都畿道的某個折衝府裡。
這個六乘驛讓陸鴻有些回憶的,還是瀟灑不羈的陳石,和風流神秀的陳州王……
不過即使是這兩位人物,也並沒有讓陸鴻過多追思,他現在心裡最最緊張的,只有海匪禍患的事情。
他在來之前對於整個的作戰方案已經打了好幾份腹稿,比如平海軍強渡海匪駐紮的小島,與敵人正面作戰,請東萊守捉的水師在外部巡邏圍剿,抓捕棄島逃竄的餘犯;又比如將海匪吸引上岸,平海軍在陸地阻殺,讓東萊守捉趁機攻取老巢,讓海匪首尾不能相顧……
不過他畢竟從未接觸過海戰,這些方案也都只是一些想當然的計劃,是暫時草擬的大概框架,具體還是要與東萊守捉的守捉使坐下來好生商議,聽聽專業水師的意見。
而且他這回去都督府,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事情——要錢。
就在他出發之前
,他剛剛批下了杜康呈上來的,關於大寨翻修的方案。那個方案他仔細看過了,完全可行,不僅在功用、時間上考慮得十分周詳,該節省的地方也都儘量節省了。
這個杜康不愧是戶房老手,做起度支案子來有板有眼,而且對市場物價的把握尤爲精準,新方案不僅比範翔當初的草案更加完善周全,而且省去了一大筆錢!
但是即便這樣,整個翻修的工程也得花掉他二千七百多緡……
不過這畢竟是能夠容上萬人的大型軍寨,雖然肉疼了些,該花的錢還是得花!
當然了,陸鴻如今還不知道有人打算出五萬貫“贊助”他剿匪的好事情,如果知曉了這事,他就完全可以更帶著三分底氣到都督府去商討方略了。因爲他現在畢竟還得在錢的事情上求著別人,這就無形之中低人一頭了……
沒過多久官道上便生出一條岔道來,陸鴻等人當即勒馬停下,不一會小五子等人也追了上來,也一併停在後頭。
幾人便一齊下了馬,陸鴻走到小五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去時加快加小心,這女人古怪得很,儘早把她送到湯柏的手上便完成任務了。你們回來時不用這麼急,儘可以走走看看,在神都逗留兩天也成。”他想了想,又說,“如果你瞧見了吳衛,就問他肯不肯來給我幫手,如果肯來的話就讓他去找湯柏,我可不想讓朝廷再派個劉德海來。”
他說一句小五子便答應一句,這回的差事危險性是沒有的,每日走官道,住驛館,只是奔波勞累了些,還要提防著蕭宛逃跑。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多上幾道鎖鏈,不會有甚麼差池。
陸鴻叮囑過小五子,便走到馬車前,掀開簾門一看,蕭宛正戴著手腳鐐老老實實地坐在車裡,一臉哀怨之色。
“蕭姑娘,你不用裝可憐,也最好不要耍花招,我已經和他們說了,只要你敢跑,捉回來便砍斷你腳筋!”陸鴻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裝的,不得不再次給她打個預防針。
蕭宛見被他識破,便伸手一捋鬢髮,嫣然一笑說道:“陸大人,那咱們有緣再見。”
陸鴻哼了一聲,便放下了簾門,並向小五子擺擺手,讓他們抓緊上路。
小五子點點頭,上馬便走,眼看著馬車即將走上那條岔道,卻突見窗簾一掀,蕭宛的腦袋探了出來,向陸鴻狡黠地一笑,大聲道:“陸大人,前頭我說過,除了藍先生的事別的都可以問,你爲什麼不問問我和劉德海的上家究竟是不是李密源?”
說罷發出一串放縱的大笑,腦袋一縮,窗簾便又垂了下來,只剩陸鴻木樁子般的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望著馬車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