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消逝

魔域崖的空間，塵沙飄飄，似在與血腥爭奪著什么，然而，沒有一個人留意，廝殺讓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或者，就算他們留意，也已無法停止。

王絕恨帶著萬惡谷的精英，已在魔域崖四周靜靜地呆了一天一夜。這長久的時間里，人人遠遠地潛伏著，沒有肢體上的一絲微動。

這并不比一日一夜的廝殺來得輕松，然而那嚴厲的聲音還在耳中回蕩，“誰破壞計劃，就是死。”

王永青的目光平靜而又無神地目視著那廝殺的人群、魔獸，冰雕的玉容如完美的藝術品發著冷淡的光芒。

那心上的人此刻在哪里？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為他擋上一斧，而他立刻如瘋似狂的畫面，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一刻，太陽也似乎為之一亮……

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魔龍長長的脖子忽然越發不安地擺動著他碩大的龍頭，一個個魔物的尸體如山般橫滿了魔域崖的各個角落，那幾十個巨形的野人也早被打回原形，僅剩三十余位，雖是更加瘋狂，可已是在發著最后本能的厲吼。正道亦是死傷慘重，兩千余名弟子僅剩不足五百之人，那百余名各派長老也是死傷甚多，僅余少半，然而，他們始終大陣不變，已是合圍著向那巨獸殺去……

那天魔龍終于忍耐不住，睢著空中的無極道宗柳元明身形晃動，長脖子如電一伸，巨口一張，一股吸天納地之力，說時遲那時快，竟是將那柳元明吞進腹中。眾人一時無不大駭，通天神君大喝一聲“孽障敢爾”，咬破舌尖，一口精血猛然噴在劍身，那烏精玄劍立時發出沖天的血煞之氣，夾著尖銳，直劈向天魔龍那長長的脖脛，不想那天魔龍脖脛雖長，卻是靈便之極，微一晃，已是迎上那血煞之氣，巨口一張，已然將那沖天的煞氣吞沒，眾人一時竟有些目瞪口呆，不想，電光火石之間，萬惡天魔已是沖出眾位掌教的合圍，不過那天魔龍卻突然全身顫動起來，巨大的腹部上下沖突不斷，它一臉猙獰痛苦，突然身子在天空收縮一團，巨口一張，龐大的身軀猛然伸直，只見一物從它口中射出，不是那柳元明又是何人？只不過此刻他眼見只剩半條命而已，滿身腥臭，撲在地上無法站起，而那天魔龍一聲悲吼，龐大的身軀抖動不停，憑空隱去……

然而些刻，除了無極道宗的玄極真人等將他扶起，卻是無人注意他了，人人見那萬惡天魔懸立高空，雖然黑氣已是盡去，滿面蒼白，然那無匹的氣勢仍然深深地壓在眾人的心頭……

只見那萬惡天魔通明纖長的手輕輕一揮，二三十位巨大的魔物瞬間脫離鋪天滅魔大陣，和碩大的天魔龍一下憑空出現在他的腳下。眾人莫名地心下驚駭。通天神君、妙法真佛、青衣教主、茅山掌教、無相奄主等各大宗，臉上無不大變，雖然對面只是那二三十個魔物，然而此刻，第一次，他們生出了無力的感覺。正在眾人口中發苦，心陷無奈之時，一聲“南無阿彌陀佛”，清音如春風拂耳，一陣清涼浸透眾人心神，眾人醒悟過來，知那惡魔又在使用妖法壞人心神精氣，大驚下無不嚴陣守心。

那惡魔嘴角露出一絲詭笑，道：“好你大和尚，泥菩薩一個， 還敢逞強？哼哼，本尊定讓你永不得輪回。”妙法真佛雙目微張，“南無阿彌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心中早已無我。倒是施主，私愿太重，早失天心，何不如在那域界參悟天地，早得大成？何其自在！？……”“哈哈哈……一派胡言，什么天心？我就是天。我心即是天心，今日讓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那萬惡天魔突然長發飛揚，只是一瞬間，他那平凡的身軀突然在空中瘋長起來，只見一個高近百丈，發如黑瀑，眼若巨窗，嘴似巨洞，手持那幾十丈大小的開天斧，絲絲黑氣漸漸在他周身蒸騰，這不正是那傳說中的惡魔真身嗎？

通天神君已然蒼白的臉上一個哆嗦，他的雙目不停地收縮著：惡魔真身，這便是萬惡天魔的本來面目了。他的腦中浮出上古傳說，惡魔真身一現，便是再無活口。他狠狠緊了緊手中的烏精長劍，突然高高舉起，大喝道：“各位同道，惡魔真身已現，正是我等為天下除此大惡之時，殺啊！”高昂的聲音激蕩四方，幾大掌教人人臉色大變，別人不知，他們這些做掌教的卻是知曉甚多，據傳惡魔真身便是死亡的代名詞，當然也是殺他的唯一時機。可是，就在這一刻，幾十位長老和所有弟子，如瘋了一般，以通天神君為首，挾著大陣直卷向那萬惡天魔，他們那里又能有半分自主？咬著牙拼出了最后的潛力。

“嗷啊——”一聲蒼涼的嘶吼震動了整個天地，巨大的開天斧挾天地之威劈了過去……

這一刻，四野震驚；這一刻，天地顫抖；人人張大了嘴巴，這是人類面對極端恐怖、面對死亡一刻的自然之相。這一刻再也沒有掌教與弟子之分，再也沒有修行高低之分，人的共性在這一刻成了一樣。

這一戰幾百年后，甚至千年后，只要談起，仍是***變。

巨大的閃電夾雜著風暴裂開了阻擋它的大地絕巖，一道道赤焰四射焚灼；一團團炸雷滿天飛崩；無數黑光分割著天空……山平、地陷、天塌。

數百弟子的身形還未撲到跟前，大多已然從空中遠遠跌落而去，幾大掌教、長老抱著身死之念，如飛蛾撲火般迎上那絕世無雙的一斧，立時，他們身如電擊，狠狠地砸向破裂的大地，鮮血再也不停地染濕了天空、大地，不知有多少長老因修行稍低，竟然灰飛煙滅……

這一刻，那二三十個巨大的魔物如受到了來自遠古神密力量的招喚，身形漸漸膨脹，瞬間化做各種色采龐大的暗光，如一團團古怪的巨毒云彩，挾著厲嘯罩向滅魔大陣之中……

“南無阿彌陀佛，這是‘厲魔散魂大法’，快退！”妙法真佛雙目如要奪眶而出，眾人突聞，稍有見識者無不舍了那萬惡天魔四散飛逃，原來“厲魔散魂大法”竟是這些魔物瘋狂的**三魂六魄，而引發天地之威，既是天神被罩也是絕難生還，只是那三魂六魄即焚，這空間里便是再無他們一點痕跡了。

只見那些罩來的云團突然發出巨大的爆烈，四周全是毀滅的嘶叫……

突然，那爆烈中，幾道異光化出原型，竟是禿鷹、魔虎、綠猿、火貍、雙頭蛇、巨象等六大巨獸向著天邊各方飛逃而去……

躲過毀滅之力的兩百余人，驚異之下，紛紛暗自慶幸，想那六大魔物若不是狡詐成性，不肯焚去三魂六魄，吝命背逃，只怕他們能活著的剩下不了幾人了。

眾人固然驚異，那萬惡天魔更是雙目寒光閃閃，絲絲黑氣滲著濃密的血光在他周圍繚繞不去，“哈哈哈……”突然，他高昴的頭望向天邊那已然不見的影子，孤獨蒼涼的長笑沖過云宵，傳向天邊，他有點不能相信，這些被他訓服培養了近萬年的巨獸，竟會惜命背逃，離開他的掌控，這比眼前這些可惡的人類還要可恨萬倍。

終于，他緩緩收回了目光。高昴的頭斜視著在他周身布好大陣的正道修真。他的心萬年來第一次悲涼起來，一個人一把斧，突然他的腦中又出現了天魔龍，救過他數次之命的伙伴。“嗷”，他的眼色漸漸有點和善了，每當他遇到至命危險或是他想到這位伙伴時，它總是憑空降臨，這個天上地下，并世無二的絕世神獸。

鳳凰麒麟已無蹤，空留魔龍在世間。天魔龍來的又如它的消失般憑空而現，只是它雙眼如血，全身仍在微自抖動，顯是重創仍在，它巨大的頭輕輕地依著萬惡天魔，長長的脖子縮成一團，只有兩眼兇惡地瞪著漸漸逼近的人群，萬年的忠誠守候，只因身遭天擊時，正遇天敵鳳凰麒麟撲殺，眼見就要喪命在其爪下，卻是當時力量并不強大的人拼死將它救下，從此，天地人間，再也沒有什么將他們分開。

“殺” 修真正道如同極限的忍耐突然爆發，鋪天滅魔大陣挾著厲鳴風暴卷向那孤傲獨立的一人一龍一斧……

“嗷啊——”蒼涼的悲吼震動天地，青烏的臉、蒼白的手、閃亮的斧合著那顛狂的天魔龍撲向那大陣的中心，無匹的殺氣讓那頭腦稍清的通天神君、妙法真佛不由互相望來，只是暗自哀嘆撲向那未知的嘶殺……

天地突然變的靜止，早已俯在暗處的王絕恨大手一揮，早已忍耐不住的萬惡谷眾人如驚雷突響，數不清的法寶竟是直向正道那殘余的二百多人殺去，王永青有點詫地望向那正緊盯著自己的父親，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面龐，魔鏡突然順著她的手直到血液全身，瘋狂地灼熱起來，她的眼前這一刻莫名的只有那一把天地至威的開天斧了，一聲清嘯，一道清光如焚燒的綠鳳向著那開天斧而去……

看著纖長的手、蒼白的臉、雪亮的斧，他剛想對著那被自已一舉震傷的無知人類大聲狂笑時，突然一股讓他也感到恐怖的力量直擊過來，他詫異地迎目望去，手在的開天斧猛烈抖動，竟是帶著他擊向那燃燒的清光……

地上的正道精英再也沒有了修真的端重，在破口大罵聲和受傷的尖叫中依著鋪天滅魔大陣，苦苦支撐，通天神君望著不斷死傷的眾人，心中猛痛，一口鮮血直噴而出，危急之時，一道圓和之氣在他神心注入，只見妙法真佛正輕扶著他道：“真人千萬不可心急，留待青苔在，不怕沒柴燒。”通天神君已是盡復常態道：“極是。”，二人剛想走為上策，只見天邊一道綠色劍光如流星般飛來，通天神君臉上一喜，望向滿面血污的李天龍道：“師弟，可是小飛來了”

李天龍臉上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聽天空一聲從未有過的憑空急爆，所有正在嘶殺的人被震的不由自主掉下了手中的法寶，只見那清光燃燒的魔鏡和那雪亮的開天斧同時破碎萬千，如流沙、如風沫，瞬間又化億萬晶點，就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眼前空化無有，只有一個淡淡的絕世影姿，望著飛撲而來的秦小飛，那一刻，除了那長發飛揚、狂笑不止的萬惡天魔外，連天地也似乎停止了運轉，遠遠地，秦小飛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可是那淡淡的影子越來越淡，只是那目光卻似乎越發的清晰了，如一道光，如一道箭直入他的骨髓血液，他張大了嘴，空空地望著那越來越遠，越來越淡的目光，沒有一句話……

忽然，那長發飛揚、狂笑不止的萬惡天魔停住了狂笑，他從未想到過如此好笑的事，有開天地之威的利斧竟被化為灰盡了，可是突然，一道可怕的目光直射入他的心髓，他看到了一個少年，拿著一把毫不起色的綠劍，靜靜地向他走來，他又像看到了一件萬古以來最為可笑的事，一個少年，拿著一把木制的劍，帶著可怕的目光，想要殺他這個永不能死的人，想要殺他這個獨抗天下修真的人……只有天魔龍張著恐怖的目光無力地對著那未知的少年狂嘯不止……

這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他拼命地狂笑著，比看到開天斧化去還要好笑，好笑這世間的人類竟是如此的無知，可是，他的笑聲突然停止了，那把木劍確確實實地刺進了他的心口，他抬著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詫異，他全身的精化如決堤般被那可笑的木劍吸食，可是他全身卻是連一絲也不能再動，天魔龍雙眼滴血，一聲狂嘯向秦小飛撞去，“卟”無聲的身影被撞向了天邊，然而那把綠劍依然瘋狂地吸食著，只是片刻間，那萬惡天魔縮成干癟的一團永遠地倒在了大地上，只有幾根黑色的骨架靜靜地散落在地上，那也許是他萬年來的精化吧……“嗡”，天木神劍如一道晶光向著秦小飛跌落的方向而去，在它的身后，不為人知的，還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快如閃電一般緊跟其后，那不是胡琴又是何人？……

王絕恨怔怔地看著發生的一切，他的目光仍然落在那消逝的淡淡身影處，他的口中喃喃地“我錯了，我錯了……”

正道修真早有退意，看著王絕恨毫無動靜，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只是偶爾還有杜娟的哭泣聲：“娘，小飛哥還沒找到……”然而，眾人找盡方圓百里，卻是再也沒有那個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