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荒野上兩隻絕望的生命無助的奔逃著,渾身是傷的她們毫無目的狂奔,在乾燥的土地上留下一路淒厲的血痕。
烈日毫不憐惜的曝曬著大地,慢慢吸乾空氣裡的每一滴水,撕裂靈魂的痛苦讓夜瞳終於倒了下來,但夜瞳知道她的痛苦還遠不及背上少女的十分之一。
匍匐著慢慢爬到巨石之下,些許的陰涼顯得那麼珍惜,看著身後在烈日下已經乾涸的斑駁血跡,夜瞳輕輕放下了揹著的少女,和她背靠背的倚在一起。
“我跑不動了……”夜瞳苦笑。
“你走吧,它們想要的是我,你不必趟這趟渾水。”空靈的聲音帶著平靜,卻有一絲怎麼也掩飾不住的痛楚。
靜靜感受著久違的一絲陰涼,夜瞳輕輕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既然來了,就不會扔下你。”
“因爲什麼?爲了他?”沉默了片刻,少女輕輕道。
“他……”想到那個改變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夜瞳淡淡一笑,“或許吧,但絕不全都是。”
“他會來嗎。”
“也許吧,我說不清楚。”夜瞳擡頭看天,“他已經不是我可以推測的生命了,他和我們已經不同了,紫瞳。”
血,沿著紫瞳的面頰緩緩滴落,怎麼也止不住,而她似乎毫無知覺的任它流動。
“謝謝。”
“我來可不是爲了你的謝謝。我來,只是因爲我想來。”
“周海前輩他……”
“他已經死了吧。”當夜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是不可抑制的悲哀。她和夜瞳之所以能成爲最後的倖存者,是因爲在周海用生命作爲代價的基礎上,十五金紋的蟲族,絕不是周海可以擋住的。
也許她不該來,這樣周海就不會死。夜瞳悲哀的想著,痛入心髓。
“對不起……”
“這不怪你,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且,也是他贖罪的方式。”
“贖罪?”紫瞳有些疑惑。
“贖罪……”夜瞳再次呢喃一遍,而後側過臉看了一眼身後的紫瞳,看著她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雪白長髮,“夜瞳……紫瞳……你還不明白嗎?”
“什麼意思。”
“不明白就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封存的往事,最終只化作夜瞳的一聲嘆息。
而說到這裡夜瞳忽然面色一變,看著地平面上突然出現陰影,她緊緊的握住了手心。巨大的陰影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飛馳而來,前一刻還在遠方後一刻就近在眼前。
“找到你們了。”巨大的蟲體像座小山,以轟鳴之勢降落在兩名少女的身邊,龐大的陰影遮天蔽日,就連烈陽都無法穿透。
夜瞳慢慢站直了身子,單單這一動作就幾乎耗盡了她的力量,她傷得實在太重,能逃到這裡本來就近乎於奇蹟。但她看向巨蟲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恐懼,只有平靜和堅定,“他死了,是嗎。”
“你是說那個與你同行的螻蟻嗎。”巨蟲的語氣裡滿是諷刺,“你以爲呢。”
得到答案的夜瞳低下了頭,兩行清淚順著她的面頰滴落,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這樣的結果,但這一刻她還是感到撕心裂肺。
記憶飛速的在她腦海中掠過,那是他和周海美好的回憶,無論是在荒野流浪,還是走遍世界,周海對他的呵護已經遠遠超脫親人的界限,他更像是一個父親。
“動手吧。”悲慟的夜瞳頃刻萬念俱灰,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淡淡說道。
“你就這麼想死?你應該知道,你本來並不在我的獵殺名單之上。”巨蟲轟隆回應。
“你在殺死獵物之前,總是喜歡這麼多廢話嗎。”
“別要試圖挑釁我,新的神諭者,不是每一隻巔峰蟲族都懼怕命運的力量。”巨蟲的語氣帶著慍怒。
“那就來殺了我啊?就像你對上一任神諭者做過的那樣,反正你的命運已經逃不開死亡!”夜瞳的語氣裡滿是諷刺。
“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夜瞳的挑釁讓巨蟲怒不可遏。
“那就動手啊!”夜瞳毫不畏懼的大喊出聲。
“吼!”憤怒讓巨蟲擎起巨爪,就要當頭揮落!
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陣猛然的心靈震顫,讓它情不自禁的感到恐慌!腦海裡一道帶著死亡氣息話語瘋狂迴盪,隨之伴隨的是整個大地都能感受到的震動!
“是誰?!”巨蟲驚叫一聲,他在這道聲音裡感受到一絲熟悉,但更多的是死亡的腐朽。
沒有得到任何迴應,這聲音來的突兀,消失得更加突兀。巨蟲心神不寧的盯著腳下螻蟻般的兩個人類,腦海中關於神諭者的種種開始浮現,她們作爲命運的見證者,已經和命運連爲一體,如果殺了她,也就相當於斬斷了命運,沒人能夠預料未來會發生什麼,正是源自蟲族浩瀚的傳承,巨蟲更加明白此舉的可怕。而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也正是一個警告,忽然間巨蟲行動踟躕。
“原初之紫我必須要帶走,讓開吧神諭者,不要逼我。”
“你們已經帶走了她的力量,難道一定要斬盡殺絕?”
“這是母親的意志,必須得到落實!”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夜瞳諷刺道。
“母親至高無上!”
“那就來吧。”
“嘶,吼!”巨蟲再也無法忍受,燦金的十五道蟲痕猛的發出奪目的光,“既然你執意尋死,那我就成全你!”
呼嘯的節肢撕裂長空,一隻擁有十五道金色蟲痕的巔峰蟲族,它所擁有力量已經接近這個世界的極限,而它每一擊所能帶來的結果,都相當於一整隻蟲族軍隊的總和!
天空在悲鳴,大地在震顫!恍若末世降臨的恐怖當頭而下,只是頃刻之間,就淹沒了兩具渺小的人類。
沒人可以在這一擊下存活,巨蟲沒有任何懷疑,任何人也不會有任何懷疑,脆弱的人體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了這等程度的打擊,也正是因爲如此,越到巔峰層次,人類和蟲族的差距就越大。
巨爪終於落下,但是奇怪的是,一擊揮落的巨蟲沒有任何欣喜,它的臉上開始慢慢浮現出一種名叫恐懼的東西,或者更應該被稱作是敬畏,對於力量之源純粹的敬畏。
足有二十幾米長的節肢就這麼靜靜的停在半空,距離夜瞳白皙的面頰只有半米之差,揮動巨爪帶來的呼嘯狂風,將夜瞳雪白的長髮飛揚吹散。
一隻溫暖而厚重的手憑空出現,輕輕將這仿若人類傑作般美麗的長髮輕輕梳攏。
“你來了。”夜瞳莫名的溫然一笑,看著眼前出現之人,就像是早已經預料到一切般的水到渠成,然而她那因爲過分激動而不斷顫抖的身體,卻證明了一切都是來的那麼不可思議,不能預料。
“我,來了。”梵輕輕的攏了攏夜瞳的長髮,點點頭。
“是誰?是大哥哥?大哥哥,是你嗎?是你嗎!”紫瞳像是一隻終於尋到親人的幼獸,前一刻還虛弱至極的她,後一刻猛地彈跳起來,卻因爲找不到方向差一點跌倒。
梵伸手抱住了即將跌倒的紫瞳,輕輕道,“是我,瞳瞳,我來了。”發自心底的思念讓梵這鋼鐵一般的男人,都禁不住語氣哽咽,離別了這麼的久,經歷一次又一次的的磨難,本以爲紫瞳已經死去的她,終於在這樣的情景下再度見面,有誰能體會梵的心情,那種孤獨前行卻渴望溫暖的靈魂。
“大哥哥,真的是你。”紫瞳痛苦流涕,將身體徹底埋進梵的胸膛,她又何嘗不是一具渴望溫暖的孤獨生靈?在孤獨的領域,她甚至比梵更加深沉。
輕輕捧起紫瞳的面頰,梵想仔細的看看紫瞳的臉,那張記憶中稚嫩卻堅強的容顏,那雙空靈而制幻的眼。而當他終於捧起她面頰的時候,伴隨著鼻尖淡淡的血腥,梵猛然僵住了。
僵住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靈,乃至,他的靈魂。
白皙的面頰上全是血跡,那本應該生長著一雙空靈晶紫的眼眶裡,此時竟是一片空洞!那些已經乾涸還有尚未乾涸的膿血,一遍遍的沖刷著梵的內心,讓他感到窒息,感到恐懼!
“你的眼睛呢?你的眼睛呢!”梵發出驚駭欲絕的尖叫!
紫瞳緊緊的抱住了梵,此刻的她什麼都不想說,也什麼都說不出,痛苦和委屈只能讓她把自己深深的埋在梵的胸膛,淚水混雜著血水,這個實際上尚未成年的孩子,終於發出悲痛的哭鳴。
內心無盡的情緒沸騰翻滾,梵深深的吸了口氣擡頭仰面,閉上的眼睛不想讓淚水翻涌傾斜,“是誰,是誰幹的。”沙啞的嗓音帶著滅絕一切的殺意,死亡而腐朽的味道,讓他看起來分外可怕!
“蟲族,蟲族偷襲了聖城,它們殺掉了整整一個城市的人,我們來晚了,還是沒能阻止它們取走紫瞳的眼睛。”夜瞳輕輕的出聲道。
“蟲族。”梵從牙縫間擠出的這兩個字,“也好。新仇舊恨,也是時候了。”
懷裡的紫瞳已經昏昏睡去,如此可見少女先前究竟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而這種痛苦終於在梵來臨的時候盡數爆發,以至於讓她再也撐不住而睡了過去。
“保護她們。”
“是的主人。”博拉赫爾恭敬的發出聲音,盡忠職守的將兩位少女護在身下。
然後它緊緊的看著它的主人,帶著滿是殺機和死亡的氣息,一步步接近他的對手,那個讓博拉赫爾都感到恐懼的蟲族。它不會忘記這隻巨蟲是誰,實際上任何一隻蟲族,都不會忘記。
“在你做出舉動之前,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原生種……你還是來了,我們又見面了。”巨蟲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響,那股剛纔拘束了它的力量,此時正變得更加清晰而龐大。
“是的,我們又見面了。但很可惜的是,這也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梵的聲音盡是低沉,“你說呢?阿克杜姆!!”猛然炸響的咆哮伴隨著梵隕石般猛烈的衝刺!以世界都聽得到的震動和憤怒,轟然炸響!
“死!你們全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