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旗的空間裡,夜天星和關姝雖然是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卻是互相背對著身子扭過了頭。如果強薇看見這個場景,她估計還會以爲這兩個年齡比她大了十歲的女人,在學小孩子鬧彆扭呢。
“你以前爲什麼從來都不對我們說這些?”關姝盯著她手中那片紙巾上面的溼痕,在很長時間的靜默之後,聲音有些啞的問夜天星道。
她以爲,她一直以爲夜天星雖然很神秘,雖然會經常暴露出有些讓她陌生的一面,但是她的神秘,她的殘酷,她和他們這些生活在陽光下的普通人不一樣的黑暗面,只是因爲她小時候,是一名流浪兒童。
生活的艱辛與隨時的瀕臨絕境,逼著她學會很多殘忍的,讓她覺得的其陌生的手段。在那個充滿著死亡與飢餓的可憐羣體當中,想要活下來,這些手段是必備的技能。
但她從沒有想過夜天星殺人時候的那種冷血,還有一種讓人覺得恐怖的平靜,是否真的是生活,艱辛而絕望的生活,能造就的出來的?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偶爾思緒轉到這上面,也只會認爲,夜天星的天性,可能就是這樣的。她的天性,再加上她或許是被父母拋棄,或許是被人販子拐賣,或許是自己走失,然後成爲流浪兒童的經歷,是這些東西,鑄造了她的黑暗面,讓她有的時候變得,令人覺得恐懼。
她從來都不知道,夜天星在做著一個好姐姐,做著一個好朋友,做著一個堅實的精神支柱,做著一個好學生,好榜樣的同時,早就已經超負荷的肩膀上還扛著麗海唐家的壓力。她從來都不知道,她的那種令她覺得陌生的樣子,是被麗海唐家逼著才擁有的。
麗海在末世前的繁華,是絕對離不開麗海市委書記唐羣冬的貢獻的。
唐羣冬做了太多。他得了美名,得了所有麗海人的尊敬。同時,他也得到了權利。唐書記在麗海幾乎是一手遮天,這就和江南柳州的天家人是一樣的。
在麗海這座城市裡。夜天星到底是怎樣活了這二十年的?看她到了阜市基地,找到了他們,然後將他們送出了基地之後,立即就去殺了唐羣冬一家的行動,就能看出來夜天星這麼多年是真的被逼狠了。否則的話。她不會這麼沉不住氣的。她現在可以回家,可以上京了,等她回到天家之後,再幹什麼不成?她卻偏偏在上京之前就殺掉了唐家人,她這樣的作爲,會給她這一路上帶來不知道多少麻煩。夜天星以前是絕對不會這樣壓不住性子的,可想而知這麼多年,她25年人生的近乎全部歲月,她到底是撐得怎樣辛苦……天吶!她恨死夜天星這個有什麼苦楚什麼艱難都自己悄悄的一個人揹著的性子了!關姝手肘頂著沙發扶手,用還握著紙巾的手。閉著眼睛撐住了額頭。
難怪之前她讓阿夜給她送信說阜市基地裡不能再待了,並且還讓她對徐蕾好一陣叮嚀囑咐……原來是這樣,原來一切是這樣!
“說出來幹什麼呢?看著你們一天到晚的,像你現在這樣?或者是讓你們覺得,你們虧欠我,欠我很多?”
等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是等到關姝說話。夜天星轉過頭去,看著仍然是不願意轉過頭來看她的關姝,嘆氣道。
是啊!他們本來就欠她太多了,他們已經在很努力的還了。卻沒想到,根本就還不清!
關姝壓了壓自己的眉心,拿有些涼的手指冰了冰眼圈,轉頭看向正看著她的夜天星。
看著關姝紅紅的眼睛。夜天星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挪了挪位置,坐到關姝旁邊去,像十幾年前關姝知道自己的父母死在監獄裡的時候一樣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關姝,不要這樣,你們不欠我什麼。如果不是叔叔阿姨。我可能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如果不是你和天智天賜,我就不會再有那樣一個家;如果沒有咱們的家,沒有你和天智天賜牽絆著我,我都不敢想象,我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我……”
“夜天星,我現在只想問你,如果……如果末世沒有來,我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事情?”關姝垂頭靜靜聽著夜天星安慰她,突然出聲打斷夜天星的話道。
夜天星愣了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如果末世沒有來,她會和哥哥通兩次電話,或者還可能見兩次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除了哥哥,所有天家人在她看來,也就是些認識的人而已。這些人哪裡比得過天智天賜還有關姝重要?
所以就算是聯繫到了哥哥,她也不會再回到天家去。誠然,回到天家之後,她會有較高的物質生活,但是她不會蠢到爲了那一點點的物質生活再讓自己陷入這些大家族的已經讓她覺得太過疲累的爭鬥當中去。末世前,她的已經漸漸開始變得平靜的生活,她怎麼可能捨得丟掉?
她一輩子都不會回到天家去,一輩子都不會再姓天。唐家人對她的監視,在她上大學四年期間沒有和天家人有過任何關聯以後,就鬆懈了許多。想來她再工作兩年,這監視也就沒有了。
她的薪酬夠高,她的銀行卡里有足夠的存款,她的物質生活雖然不會奢侈,但卻會充足無憂。在這樣的生活裡,她可以幫著關姝將債還完,然後給她物色一個可以無視她那張俊美無儔的男生臉的男人;她可以看著兩個並非親生勝似親生的弟弟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她可以嫁一個男人,寒旗,或者是別的讓她覺得順眼的哪一個,過完她平靜短暫的餘生……
這樣的日子,該是多麼的愜意!在這樣愜意的日子裡,她爲什麼要煞風景的對關姝和天智天賜說出她的身世,然後惹得所有人心裡都是沉重?
見夜天星不出她預料的點了頭,關姝低聲苦笑道:“寒旗說得是對的,你果然是一個傻到不能再傻的女人!”說到這裡,關姝語氣一變:“虧得我以前還覺得你有多精明冷酷,小的時候看到你打架的樣子,還回去把你當了幾天偶像來著!”
這個女人已經蠢到這個地步上了,她就不要再那個樣子惹得她難受擔心了。
關姝的語氣變回了以往的樣子。夜天星自虐癥發作的覺得聽到她這樣說話,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
伸手迅速地從關姝的手裡將那片沾了眼淚的紙巾搶出來,夜天星瞥了一眼紙巾上的水痕,語氣十分欠揍地道:“嘖嘖!關姝。真是好幾年都沒有見到你這樣感性了呢!”
關姝臉一黑,伸手打開夜天星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就打算一個人離開寒旗的空間,再把強薇帶走,讓夜天星一個人困在裡面。誰知道夜天星就像是洞悉了她的所有想法一樣。手被她從肩膀上揮開之後立即又扯住了她的衣服。
待在空間外面回想著她學習的那本《金沙》鞭法裡的內容的強薇,正想象她手裡握著一根鞭子,然後照著《金沙》當中教的動作,一招一式的認認真真練著。見夜天星與關姝出來,她停下來,偷瞄了一眼關姝的紅眼圈之後,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跑到夜天星身邊,迫不及待地道:“星姐,咱們現在就往基地去嗎?”
“不急。你們的兩套戰衣還在空間裡面呢!先穿上再說。而且你的那根鞭子也馬上就要認主成功了,先稍微等一等吧。”夜天星往強薇跟前靠了靠。
“怎麼了星姐?”
“等這次寒旗回來了之後。我要趕緊要一個空間承認。剛剛纔發現如果我沒有空間承認,你們想要把我困在寒旗的空間裡面,簡直是輕而易舉啊!”夜天星一臉後怕的盯著關姝。
“哦……”強薇一臉“原來是這樣”的表情,很是無害的笑道:“那星姐,我和阿姝姐進去穿戰衣,你進來嗎?”
“算了。”看著強薇的表情,夜天星往旁邊退了退。
“薇子還是更向著我一點!”關姝驕傲的衝夜天星揚了揚頭,和強薇手牽著手進了空間。
看到關姝現在的這個樣子,夜天星是完全的放下了心來。不管她現在這個樣子是裝的還是真的,她像現在這樣表現。證明她想得清楚,她不能再讓她擔心。
強薇的那根鞭子也馬上就要認主成功,等她將那根從宇宙通用語言翻譯至漢語,名爲“尺怨短鞭”的鞭子交給強薇之後。她們就去基地找徐蕾。
阿夜就留在這裡吧,它反正也不能去基地,去了就會被隱世家族之人的植物生命發現,就留在這兒守著寒旗的空間等寒旗好了。
夜天星等著關姝與強薇穿好衣服的時候,阜市基地裡,與墨梔分開之後的墨憲丘。悠悠閒閒地往他想看一看的中心區食堂走去。
只是,在他還沒有到達食堂的時候,在他路過一個大大的告示牌,並且東西南北都沒有人看到他的時候,有一道比黑暗的夜稍爲淺薄的顏色的影子掠過他,然後……那影子不見了!剛剛還站在那裡,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的墨憲丘,也憑空消失了!
在墨憲丘憑空消失不足三秒鐘之後,在上面書寫著夜天星留下來的修煉竅門的告示牌後,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端端立在了那裡。
那男子正是墨竹尤,他看著墨憲丘消失的地方,眼光一縷縷一寸寸,都極爲細緻縝密,彷彿墨憲丘還仍然站在那裡一樣。看著看著,他忽然露出一個極爲短暫的意味不明的笑來。那雖然是笑容,但卻只讓人覺得冷漠銳利。
就那樣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之後,墨竹尤朝著一個方向奔去,他奔去的地方,正是基地的出口。
就在剛纔,這裡出去了一個人,劉城。
他沒有接任務,他只是想出去殺變異獸。心裡有一堆積鬱的氣,只有用殺戮,死亡,和鮮血,才能揮發的出去。
劉城要去的地方是一家醫院,只是他和墨憲丘一樣,都沒有到達自己的目的地。
在這家醫院怪異的保存完好的正門前,正準備要推門進去的劉城,同樣的也是被一道比黑夜顏色較爲淺薄的身影掠過,然後,就那樣詭異的憑空消失。
上一次是不足三秒鐘,這一次是不足一秒鐘,幾乎是劉城消失的那一瞬間,那道比黑夜的顏色較爲淺薄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間,墨竹尤就站在了這詭異的案發現場。
在劉城消失的地方,墨竹尤沒有多待。在差點就要親眼目睹劉城是如何憑空消失之後,他立刻又回了阜市基地,混進了核心區,準而又準的在覈心區南家的宅子裡,找到了墨梔。
南家的宅子裡面,住滿了遠道而來的客人。從墨家來的兩男一女,從唐家來的主家長子,他們全部都住在這裡。
告訴了唐隱留在唐羣冬一家四口腦袋裡面的那種葉子是一種名爲三則草的植物生命纔有的這個消息之後,墨梔離開唐隱的房間,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結果剛進屋,就看到屋子正中央,站著一個黑衣男子。
“竹尤師兄?”墨梔先是被嚇了一跳,差點就要拔出她隨身攜帶的短劍自衛,仔細看了兩眼自己屋中的這個黑衣男子之後,墨梔將短劍放下,有些猶豫地叫了那黑衣男子一聲。見那黑衣男子並不否認,墨梔興奮的叫了一聲:“師兄,真的是你!”
墨竹尤不論是在墨梔被他嚇到的時候還是她認出來了他然後花癡崇拜的時候,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他的手緊握著就掛在他身側的刀鞘中的長刀的刀柄,眼睛並不慌張地觀察四周,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子,似乎在等著什麼。
墨梔的話音剛落,他等的東西就來了——一隻羽毛亂七八糟,顏色也亂七八糟的讓人看見就覺得不喜歡的鳥。
看見來者是一隻鳥,墨竹尤的手從刀柄上移開,雙眼輕瞇,愈發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