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不一樣。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當時人們的一些比較黑暗殘忍的想法,他們早就下意識的遺忘了。就算是現在他們能夠想起來,他們自己也絕對不會承認。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心裡的一點點良知就又甦醒過來了。夜天星在這種時候查出來的那幾個製造了當年江中島禁區,數萬軍人拼死戰場的慘劇的罪魁禍首的泉山基地軍中高官,他們能有什麼好的下場?
公民的良知甦醒的越多,他們就會越慘。幾年前跟那幾個高官抱著同樣想法的人,現如今又是憤怒,又是心虛。
人總是對別人嚴苛,對自己寬容,人總是會想辦法爲自己開脫。公民絕對不會承認幾年前,他們的陰暗和殘忍,但他們畢竟陰暗殘忍過,就算他們能騙得過別人,他們也騙不過自己。爲了騙過自己,他們就一定會把錯誤推到被夜天星揪出來的倒黴鬼身上去。
除了爲自己開脫之外,公民之所以對那幾個軍中高官表現出絕不饒恕的態度,還是因爲他們要發泄掉心中的愧疚。畢竟這世上並非人人都是大到之人,沒幾個人有真正的惡人那樣的心理素質。一個普通人,他肯定會爲自己曾生出過那樣的想法而覺得惶恐內疚。
而要怎樣才能解決掉這樣的情緒?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
那就是找到不僅生出了這樣的想法,還直接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的人,將他們弄死,讓他們到地底下去,跟那些戰死在江中島禁區的軍人賠罪。
只要他們這麼做了,那應該就算是幫那些軍人報仇了。他們曾經在心中生起過的那點想法,應該就可以被抵消掉了。
除了因爲愧疚和多多少少害怕被萬鬼纏身的基地公民自發的懲處之外,夜天星心中所想的真正應該爲那數萬軍人討個公道的人,也都出現了。
自己的兒女、父母、丈夫、妻子、夥伴……幾年前死在江中島禁區,屍骨不存,連一點點讓他們可以拿來憑弔的骨灰,都沒有留下來!
這麼多年,他們默默的忍受著傷痛,從來不曾製造什麼混亂。但現在,事情的真相被夜天星翻了出來,他們又怎麼可能還忍得了?
他們一直以爲自己的親友愛人就算是死了,那也是爲了保衛基地,保衛華夏人民,保衛全人類,那也是死的光榮。這麼多年,他們哀傷難禁的時候,就總會將這個理由拿出來安撫自己。卻沒有想到……他們的親友愛人,本來是沒必要死的啊!
他們沒有那麼高的覺悟,光榮捐軀,他們尚且如此痛苦!更不要說……更不要說……
天哪!那是好幾萬的軍人啊!在他們的背後,尚有好幾萬個家庭啊!怎麼可以?那些人怎麼可以這麼做?
公民百般配合,那些平時在江中島禁區的軍人的親屬家眷的出離憤怒……夜天星之所以到泉山基地沒幾天,就藉著調查當年江中島禁區數萬軍人血灑戰場的事情,將基地搞得天翻地覆,就是因爲這種種原因。
夜天星弄出來的動靜如此之大,會吸引到一些人的注目,那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身在國外,但對華夏的情況瞭如指掌的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娘氣的男人,一邊面帶微笑的聽著手下的有關泉山基地的報告,一邊還抽空說著話。
“……去通知我親愛的岳父吧!墨家要完蛋了,告訴他,該出手時就出手,舟谷裡面,不需要再有墨家人了!再說了,讓星場主記下他的人情也好。說不定哪天,星場主這個實在是成功的女人心情好了,能教一教他,該怎麼教導自己白長了年紀的女兒?”
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年,白雲飛早在四年前就與白紫玉完婚了。但白雲飛現如今卻依舊是單身,這是因爲,在與白紫玉完婚之後半年,他們就分開了。說的準確一點,是白雲飛拋棄的白紫玉。
乖得像兔子一樣,還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的女人,他實在是不願意要!放在身邊,看著都礙眼!
高高壯壯,看起來頗是有些魁偉的大漢,在看起來十分秀逸的白雲飛面前,弓著腰,低著頭,想要盡力擺出一副太監樣子。但礙於身材限制,他裝得十分不像,看起來很是違和。
在聽到白雲飛對他的命令的時候,那高高壯壯的大漢差點兒沒有像是偷得了一條命一樣的大喘一口氣,唯唯諾諾的答應並告辭之後,他逃也似的跑了。
不知道走開了多遠,那大漢才停下來,感覺心抖得不成樣子。他是不久前纔跟在白雲飛身邊的,對這個現如今白家的掌權人,他除了害怕就是害怕。雖然白雲飛已經用那種最讓他恐懼的,平靜的面帶笑容的樣子跟他說,他要是再這麼一副孬種的樣子,可能會活不長,但是他還是無法不拘束,無法不懼怕。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他是無比謹慎的人,但是他的可怕,讓他自己都有了自信。
單單看今天,他將墨家的結果,還有他對他曾經的岳父和妻子的態度明目張膽的表現給他這個,跟在他身邊還沒有多久的新人看,從這就能知道,他根本就不害怕他這個新人有任何別的心思!
事實也的的確確就是這樣的……嚥了一下口水,那高高壯壯的漢子,回想了一遍剛纔白雲飛交代他的話,將思緒理順了之後,他再次腳步匆匆地往目的地趕去……
對白雲飛報告著泉山基地裡的動靜的人,並不是新人。他雖然對白雲飛也是謙恭謹慎,但是至少從容。至少話語流利,面色平靜。
白雲飛很明顯的也是很看重他,在之前那個魁梧大漢走掉之後,白雲飛就沒再讓他說下去,只是聲音淡淡的問了一個問題。
“伏六,我剛纔爲什麼說,墨家要完蛋了?”
詢問著,白雲飛不浪費時間的低下了頭,眼睛看著手中從歐洲傳來的消息,耳朵等著伏六的回答。
伏六臉上的從容很快就被打破,他腦子裡面迅速轉了幾圈,終於是找出來了一個可能會對的答案,說出來給白雲飛聽。
“因爲……不會得到白家和盛家的幫助,那墨家就不可能是星場主的對手,而星場主在泉山基地的一系列動作,就是她打算要推翻墨家的信號。”
“你覺得她會用什麼方法推翻墨家?”
白雲飛仍舊是冷冷淡淡,也不說伏六的答案是對是錯,只是順著伏六的話,繼續又問。
“呃……星場主在泉山基地徹查當年江中島禁區的事情,這樣的舉動,看起來像是在對付泉山的軍方勢力,但其實……其實她是想把罪名栽在墨家人頭上,然後藉著泉山基地公民的這股憤怒勁……”
“怎麼栽?”
這次,白雲飛沒有等伏六說完,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伏六臉上的從容是當真沒有了,他額頭上甚至都出了冷汗。倒不是因爲他答錯了會有什麼懲罰,他只是不想讓他打小跟著的人失望。
白雲飛一句連著一句地問得緊,聽起來有種質問的感覺,但是伏六卻知道,這是白雲飛看重他,所以想考驗他而已。若是換了別人,白雲飛估計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想多說。
主子器重他,他自然也要拿出被器重的價值來才行。否則的話,主子覺得他蠢,不想要他了怎麼辦?
“嗯……墨家人和泉山基地軍方勢力肯定有合作,星場主說不定會抓住幾個投靠了墨家的,然後……想辦法讓他們倒戈……把當年泉山基地不往江中島禁區派支援隊伍的決定,說成是墨家人的意思……”
伏六結結巴巴的還想要再說下去,但白雲飛卻是不願意再聽下去了。他擡起頭,語氣有些嚴厲起來。
“伏六,墨家雖然被這百年來的第一給養傻了,但他們到底還是沒有弱到那個境界。”
“你說的對,他們跟泉山的軍方勢力一定有合作,但就泉山那麼大點地方,墨家人要是真想做點什麼,別人是攔不住的。他們又沒有把跟軍方勢力合作的消息昭告天下,明明確確的知道,瞭解他們是以何種方式合作的人,也就是那麼幾個。別說等到夜天星真的查到他們身上去,我估計就現在,那幾個人的命也沒了。”
“就算是那個女人有能耐,保下了他們當中某個人的命,你覺得那個人能把髒水潑到墨家身上去的可能有多少?殺不了人,墨家可以毀滅證據。證據不足,墨家人要是死不認帳,夜天星能拿他們有什麼辦法?作假證嗎?那萬一被查出來,那女人的所有謀算就都成空了!以她的謹慎,絕對不可能!她絕對是要把墨家拉進去的,但卻不是用你說的那個方式。那樣太笨了!”
“而且,就算一切都照著你的想法走,就算夜天星真的藉著泉山那幾個人的手,讓公民的怒火蔓延到了墨家人的頭上,那又怎麼樣?”
“墨家人可以公開道歉,也可以對那些軍屬做出補償,只要補償的夠多,就總能夠擺平那些情緒最激烈的傢伙。連他們都不再追究了,剩餘的那些公民,能鬧出什麼大的動靜來?而就算是再出點意外,比如墨家人的補償沒有用,或者是他們不願意補償,那他們也可以推出去一個倒黴蟲,說跟泉山軍方勢力合作的是他,跟他們墨家沒有任何關係。”
“這麼一來,墨家人就把自己摘的一乾二淨了。幾年前江中島禁區上萬軍士血灑戰場的事情,最多是讓他們遭受損失,壞一點點名聲而已,什麼傷筋動骨的大問題,都不會有的。而伏六,我之前說的話,可是墨家要完蛋了!”
白雲飛可能是真的很看重這個伏六,他細細的分析了很久,終於是讓伏六明白了,他之前給出的答案何止是錯?簡直是大錯特錯!
可是,如果不是他所說的那樣,主子爲什麼會說“墨家快要完蛋了”呢?主子是從哪裡看出來這個結論的?他怎麼就是找不到線索呢?
“伏六愚鈍,請主子指教。”有些羞愧,但伏六還是認認真真地道。
白雲飛嘆了口氣,接著提醒了他一句:“當年泉山基地沒有派出支援隊伍,也沒有下撤退命令,數萬軍士死在禁區周圍,跟他們一樣差點死了的,還有夜天星。當時末日已經五年之久,你可見過那個女人受重傷?”
“主子的意思,是阻止支援隊伍出發的人,別的心思都不用提,他們首先是想要對付夜天星?”伏六好像有些明白了,但往深了想,他又搞不懂了。
“可是主子,不論被對付的人是誰,不論挑起公民怒火的原因是什麼,星場主她總是要把墨家拉進去的吧?否則,她就算是做得再多,豈不是也都完全沒有意義?而您又說我之前說的辦法很笨,星場主絕對不會採納,那她就還有別的辦法了?可她別的手段是什麼啊?施展沒施展出來啊?爲什麼您會那麼篤定呢?”
見伏六明白些了,白雲飛就又低下了頭去看手中的資料,但他低下頭去沒幾秒鐘,就又擡頭了。
“江中島禁區異動,泉山基地沒有派出支援。泉山基地大獸襲,別的基地也沒有支援它。”白雲飛再做一次提醒,“那一次大獸襲,泉山基地外圍區毀了近乎一小半,傷亡何止是‘慘重’二字可以形容?”
或許是白雲飛的這一次提醒比較隱晦,伏六,沒有聽懂。見他歪著頭看自己,白雲飛擱下了手中的資料,再次給他分析起來。
“江中島禁區異動,泉山基地沒有派出支援,也沒發撤退命令,這是在對付夜天星,先讓她身負重傷,等她回到泉山之後,再放出那段視頻,給她身心兩重打擊,或許還有別的什麼爆炸,但反正是夜天星被打擊的昏迷了。這一切,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專門針對夜天星的局。”
“嗯。”伏六點頭,這個他當然明白。
但是,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