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廖莎已經失蹤了半個月,這位秀美如天使的女子真的仿佛天使一般失去了蹤跡,只留下了一張言詞含糊的紙條:“我遇見了闊別已久的親人,我會回自己的故鄉,也許永遠不會回來,請大家不要為我擔心。”夜廖莎的崇拜者們仿佛陷入了世紀末的恐慌之中,不斷發動著社會上各方面人士的力量搜索她的下落,但是一切的努力都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
終于,精英團的朋友們只能用夜廖莎的短信來說服自己她暫時不會有大的危險而開始接受可能再也無法見到她的事實。
“也許她真的找到了自己的親人,”曹清是所有人中最樂觀的一個,“也許他們在火星,所以她和他們一起去火星定居了。”
“我找的警察朋友差不多已經把火星翻遍了,什么線索也沒有。”金日齡煩躁地撓著自己滿頭的亂發,啞聲道。
“也許她覺得自己身世不好,不愿意和我們相見?”孟絲蒂作為新聞記者的靈感讓她開始異想天開。
“有什么身世是我們接受不了的,外星人?”程秉義苦笑道。他的話讓所有人都苦笑了起來。
“無論如何!”于若彤拿起那張自己已經看過千百遍的留言,“筆跡鑒定學家已經證明了,廖莎寫下這張留言的時候并沒有緊張,憤怒或者恐懼的心緒,只是充滿激動,甚至是快樂的情緒。我想,她一定遇到了很激動人心的事情而暫時離開了。”
“希望如此。”眾人紛紛說道。
“你們發現沒有,蕭夢樓根本對夜廖莎失蹤這件事毫不關心,好幾次我們的聚會他都沒來,這種態度可是很有問題。”為人師表的何萌萌不滿地說。
“你們不知道吧,他和他那群第三集群的劫后余生者組織了個什么什么公會,開始廢寢忘食地玩我們afterain公司榮譽出品的愛河——永恒的夜色。現在正是他們刻苦攻關的關鍵時期,我猜他是沒工夫去想現在夜廖莎的安危。”柯海蓉得意地以一線資料發布人的身份說道。
“蕭夢樓不是一個對于同伴的安危置之不顧的人,尤其是廖莎。”于若彤斷然道,“他也許是太難過了,所以借助游戲逃避現實,一定有什么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你們怎么想的,如果任何人迷上那款游戲我都不會感到驚奇,那游戲實在太有意思了……”一直沒說話的小路易忽然興奮地說,但是看到周圍同窗憤怒的目光,他只好伸了伸舌頭,閉上了嘴。
關于蕭夢樓的閑言碎語大半是瓦倫泰和林鵬放出的煙霧彈,因為他們成立的公會將蕭夢樓的網名蕭邦加入了公會創始人的名單之中,以此來吸引以前第三集群舊部的加盟。
蕭夢樓和瓦倫泰的赫赫聲名的確是吸引高手的巨型磁石,全世界各地只要對于電子競技稍微有一點認識,或者稍微看過一些關于火星前線戰報的公民,對于這兩個名字都是如雷貫耳。沖著他們的名號來加入瓦倫泰和林鵬所創立的斷翅聯盟公會的人每天都幾乎要擠爆身公關部領袖林鵬的信箱。一大串擲地有聲的電子競技界幸存下來的,或者是新崛起高手的名字不斷出現在公會的名單之中。
在接連受到聯邦軍部的陷害,最高法院的不公正待遇還有整個世界的忽視之后,瓦倫泰和林鵬終于在公會成員們的萬眾敬仰中得到了一絲昔日曾經擁有過的自豪感,因而對于永恒夜色這款游戲的喜愛已經發展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每天除了坐到廚房吃兩頓蕭夢樓烹調的午膳和晚餐,他們片刻都無法離開他們的蛋艙。林鵬甚至想修建一個連接廁所和蛋艙的管道,他連上廁所的都不想挪地方。當然這個荒誕的計劃最后在瓦倫泰狂怒的打擊下慘痛流產。
自從知道夜廖莎離開地球之后,每一天里蕭夢樓從床上醒來,都會感到心口上有一塊永遠無法填補的空白,仿佛竹筒中的空洞,隨著長風吹過,他甚至會聽到幾道嗚咽哀鳴的心聲。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么:一直以來等待發生的事終于發生,他用盡了自己一生的精力去面對的事件終于無驚無險地曲終人散。他不敢去期盼卻一直在默默期盼的夢沒有成真,他一直相信自己絕對無法躲避卻一直夢想逃避的悲傷終于來臨。一切都有如他十二年來每時每刻都在計劃的一樣按部就班地粉墨登場,而他則生活在自己早已經預演過千百遍的劇情中默默度過永遠失去任何意義的悠悠歲月。
當清晨的陽光透過茶樓二層的窗戶照射到他的眼中時,蕭夢樓首先感到的卻是深深的厭惡和絕望。又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他要一秒一秒地數著度過,每一秒都過得漫長而毫無意義,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能去期盼,去關注,去完成。有的時候,他甚至有些羨慕在那龐大復雜的游戲中沉迷不醒的瓦倫泰和林鵬,至少他們不用像自己一樣,默默地呆望著時光從眼前流逝,在他們的世界中時光飛逝,歲月如梭,每一天都豐富多彩過別人一生的歲月,外面的世界對他們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意義。
蕭夢樓從枕頭后面摸出一根原本屬于瓦倫泰的冥王星牌香煙,輕輕插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然后用擺在床頭桌上的一枚簡易聚焦透鏡打火機利用可以隨意控制的太陽能聚焦射線點燃了香煙煙頭。辛辣的甜香味縈繞在他的口齒之間,令他的神志轉入一陣恍惚之中。
他就仿佛木乃伊一樣呆呆地躺在床上,默默數著飄過窗前的浮云。樓下隱隱約約傳來瓦倫泰和林鵬大聲發號施令的聲音,聽上去在互聯網無窮多的終端之上有數不清的公會成員正在聆聽這兩個人趾高氣昂的高談闊論。
“又是一場大規模的會戰嗎?”蕭夢樓淡淡地想著。從十月三十一日的萬圣節到現在一月一日的元旦,這兩個游戲狂人已經沒日沒夜地進行了兩個多月的瘋狂游戲。憑著他們艦船操作的水平,應該早已經在這款以現代星際空戰為背景的游戲中縱橫無敵了吧,畢竟他們曾經和宇宙中最恐怖的戰機進行過數個小時真實的對抗,難道游戲世界中的NPC能夠比得過外星人嗎?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對于瓦倫泰和林鵬的關注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好事,就在他不可遏止的胡思亂想之中,半天時間居然不知不覺地過去。正午的太陽照射在墻上的時鐘上,光滑的鐘面反射陽光直射入蕭夢樓的眼中。
蕭夢樓終于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身,叼著香煙,穿著睡衣,搖搖晃晃地來到一樓的廚房。從電飯鍋里挖出昨天夜里剩下的白米飯,用飯勺在大碗里用力將凝固在一起的飯粒搗散搗碎,接著從冰箱里拎出三個肥大的雞蛋,敲碎在另一個塑料碗中,用筷子攪成糊。然后他將蛋漿倒入散碎的冷飯之中,用力地攪拌,讓每粒米飯都沾上了一點蛋液。
他抓起廚桌角落上放置的色拉油罐,將油傾倒進飯鍋中,點火燒熱,接著將蛋飯倒入鍋中,下醬油,下蔥花,胡亂地翻炒了幾十下,就盛了出來。
“開飯了!”蕭夢樓將香煙放在廚桌邊沿上,大吼一聲,接著重新把香煙斜叼在嘴中,將這醬油蛋炒飯分裝在三個大碗之中,擺在餐桌上。這個時候,香煙上的一截煙灰忽然墜落在頭下方的炒飯上,烏色的煙灰立刻為這碗已經顏色昏暗的炒飯添上了一層新黑。
蕭夢樓把這碗飯擺在自己面前,將香煙擺在桌沿上,伸手彈去飯上的煙灰,也不等慢騰騰地挪到廚房門口的林鵬和瓦倫泰,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來。
瓦倫泰和林鵬此時的樣子甚至憔悴過蕭夢樓,林鵬厚厚的兩坨眼袋已經完全化為了烏黑色,滿頭的亂發一半高高地翹起,一半仿佛被風吹倒的蘆葦遮蔽在他的額頭上。
而瓦倫泰的眼睛高高腫起,仿佛被人迎面打了數拳,惺忪的眼簾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太陽穴上青筋暴露,嘴唇上起了無數爆皮,鼻子上塞著一塊擰成一卷的面巾紙,似乎剛剛流過鼻血,幾個星期沒洗的頭發猶如二郎神的三尖兩刃刀直指天空。
這兩個人和蕭夢樓一模一樣的地方在于他們每人都同樣叼著一根長長的冥王星牌香煙。
三個人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潦草地點了點頭以示問候,接著各自抱住各人的飯碗開始狼吞虎咽地掃蕩碗中醬黑色的炒飯。
“哦——,蕭,這炒飯和你以前做的味道不一樣了,你是不是忘了放什么東西進去?”瓦倫泰吃了幾口飯,忽然抬起頭來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林鵬將嘴中炒飯吐到碗里,茫然看了看瓦倫泰又看了看正在發呆的蕭夢樓。
經過瓦倫泰的提醒,蕭夢樓這才發現這碗飯的不妥。他停下筷子,輕輕嘆息一聲,將林鵬,瓦倫泰的炒飯收了過來,和自己碗里的炒飯混在一起,重新放回鍋里,開火翻炒了幾下,抓起桌上的鹽罐和糖罐,朝炒鍋里倒了倒,接著再顛了顛鍋,翻炒了十余下。最后他再次將炒飯分裝在三個人的碗中。
“嗯,好,好吃!”瓦倫泰這次感到滿意了,重新恢復了狼吞虎咽的胃口,一大碗暗褐色的醬油炒飯頃刻間被吃得干干凈凈。
林鵬雖然沒有瓦倫泰那么大的胃口,但是也變得比剛才更加生氣勃勃,他興沖沖地將碗中的炒飯大口吃光,將飯碗往桌上一放,連氣還沒有喘勻就朝著大廳中的蛋艙狂奔而去。
看著林鵬丟在桌上兀自不停晃動的飯碗,蕭夢樓默默地搖了搖頭,從桌沿上拿起剛才抽到一半的香煙,仰起頭高高地插在嘴上,朝空中吞吐著煙霧。
“蕭,那根煙是我的。”瓦倫泰看了看桌上剩下的煙頭,淡淡地說。
“哦?”蕭夢樓無所謂地吐出一個煙圈,將手中的煙頭遞到瓦倫泰的手中,然后將桌上剩下的那根煙頭撿了起來,“今天又是大會戰?”
“嗯,一個大規模演習,我們以電腦NPC為目標,來測試我們聯合艦隊的作戰實力。”說到這里,瓦倫泰的眼中露出郁悶憤怒的光芒,“又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公會中這么多高手,居然還是拼不過電腦控制的模擬機械戰士。這些不過是小嘍羅,那些傳說中真人控制的機械戰士最終boss我們連影兒都還沒看見呢。”
“你們連續玩了兩個月了,不想歇會兒嗎?”蕭夢樓用被煙熏得有些沙啞的嗓音問道。
“等到元旦過后,如果我們能夠擊敗模擬機械戰士集群,我會命令公會放假三天,養精蓄銳。”瓦倫泰用力抽了一口香煙,在飯碗里磕了磕煙灰,抬頭看了蕭夢樓一眼,“蕭,什么時候你才會對這個游戲感興趣,你已經眼睜睜看我們玩了兩個多月了,難道不心動嗎?”
蕭夢樓苦笑了一聲,用煙頭指了指林鵬的飯碗:“看看林鵬和你的樣子,這個游戲正在蠶食你們的生命。”
“你呢?蕭?”瓦倫泰將煙頭斜叼在嘴角,從座位上站起來,“你正在蠶食自己的生命。”說到這里,他深深看了目瞪口呆的蕭夢樓一眼,“左右不過是虛耗時光,何必事事都要自己動手。”=末日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