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荷是個女人,一個名字平常模樣平常的女獸人。
她很有禮貌地對覺非三人說了聲謝謝,不卑不亢,讓人看不出深淺。
“哪里哪里,同道落難,自當相助!”
覺非也很客氣,并且特意將“同道”兩個字說得很重,仿佛意有所指。
憐荷,一個能坐到現在位置的女人至少是聰明的,她聞言眉頭稍微動了一下,卻不搭理他,反而說:“聽平旋說三位貴客來自人族對么,不知道對我們這兒的環境是否還適應呢?我已經讓下人為幾位準備午餐了,您們想吃什么盡管吩咐他們做就是了。”
卡布衣掩不住少女般的心性,一聽到有吃的微笑就爬滿了整張臉:“有肉嗎?我是說可不可以讓他們做幾道葷菜,這一路走來我的嘴都饞死了。”
卡布衣說的話雖然看似很白癡,但仔細一想卻很機敏,它在很大程度上緩和了當前的氣氛使之趨于輕松——卡布衣雖然偶爾大大咧咧的但還不至于說話不經頭腦,在外人面前還是一向很有分寸的。
說完她便私下里朝覺非眨了一下眼,邀功似的。
“呵呵,這個還要請卡布衣小姐見諒了,獸人不像人族有圈養動物的習慣,自從戰爭開始以來各地應征入伍的青壯年日益增多以至于連出門狩獵的人都變得很少了。”憐荷果然被她說的話逗笑了,然后信誓旦旦地說,“雖然我們這兒出售的肉類不多,但請您放心,我保證這一頓肯定會讓您滿意的!”
卡布衣燦爛一笑,態度隨意地說:“那就多謝憐荷姐姐咯!”
得,都稱姐姐了,她們的關系又被拉近了一層!
憐荷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說:“妹妹別客氣,不如飯后讓姐姐我帶你參觀一下這里?”
“太好了,我老早就想了解獸人的風情習俗了,現在有姐姐帶路實在是太棒了!”卡布衣施施一禮,很是開心地說,“那就有勞姐姐了!”
接著憐荷就叫過了下人,照著卡布衣所說的特意改了幾道菜,一頓下來果然葷素搭配適中,吃得眾人舒坦不已。
飯后,依先前所說三人便跟著憐荷開始參觀起二分之一工會的大本營來。
這里雖然是座普通的民居,但內里的裝飾、擺設卻顯得主人對美的別具匠心——每個房間前必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圃,花圃中百花爭放得十分熱鬧;而石質的結構的各個房間卻看似木質,在有利于防守的同時更顯得美觀;花間小徑盤桓錯雜,既能在敵人進攻的時候起到迷惑作用又使得整個建筑意趣十足。民居臨河而筑,引河水之秀麗點綴花間之幽情。
此刻,卡布衣和清荷二人正在一潭池水旁逗弄小魚,而憐荷卻不知為何獨自走到了一個亭子里,隔著面前的大河遙望遠方。
“會主果然慧心妙手,把這里布置得如此美妙,在下佩服!”
覺非不知什么時候也走了過來,學著憐荷的樣子眺望遠方嘴里淡淡地說。
憐荷轉眼看他,客氣地說:“謬贊了,這些都是工匠們做得好,我這個會主可不敢貪了功。”
“這也是因為您給了他們充分的自由,要不然我相信絕對做不出這么好的效果來。”
“哦,自由?”憐荷不由開始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自由確實是個好東西,可是這世界上能有誰會有真正的自由呢?我想您一定有話要對我說,自從我們剛才見面以來似乎您就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暗示我一些東西,我說的對么?”
覺非不答反問說:“不知會主對建野城的‘天降異象’有什么看法呢?”
“平旋跟我提過這個,我知道那全都是您在救護他時對抗獸王東護法紫氣的靈弒術所產生的現象。”
覺非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又問道:“會主果然明察秋毫,但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會主可想到了別的什么?”
憐荷不語,盯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覺非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言道:“雖然比起您來我對獸人一族不甚了解,不過就依此行的所見所聞而言,我以為獸人是比較迷信的。出遠門必先求平安、久旱必祈上蒼降雨、婚嫁必先選吉祥日——獸人的這些作為我相信會主您比我清楚許多。就說幾天前我在對抗紫氣時所產生的異象吧,您知道這不過只是魔法相互對抗所產生的必然‘副作用’,但普通老百姓們卻不這么想。他們認為這是老天發怒了,老天在因為某些獸人的所作所為發怒了,降下火雨是為了懲罰他們!”
說到這里,覺非停住了,試探性地看著憐荷。
“呵呵,有意思!”憐荷對他所說的話不置可否,而是笑道,“你繼續說說看。”
“既然會主讓我繼續說,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們當然不能稱之為愚昧,但迷信卻是一定的了。自古以來所有的統治者所采取的統治方法幾乎都是愚民政策——這是他們制勝的法寶,但反過來說也是他們的死穴所在。因此那些起義的領袖往往會借助這個‘法寶’反過來倒打統治者一頓,從而推翻他們的統治!就像這一次的所謂異象,如果有心人借此利用一番,那么……”
“那么怎樣?”
覺非苦著臉說:“我想以會主的聰明睿智必定已經知道了一切,您又何必再為難我呢?”
“不錯,這些我自然都已經知道。”憐荷語聲一頓,注視著覺非的眼睛說,“我只是不知道您為何要對我說這些,這于我于您又有何干?”
覺非暗吐舌頭,心道這女人還真是難對付。
“于您——”他的神情很嚴肅,嚴肅到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半獸人飽受獸王欺凌,直到此刻都必須活在陰暗之中見不得人,我想改變這樣的現狀是您成立二分之一工會的初衷對嗎?但是消極的等待必然是不能滿足您的這一初衷的,與其等待獸王的善心大發倒不如主動去爭取堂堂正正活著的權力!于我嘛……您該知道獸人大軍此刻入侵的是哪里吧,身為人族的一員我有責任與義務盡一切努力包圍自己的母族!”
“不錯,說得很有道理。”憐荷忽然話鋒一轉,說,“那您的意思就是要讓我二分之一工會為您做先驅者,等到我獸人國度混亂不堪的時候您再舉兵而下一舉將我獸人滅了族?”
“要滅獸人一族未必需要這么麻煩!”覺非忽然哈哈大笑說,“如果我有心想要滅了獸人整個種族那根本就沒必要跟您談論剛才的話題!”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您倒說說您所圖的究竟是什么。”
覺非沒料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憐荷竟還如此好說話,他不禁一愣:“如果說我沒有什么企圖那是假的,但我所圖的也未必是您所能相信的。”
“但說無妨。”
“我只是不忍有太多的生靈因為戰爭而涂炭,夠了,雙方戰死的人已經很夠了!”
“是個好接口,”憐荷接著說,“不過我同意你所說的,戰死的人的確已經太多了。”
“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合作!”覺非目光拳拳,“如果沒有您的合作,那這場戰爭所需要持續的時間就會更久,死傷的人就會更多您知道么!”
覺非長舒了一口起繼續說:“當然,我這不算是在求您,如果您拒絕合作那我也無話可說!”
“您要我怎么與你合作呢?”
“四處散播謠言,蠱惑民眾獸王殘虐天要之亡!”
憐荷一笑,問道:“就這么簡單嗎?”
覺非也跟著笑了,肯定地說:“是的,就這么簡單——如果您認為這很簡單的話。”
“這個主意的確不錯,”憐荷想了想說,“我可以答應與你合作,但你也必須答應保障獸人未來的生存,至少要能保障半獸人的生存!”
“這個當然,我答應您!”覺非一笑,接著玩笑般說,“不過是什么讓您突然改變了主意呢,不會是因為我的口才吧?”
“當然不是因為你這滔滔不絕的口才了,”憐荷也笑了,這次笑得很釋然,“在你來找我之前就已經有人找過我,要我答應你的所有要求。”
“怪事,我之所以會到這里完全是出于偶然因素,怎么會有人事先來找到你要你答應我的任何要求呢?”覺非不解地問,“您能告訴我他是誰么?”
“道士、道童、美若天仙的女子。”
“道士、道童、美若天仙的女子?”覺非又笑了,“您不是在拿我開涮吧,這樣的啞謎我要猜到什么時候才能猜出來啊!”
“我怎么敢拿讓獸人聞風喪膽的覺非?夜大人開涮呢?”
這個女人竟然連我的來歷都摸得這么清楚了,看來果然不簡單!
話雖如此但覺非還是不信,不由流露出了那不信的眼神。
憐荷的神態突然一變,變得異常嚴肅,或者說是異常恭敬:“如果讓我選擇,就算讓我拿整個天下來開涮,那我也不敢拿‘迎社’來開玩笑!現在您懂我的意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