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槍聲逐漸密集起來,又一個士兵的無線電通訊中斷了。但是此時已經沒有人可以去回收他身上的身份標識,因為每個人都在與紛飛的子彈搏斗。
王體仁判斷這里應該距離敵人預設的戰場不遠了,但是仍然無法聯系到錢征宇,如果他們的無線電出現了故障,那么至少也應該聽到槍聲,所以王體仁估計錢征宇也出事了。
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消息,但是王體仁并不覺得意外。像他這樣的部隊,本來就是為了在遠離本部的情況下投入戰斗,勝利了都不一定可以安全脫身,失敗了更是基本沒有機會翻盤。
當前方也傳來槍聲的時候,王體仁知道自己作最后決定的時候到了,他拉住葉黛,急促地說道:“你去和那個孩子待在一起。”
“什么?”葉黛連續進行高強度的戰斗,體力消耗很大,正在大口地喘氣,腦子在缺氧的情況下轉得有點慢,所以一時沒明白王體仁的意思。
“我們跑不出去了。”王體仁很平靜地說道:“一會有合適的地方,你帶那個孩子躲到水里去,我帶人把追兵引開,然后你自己想辦法過河?!?
“這不可能?!比~黛斷然拒絕,“我不會讓別人為我犧牲?!?
“你想作一個領導者嗎?”王體仁說道:“如果你想作一個領導者,就要習慣別人為你犧牲。”
說到這里,他看著葉黛的臉色,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個優秀的領導者,不但要習慣讓別人為你犧牲,還要讓人心甘情愿地犧牲,至少在后面這點,你作得還不錯?!彼粗~黛,“如果這次出來有什么是我沒有后悔的事,那就是救了你?!?
李響這時也拖著步槍跑了過來。在這種程度的戰斗當中,他已經沒辦法一直跟在葉黛身邊,這時看到王體仁一臉凝重地和葉黛說話,葉黛的表情又很奇怪,連忙跑了過來,問道:“怎么了?”
“一會你跟我一起?!蓖躞w仁說道:“那個孩子是你兒子對吧?讓他和葉黛躲起來。”
李響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識地轉頭看了葉黛一眼。葉黛搖頭說道:“我們不能都躲起來嗎?”
“你開玩笑嗎?”王體仁不耐煩地說道:“用用腦子,我們一起消失敵人會怎么做,人少了都不行。”
“他說得沒錯?!崩铐懻f道:“照顧好李靖。”停了一下,他又說道:“先別告訴他……等回去再告訴他?!?
“我們得繼續走了?!蓖躞w仁叫道,他猜想李響可能和葉黛還有話說,所以轉身離開。
葉黛含淚說道:“對不起。”
“難道你想只讓外人為我們犧牲嗎?”李響說道:“記住,公寓有今天是我們打出來的,不是哭出來的?!?
他推了一把葉黛,“快走,去河邊。”
如果有選擇的話,王體仁希望能夠找到一塊岸邊植被比較茂盛的地方,那樣的話,葉黛可以躲藏到灌木當中。但是顯然天不從人愿,隨著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他知道時間不多了,誘敵的人必須趁著包圍圈還沒有合攏前沖出去,不然犧牲就沒有意義了。
他在無線電里下達了銷毀身份標識的命令,非戰斗物品都扔到河里去。所有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但是沒有人表達異議,都在沉默并且熟練地執行這個命令。
李靖拎著一支一共沒打幾發子彈的步槍,被葉黛拉著跑,一面氣喘吁吁地問道:“他們在干什么?”
“這里。”王體仁在他們前面幾米的地方鉆出來,沒給葉黛編瞎話的機會,他塞給葉黛兩根手臂長的草桿,“兩頭捏掉,含在嘴里。下水去?!?
葉黛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來,向王體仁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王體仁笑了一下,張開雙臂狠狠擁抱了她一下,然后迅速放開,“別傷心,女孩?!彼f道:“如果你想活得精彩一點,這種事以后會經常發生?!?
葉黛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著李靖向河邊跑去,李靖吃了一驚,向葉黛叫道:“我爸呢?”
“我們不能躲在一起。”葉黛加重了喘息的聲音,用來掩飾自己的抽泣聲,她說道:“我們在河對岸匯合?!?
王體仁在戰略方向上的能力一般,幾乎一直都沒有作出正確的判斷,但是在戰術上的執行能力的確相當強,所以當他準備不惜代價地突圍時,幾乎一下就抓到了包圍圈當中微小的空當。
但是有空當并不等于就可以脫身,不然在發現敵人把自己往預設陣地趕的時候,他就可以突圍了。對方的對射當中,一個又一個的士兵在他的身邊倒下,很快就只剩下作戰參謀和李響兩個人,就連公爵也失散了。
李響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情去想念自己的兒子,他的背上被子彈劃出一條很深的傷口,而且還沒有時間包扎,每一次舉槍射擊,背上的肌肉都像是被扯掉一樣痛,這種傷勢也讓他的射擊變得飄忽,很難擊中目標。
“向右?!蓖躞w仁大叫道:“轉向。”
李響知道在判讀戰場局勢這方面,自己比不了王體仁,所以下意識地保持跟隨,但是仍然大聲叫道:“我們得離她們越遠越好?!?
“首先我們得活著?!蓖躞w仁叫道。這時一串子彈打過來,王體仁身子一震,摔倒在地上。
參謀立刻停下來去扶他,李響轉身靠在一棵樹上,向著剛才子彈飛來的大概方向射擊。但是步槍響了兩下就停了下來——他已經打光了所有的子彈。
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李響身子一震,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滲出的鮮血,知道自己不能再把敵人往遠處帶了。
他松開手,扔掉手里的步槍,試圖抽出懷里的手槍,但是這時一顆卵形手榴彈飛過來,被伸展在空中的枝條擋了一下,落在了作戰參謀的身邊。
作戰參謀正在費力地扶起王體仁,轉頭看到手榴彈,驚叫了一聲,但是卻沒辦法作出更多的動作,只好重新摔倒在地上,自己趴到了王體仁的身上。
手榴彈立刻就爆炸了,但是聲音有些異樣。作戰參謀停頓了一下,發現自己似乎并沒有被擊中。轉頭看去,發現李響趴在手榴彈剛才的位置上,正張大了眼睛看著他,眼神卻已經凝固不動。
參謀定了定神,從王體仁的身上翻了過去,王體仁呻吟道:“我中彈了。”
“彈頭應該沒打穿防彈衣。”參謀叫道:“快起來?!?
王體仁喃喃咒罵著爬了起來,覺得肋下痛得厲害。他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一個很硬的東西,這才意識到擊中自己的彈頭鑲嵌在了防彈衣上,多半撞斷了他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