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話是這樣說,但胤祥仍舊沒法做到來去無牽掛。他和璩家走得很近,璩竟堯很喜歡他,又知道這男孩子家里沒別人了,只有幾個哥哥。璩竟堯覺得這樣也好,他一直想要個男孩,既然沒有兒子,女婿也是半個兒嘛。
這么一來,某些應(yīng)酬的場合,胤祥就不得不出面,他并不熱衷應(yīng)酬,但也不像十阿哥那樣,因為“藝術(shù)家的冷漠偏執(zhí)”,而從心底里抗拒這種場合。璩竟堯則覺得胤祥比女兒成熟懂事,經(jīng)過世面。他帶著幼稚的璩嘉卉去應(yīng)酬,反倒不如帶上女婿。
然而進(jìn)入這種場合,胤祥就不得不遇上他最不愿見到的人:八阿哥。
“喲,瞧瞧這是誰來了?”八阿哥滿面笑容道,“這不是咱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十三爺么?”
胤祥一聽他這酸唧唧的語氣,火就不打一處來。
他低聲道:“八哥,你這是何必?就非得和我吵,你才高興?”
八阿哥笑了笑:“我有什么必要和你吵呢?我不過是想問候一聲,老十三,你多心了。”
“是么,那就好。”胤祥淡淡,“我哪兒趕得上八哥?我是窮命一條,每日得為稻粱謀,為五斗米折彎了我的腰。不像八哥,坐家里就有人伺候。”
八阿哥笑起來:“我聽說不光如此,令兄最近剛從警局出來,你也得忙亂一陣子吧?”
胤祥更火大,他壓低聲音:“八哥,四哥他也是你的兄長,你這樣說話算什么!”
“他都不承認(rèn)我是他弟弟,我干嘛要承認(rèn)他是我哥哥呢?”八阿哥淡然一笑。“我還沒下賤到那一步,靠著逢迎兄長來混口飯吃。”
又是諷刺!又是這么惡毒的攻擊!
胤祥更加憤怒,但雖然憤怒,他卻克制著,不想在這個場合表露出來。
“我明白了,再說下去也是無用。”他冷冷道,“八哥既然無情到這個地步。那我也就不再自討沒趣了。失陪。”
他剛要走。八阿哥卻喊住了他:“哎,等一下,老十三。聽說你們公司最近上層有變動?”
胤祥莫名其妙被他提起這無關(guān)的事,愕然回頭望著他:“是有這個傳聞,不過具體的……”
八阿哥笑笑地看著他:“忘了和你說了,你們公司。被我給買下來了。”
胤祥頓時懵了!
“八哥買下了我們公司?!”
“可不是。”八阿哥閑閑地說,“我總想。何必便宜外人?叫自己的弟弟給不相干的人打工,多劃不來,還不如到我手底下做事,自家人照顧自家人嘛。哦對了。我叫他們再給你把薪水翻一倍,如何?老十三,你高興不高興?”
胤祥氣得額頭青筋都暴了!
“原來如此!”他不怒反笑。“八爺好大的手筆,果然是財大氣粗的人。卻不知為何心眼小似針鼻,千方百計和我作對!”
“誰說是和你作對?”八阿哥故意驚詫地望著他,“十三你也是的,賺錢這種事,談什么作對不作對呢?誰和錢有仇啊。”
“……”
八阿哥輕輕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你自小無人照管,你額娘過世得早,說是阿哥,日子過得還不如個混出臉面的太監(jiān)。后來呢,又跟著老四那種堅吝人討生活,性格也跟著他學(xué),越變越堅吝……老十三,我這是為你好,你到我手底下,給我做事,多跟著像樣的好人學(xué),慢慢把你這性子也改一改,對你往后的發(fā)展有好處。”
他的話音剛落,胤祥突然抓起旁邊一個高腳酒杯,朝著他砸過去!
“當(dāng)啷”一聲,酒杯砸在八阿哥旁邊的石柱上,所有人都被那聲音驚到,目光轉(zhuǎn)過來!
好在,酒杯是空的,雖然有碎裂的玻璃濺到自己的臉頰上,八阿哥卻絲毫沒有動容。
他看看周圍人,只微微一笑,擺手道:“沒什么,小打小鬧而已。大家不用放在心上。”
璩竟堯和葉子慎同時走過來:“出了什么事?”
八阿哥哈哈一笑:“爸爸,璩伯父,沒什么,我和十三說笑話呢,他太開心了,失手砸了個杯子而已。”
他說著,又趁機(jī)挽住胤祥的臂膀。此刻被他以情勢要挾,胤祥也沒辦法,只得硬擠出一絲微笑:“抱歉。”
葉子慎這才放下心來,他笑道:“你們年輕人火氣大,說個笑話都這么大動靜。”
璩竟堯也笑道:“喂,我們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老家伙,經(jīng)不起嚇的。”
他們說笑著走開,八阿哥這才放下胳膊。
見沒人留意他們了,胤祥這才點頭冷笑:“我懂八哥的意思,八哥是想借著這種方式來羞辱我。”
“唉,十三,你別說的那么難聽嘛,什么叫羞辱你?八哥給你那組合撥款,加大投資宣傳力度,還給你漲薪水,這叫羞辱么?”他說著,又微笑道,“你在你的萬歲爺四哥跟前,點頭哈腰卑躬屈膝,那就不叫羞辱了?”
胤祥盯著他,忽然,他也一笑。
“八哥自我感覺十分良好,是么?”胤祥淡淡道,“起先我還不明白,為什么九哥他們要搬出來,現(xiàn)在我算明白了。”
他這么一說,八阿哥的臉色就發(fā)白了。
胤祥也不看他,繼續(xù)道:“說來也怪,上個禮拜,我們幾個都跑去恭賀九哥喬遷之喜,八哥您怎么沒來呢?哦,是不是怕那屋子臟了您的鞋?”
八阿哥冷冷盯著他:“你想說什么?”
“我也沒別的意思。”胤祥一笑,“我只想,每次聚會八哥都不來,這……多不好!上次四哥過生日,大家忙了整整一天,又是買蛋糕又是買禮物的,場面特別熱鬧。我就想啊,八哥的生日是哪天?怎么沒見九哥他們忙里忙外的給您慶賀?”
八阿哥的臉色都青了!他顫聲問:“老四的生日,老九他們都去了?”
“當(dāng)然!大家還給四哥玩了個驚喜呢!”胤祥故意說,“我們這伙人,如今三天兩頭的搞聚會,沒辦法嘛,大家一道從喪尸世界逃過來,又一道在這邊打拼謀生,感情深。當(dāng)初窮的時候,我們四個一口鍋吃飯,一床被子取暖,那時候八哥一個人在這邊享福呢!唉,說起來真羨慕八哥!葉家這么有勢力,八哥的壽辰,葉家一定給操辦了,是吧?那算了,我也甭提醒九哥他們了,估計他們想都想不起來了。”
胤祥說到這兒,很滿意地看著八阿哥失魂落魄的臉,然后他微微一躬身:“失陪。”
八阿哥覺得耳畔嗡嗡亂響。
他在廳內(nèi)走了兩步,竭力想調(diào)整一下呼吸,卻覺得胸口好像有氣上不來。有人看他臉色不好,上前關(guān)切地問他怎么了,八阿哥也只是勉強(qiáng)一笑,說沒什么,頭有點兒暈而已。
站在人群中,他望向周圍那些人的臉,忽然覺得,每個人都在嘲笑他,他們的表情都像剛才的胤祥,那種冷冷的,暗含不露的嘲笑。
大廳里氧氣不足,八阿哥想,他得出去,他必須到外面透口氣!
……蹌踉著奔到宴會廳外,他哆嗦著掏出手機(jī),飛快翻到九阿哥的手機(jī)號。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和九阿哥說什么,但他就覺得,此刻他必須得聽到九阿哥的聲音!
鈴聲響了好幾下,終于被人接聽了,八阿哥倉惶叫道:“老九?”
那邊,卻傳來一個女人甜膩的聲音:“他在洗澡呢。”
八阿哥愣住了!
背景里,遙遙聽見九阿哥的聲音:“誰啊?”
“沒有誰,廣告。”女人嬌笑著,又轉(zhuǎn)頭來,用一種近似開玩笑的口吻,對八阿哥道:“知趣點!再打電話過來,就拉黑你!”
啪,電話掛了。
八阿哥只覺得,冷汗?jié)B透了襯衣后背!
他呆呆握著手機(jī),半晌,才回過神來,又旋即撥通了十阿哥的電話。
十阿哥接得倒是挺爽快:“八哥?”
“老九呢!”八阿哥怒氣沖沖道,“他在哪兒!”
十阿哥被他嚇著了,慌忙道:“我……我不知道啊!他不在家么?”
八阿哥一聽:“怎么?你也不在家?你在哪兒?”
“呃,我……我在街上玩兒。”十阿哥支吾道,“八哥,有事?”
那不是在街上,八阿哥聽得出來,背景十分安靜,似乎只有男性低低的說話聲。這個點,街上應(yīng)該很喧嘩才對。
“我沒事。”八阿哥努力平復(fù)了一下情緒,“我只是……只是沒打通老九的電話。”
十阿哥笑起來:“八哥別急,他肯定和他女朋友在一塊兒呢,這個時候他不方便接電話……喂!那蛋糕是我的!”
手機(jī)那端,傳來隱約的女性笑聲:“叫你四哥再給你做唄。”
八阿哥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緊接著,他聽見十阿哥“噓”的一聲,然后,十阿哥轉(zhuǎn)頭又對他說:“哦,八哥,我……我和朋友說話呢。”
八阿哥呆了兩秒,嗓音機(jī)械地說:“是么。沒事,我掛了。”
他放下手機(jī),茫茫然望著眼前的夜色,那種熟悉的絕望,像冰冷黑暗的海潮,一點點漲上來,淹沒了他。
于是八阿哥終于明白,胤祥說的是真的。
自己又一次的,被拋下了。